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計劃(五)
節宴上發生的事情瞞不過眾臣的耳朵。很快,李順容落水滑胎,疑與棠貴君親弟有著不可言說的關係。
旁的人只道是後宮君侍爭寵使出的手段,可這個由頭對於方赦來說,正如雪中送炭。
於是,第二日早朝,方赦便將這些日子查到的證據一一上承御前,直指張氏的數樁罪狀,其中不僅有前些日子正在風口浪尖的土地之事,甚至牽扯出了對皇室來說諱莫如深的巫蠱。
元晗震怒,下令鄭秀、方赦一起徹查張氏。張氏女子全部由京兆府羈押,男眷在府中禁足。
張、楊兩家的婚期定在九月,是所有賜婚中最晚的,所以張疏柳仍在京中待嫁,自然也是被禁足的一員。但看管的衙役們都知道他有皇帝親賜的婚約在身,因此也並不為難。
不論桐山的張氏舊宅還是京中的張府,昔日里被虛浮的繁華掩蓋的衰敗之相,徹底暴露出來。主子們或被羈押或被禁足,下人們人心惶惶。
張疏柳左思右想,提筆寫了一封信,以金銀開道,托看管的衙役送到楊府。衙役們得了好處,又知道他與楊府的大小姐有婚約,也樂得為他行這個方便。
信順利的送到了楊府上。
楊茵接了信,便要出府去。
「茵兒,你要去張府上嗎?」
楊業在庭院中遇到了她。
「正是,張家雖然現在落難,但我與張公子有婚約在身,他的信送到我的手中,於情於理都不能坐視不理。」
楊業有些擔憂:「張氏這麼多年位居四大一流士族,如今僅僅因為御史台的彈劾便衰落至此,這其中難說沒有陛下的手筆。」
楊茵輕笑:「這其中必然有陛下的手筆。那些出嫁張氏子的妻主,都不敢在此時為張氏求情,可見是收到了什麼風聲。這些年張氏的實力不足,名聲也大不如從前。陛下若是想動張家,恐怕沒有人敢與之為伍。」
「那你?」
「母親,可是我不同。」楊茵正色,「我與張公子的婚約乃是陛下所賜。陛下若是真的想動張家,必然不是現在一夕起的念頭。將張公子賜婚於我時,就是做好了將來撈他出泥潭的打算。我若接了信不聞不問,有違陛下賜婚的初衷,也在陛下心中留得涼薄的印象。」
楊業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她對這個女兒的關心,遠沒有楊素素多,但是她卻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胸中自有韜略的樣子。
「你自己有主意就去做吧。」
「女兒告退。」
到了張府,楊茵並沒有費什麼力氣,就見到了張疏柳。這一整日的驚惶,在見到未來的妻主后,都化作眼淚紛涌而下。
楊茵守禮地遞出帕子給他擦臉。
張疏柳凄惶地扯住她的衣袖,顧不上什麼禮節:「楊小姐,你能否,能否與陛下求情?母親雖然,雖然,但她不會做出巫蠱這樣禁忌的事情來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於她。還有二十弟,他雖然性子跋扈了些,可決不敢做出謀害皇嗣之事的。」
楊茵蹙眉:「疏柳公子,你對張家主了解多少?對二十公子了解多少?對棠貴君又了解多少?照你的說法,張家現在的處境,是方御史、李順容甚至是棠貴君一起聯手陷害的。可張家有什麼值得這些沒有關聯的人聯合起來?」
張疏柳啞口無言。
「陛下剛剛因為田地之事處置了趙家。趙家不過是強佔了三畝永業田,張家呢?御史上呈的證據確鑿的,足足有百餘畝,光證人證詞就有上百份。」
張疏柳眼光陌生地看著未來的妻主。他從小就被教導,未來出閣后,要勸著妻主多幫襯母家。母家強盛了,他在妻家的地位才能穩固。可現在,他的妻主告訴他,張家沒得救了。
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嚴厲,楊茵放緩了聲調:「疏柳公子,你我是陛下賜婚,我無論如何都會娶你,你放寬心。」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消失了。張疏柳勉強撐起世家公子的體面:「多謝楊小姐在這時候還能來看我,是我失態,還請楊小姐原諒。我尚在禁足之中,不便相送,楊小姐請回吧。」
楊茵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方赦彈劾張家一日過去,奏摺雪片一樣地飛到御前,均是數落張氏的諸多罪狀。
元晗冷笑:「可真是牆倒眾人推。」
「陛下,棠貴君在與書房外跪著。」
張疏桐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把戲做足。元晗火氣稍稍平息了一些:「棠貴君懷著身孕,蘭芷殿的人都是幹什麼的,不知道攔著些。找人送棠貴君回宮,無詔不得出。」
很快,棠貴君為母親求情反被禁足的消息傳出來。楊茵上表請求參與查案,也被駁斥,責令她「靜思己過」。李順容落胎昏迷不醒,皇帝火氣正盛,無人敢求情。
剛剛殺了趙家這隻雞,都沒有儆住張家這隻猴,誰也不敢再趟這趟混水。
在家「思過」的楊茵,並沒有什麼思過的表現,反而是耐心地和楊素素解釋現在的朝局。
「陛下或許同先帝一樣,在寒門與士族之間,對於寒門士子的提拔更多一些,但對於士族也並沒有打壓。旁人只看到陛下借著徐氏的手,讓青州王氏一朝滅亡,只看到陛下對寵愛的棠貴君母族下手,就片面地以為陛下是要打壓士族,這是目光短淺。陛下打壓士族也好,提拔寒門也罷,唯一的目的都是治理天下。所以陛下打壓的是有異心的士族,提拔的是有才學的寒門,這才是聖意。王氏不說了,張家女子平庸,不把目光放在自家人身上,反而是對外嫁子妻家指手畫腳。這樣的家族居然位居一流士族,不動她們動誰?四大士族去其二,只剩崔衛兩家。一家是后族,一家是帝師,咱們比不了。但是讓楊家更進一步,不是沒有可能。陛下動了手之後,必然會給世家一些甜頭,咱們且看著吧。」
如果元晗在場的話,恐怕要對她的眼光嘆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