第24章 昂貴的禮物
對於徐教頭而言,新年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是個斬妖除魔的日子。
「這個打開,裡面也要消毒。」他指著插座蓋板,「愣著幹嘛,聽不懂啊!」
四、五個清潔工彼此偷望,眼珠滴溜滴溜,滾出無盡怨念。
自從得知蔣黎在溪源摔成重傷后,徐教頭細細檢查了三五遍擺在桌上、櫥里的文件,可沒有一處有動過的痕迹。他還是不放心,跪在地毯上爬了一圈,又是摸又是聞,可既沒有香水的味道,也沒有女人的頭髮。於是他乾脆跑去大樓保安室看視頻回放,無奈那天晚上走廊停電,烏漆墨黑,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自此以後,在這間辦公室里,徐教頭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總感覺有幾百雙眼睛掛在牆上、窗上、空氣上,盯著他的靈魂,像他心中的鬼。
其實,蔣黎有沒有來過他辦公室,來幹什麼,問一下小野,就全知道了。
可徐教頭自始至終,沒有和小野提過半個字。
因為他如今對小野,是五分忌憚,六分提防,七分不信任。
雖然連徐教頭自己也說不清,這一切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因為小野憑一己之力拿下了浪跡這個不可能拿到的項目?是因為黃大師開始關注小野?是因為顧島力挺小野,讓他難堪?是因為小野和蔣黎走得太近,甚至帶她來溪源?
反正不管是哪一個原因,他和她,都無法再坦誠相見了。
所以徐教頭只能假裝得了個重感冒,借消毒為由,把辦公室里裡外外翻個底朝天。
「別動!」一個清潔工剛要擦拭柜子上的交易紀念碑,被徐教頭厲聲喝住。
所謂交易紀念碑,就是在完成一個重大項目后,投行請人精心設計、製作、送給項目組每一個主要人員的紀念品。
徐教頭至今仍然記得,拿到第一個交易紀念碑時,鄰坐的先前在亞塞拜然軍隊服過役的同事兩眼發光地告訴他:「這是戰利品,讓你有吹牛的權利。誰擁有最多的紀念碑,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所以這些交易紀念碑的擺放,徐教頭都專門找人算過,既要足夠招搖過市,又不能擋了未來的財路。
隨意亂動,是萬萬不可的。
王導敲了敲自己和鹵意思之間的隔板:「過來。」
鹵意思粘著椅子,呲溜一下滑到王導身邊,和王導大腿貼著大腿:「咋了?」
「他幹嘛呢?」王導指指徐教頭辦公室。
鹵意思壓低嗓門:「聽說是最近老生病,房間里有毒。」
「生病?」王導想了想,「腦子有病吧。」
說完,王導突然大驚失色地從鹵意思身旁跳開:「你知不知道男男授受不親的啊!」
「卧槽……」鹵意思驚呼。
王導翻了圈白眼:「你的辭彙量能不能豐富點。」
一邊說著,他順著鹵意思的藍眼珠望去:「卧槽……」
悶聲不響砸進來俊哥這麼大一塊隕石,辦公室里的徐教頭頓時呆若木雞,耳朵鼻子眼睛全是酒精的味道。
「不歡迎?」俊哥邊說邊把自己請上了主人位,一個身子下去,座椅立刻躺成130度。
「不是不是。」徐教頭一蹦一跳地躍到桌前,在桌上擦了又擦,遞上各種精緻的咖啡杯盤,看著俊哥手裡的雪茄,笑得合不攏嘴,「我這兒沒煙灰缸,不過這些東西能湊合著用,您隨意,隨意。喜歡哪個,就用哪個。」
說完他又壓低嗓音連說幾遍「出去出去」,把不明所以的工人全部轟走後,恭恭敬敬地站在俊哥面前,一邊風度翩翩地笑著,一邊偷偷盯著俊哥的魔爪。
最終魔爪停留在一個顏色最淡雅的咖啡杯上。
徐教頭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那可是他最喜歡的限量版Wedgwood骨瓷,據說是仿製當年英國使團獻給乾隆的禮物。
俊哥突然抬頭看向他:「捨得?」
徐教頭立馬收緊疼成一團的小心臟:「當然捨得,東西要靠人養,您用它,是看得上它。」
俊哥放聲大笑,徐教頭也跟著笑。
笑完后俊哥指指自己對面客人的座位:「客氣什麼,坐。」
徐教頭輕輕坐下。
「徐總……」
方才坐下的徐教頭又跳起來,連忙更正:「小徐,小徐就好。」
俊哥沒理他,繼續說,語氣一貫地飛快乾脆:「我這裡有兩個新年禮物,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新年禮物?
徐教頭想掉兩根頭髮,立馬明白了俊哥嘴裡的新年禮物,必然指的是項目。
想到此,徐教頭又喜又恐:「哪裡的話,我是為您服務的,口味當然由您說了算。」
這話既是馬屁,又是事實。當年他剛去香港的時候,項目多得做也做不完,所以他這個高級金融銷售倒更像是金主,挑肥揀瘦隨他來。可今非昔比,只要有項目,哪有拒絕的道理。
「懂事!」俊哥拍案叫好,將近3厘米長的煙灰稀里嘩啦掉了一杯,一片片都像掉在徐教頭的心坎肉上。
俊哥向前湊了半截身子,眼睛一眯:「我要買心誠和浪跡。」
徐教頭驚得差點下巴脫臼。
自從坤泰組建文化基金的消息轟轟烈烈出來后,投行圈早已暗流涌動,魑魅魍魎各懷鬼胎。可由於俊哥從不盯著任何一家投行用,因此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好像有機會,又不知道機會到底有多大。
那日和黃大師的對話不了了之後,徐教頭也正愁怎麼才能劍走偏鋒,沒想到買賣竟自己長腿送上了門。
當然,徐教頭很快明白了俊哥親臨的原因。
俊哥最大的野心,明顯是浪跡,因為一旦拿下浪跡,坤泰就徹底握有了前端資源。而離浪跡最近的溪源,顯然是對浪跡下手的最鋒利好用的一把刀,至於用來小試牛刀的心誠,算是買一送一吧。
「高,高啊!」徐教頭突然大掌一拍,「俊哥,您這兩個收購對象簡直是神來之筆。心誠是老牌影視公司,從內容製作到後期宣發,鏈路完整。浪跡前端有流量,後端有影視旅遊資源,等於又把您的產業鏈向前向後延伸了幾個……」
俊哥沒有半點興趣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的想法,霍然打斷徐教頭:「元旦假期后的第一個周一晚上,會出來新聞,達安院線資金鏈斷裂,影響心誠分賬。」俊哥停了幾秒鐘,似乎是給徐教頭消化的時間,然後瞥了眼後者,緩緩吐出兩個字,「懂嗎?」
「懂,懂。」俊哥向來以惡意收購出名,但下手如此之狠、之准,即使久經沙場,徐教頭依然心驚肉跳,「您放心,小徐一定讓您買到好價格。」
儘管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說這話的時候,徐教頭卻十分忐忑。心誠目前依然是小野的客戶,縱使他要奪為己有,最近幾次見面,還是應該由小野發起比較合適,可是這個倔丫頭,哪裡能任他擺布。
「我不要好價格。」俊哥咬著雪茄,「我要最好的價格。」
「是是。最好的價格。」
正說著,房間里的煙霧報警器突然驚響。徐教頭先是一怔,接著二話不說,隨手抓了本剛寄到的《經濟學人》雜誌,踩上沙發,對著報警器一陣狂扇。
房裡很快安靜下來,但俊哥絲毫沒有掐掉雪茄的意思,徐教頭只能繼續踮著腳尖狂扇,時不時看向俊哥,朝他哈著腰,笑得抽了筋。
但俊哥並沒有看他,沉思片刻后,嘩啦一下起身,留下一句「浪跡先別動,等我消息」,便帶風離開了。
徐教頭一時沒有準備,本想送俊哥下樓,卻不料一腳沒站穩,直接從沙發翻下來,給俊哥行了個叩頭大禮。
起身的瞬間,徐教頭看見YJ的大腿從門前晃過,突然有了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