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青州(三)
元晗回到客棧,打開竹籃里的幾隻陶瓮,一一細看。
果然如那小夥計說的,吳家和孫家的鹽細膩白凈,錢家的鹽暗沉粗糙,嘗起來還有些苦味。小夥計說的每一句都不是空穴來風,卻又都沒有證據。
去幾家鹽號轉了轉,又在客棧內思索了許久,過了大半日的功夫,丁影也回到了客棧。
「主子,屬下沒有打聽到太多有用的消息,只是道聽途說了一些。」
元晗也能理解,畢竟一家商號生意如何都是保密的,不可能讓丁影隨意打聽出來。
「就說說你知道的。」
「屬下在錢家布莊轉了轉,布匹的樣式顏色都比不上京城,也沒有什麼貴重的料子,要一匹雲錦都沒有。」
元晗失笑:「青州雖然繁華,也比不上京城。你去京城東市的布莊問,都不一定拿得出雲錦來。也不怪你,在江南都是墨兒打點衣食住行,你不了解也是常事。還有什麼發現嗎?」
「錢家布莊都是些平常的料子,但是錢家娘子小姐卻是出手闊綽,穿金戴玉,為青樓花魁花魁一擲千金都是常有的。」
「所以你是想說,錢家的花費與她們家布莊的盈利不匹配,所以鹽號根本不是小二說的那樣,不賺銀子。」
「不僅賺,而且還是暴利。」
元晗沉吟,又問道:「錢家和王氏有沒有什麼關係?比如姻親之類的?」
兩個毫無關係的家族,想迅速建立起聯繫,姻親無疑是最便捷的法子。但是作為士族之首的王氏,想要與錢家這樣的平民商戶聯姻,身份差距太大。
元昀的孫側君,雖然不是官家出身,但是孫家是皇商,孫家主也捐了個散官,勉強有了身份地位,遠不是錢家能比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法子,便是王氏某個地位高的家僕,與錢家聯姻,既能達到目的,又隱秘不為人知,畢竟誰會關心王氏的下人嫁了誰娶了誰呢。
本以為丁影打聽不出來,沒想到丁影卻答道:「這個屬下打聽到了,王家大娘子身邊有個打理外事的家僕,錢家有個庶子,嫁給了她當填房。」
打理外事的家僕,地位與墨兒差不多,的確算是高的了。王品燕又是王氏的少主,未來的家主,用庶子換來這樣的姻親關係,十分合理。關鍵是,這樣的事兒丁影這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是怎麼打聽出來的。
「這事兒現在不是什麼秘密了。上月初,錢家布莊的掌柜與孫家布莊起了爭執,錢家掌柜放出話來,她家有一位少爺嫁進了王宅,讓孫家識相點。孫家掌柜一點不留情地戳穿她,說她家那位少爺,不過是嫁了大娘子的管事做填房。當時圍觀的人很多,所以屬下一打聽就知道了。」
上月初,也就是三月初,正是趙承睿在青州的時間,把這件事捅出來,自然讓人把錢家鹽號來路不明的貨和王氏聯繫起來,這未免有些巧合。
而且元晗從孫家鹽號的小夥計口中,聽到了一些私鹽的事情,另一邊孫家布莊的掌柜又一口揭開王錢兩家隱秘的關係,孫家在這件事情中出現的頻率也太高了,像是故意在引導別人的思路。
試想,趙承睿為了趙梓的死而來,先是有人將她的視線引到鹽這個點上,一般人自然是要去城中的鹽號走訪。再安排小夥計告訴她,王氏在借著錢家的手販賣私鹽。又有孫家布莊掌柜的揭破隱秘的姻親關係,趙承睿十有八九便要聯想到,王氏在製鹽販鹽,趙梓發現了什麼,便被滅口。
但是如果沒有確實查到的證據,趙承睿不會光憑推測,給朝廷上那道密折,她後來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元晗目光一凝,趙承睿死在永亭縣去瀾折縣的途中,走的不是官道,所以才會馬車側翻,摔下山崖而死。
趙承睿說過,永亭縣是趙梓的外祖家,趙梓去永亭縣尚且情有可原,那趙承睿去做什麼呢?總不會是去探親的。
元晗從行李中拿出青州的輿圖,找到永亭縣和瀾折縣。
青州富庶的一大原因,是多山多礦產。青州的礦產多集中在西北部銅崛縣金沙縣,而瀾折縣周邊,是瀾折山脈。
顧名思義,是青州最大的山脈,甚至連貫穿大周東西的春江主流,都只能繞開瀾折山脈向東。瀾折的名字,便是這麼來的。這麼大的山脈群,卻沒有礦產。
元晗盯著輿圖上連綿不絕的山脈,或許,並不是沒有礦產,而是朝廷不知道而已。
「我們去一趟瀾折縣。」
然而,元晗去瀾折縣的計劃,卻被京城來人延緩了。
陸雨風塵僕僕來到客棧,一見面什麼話也沒說,摸出一封密信交到元晗手中,然後端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顯見是累的不輕。
元晗接過信,一邊拆開一邊問道:「你怎麼來了?京里發生什麼了嗎?」
陸雨一點不顧形象地喝完茶,用袖子抹了抹嘴:「京里發生的事情,那可是一言難盡,我都不知道從哪說起了。」
元晗拆開信,是梁玉的字跡。信很簡短,只說了一件事,王倩與徐晶走得很近。
科舉后投入元晗門下的五個人,旗幟鮮明地分成了兩派。陸雨與劉霞,出身寒門,朝中無人照應。韓雯雯與王倩,出身士族。
雖然兩派並無利益之爭,又都是元晗陣營中的,這兩派相交卻不深。唯一一個例外,是梁玉。
梁玉與韓雯雯王倩一樣出身士族,對於陸雨劉霞這樣出身寒門的士子卻沒有半點偏見,加上樑辰和元晗的關係,她自己又不拘束什麼禮法,性格和順,梁玉就成了這兩派的紐帶。
劉霞娶了出身士族的楊崇,與士族派關係進了一步。王倩性格比較孤僻,出身士族卻與寒門無異。
單是這五人小團體,其中的關係都十分複雜。也只有梁玉,能與幾人都關係融洽,所以她能發現王倩微妙的變化,進而深究。
她現在寫信,又讓陸雨千里迢迢親自送來,不會無憑無據,定然是發生了些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