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戀如歌
上課、吃飯、自習、睡覺……日子在平淡的三點一線間一流逝,直到又一個周四。我看著靜靜躺在側櫃裏的紅黑球包,考量了幾秒鍾,還是拿出來背到書包裏。剛進體育館正準備上二樓,突然聽到叫自己的聲音:
“徐一,等等。”
扭頭一看,王老師站在一樓的球台旁衝自己招手。我走過去。
“徐一,今我叫了幾個新生過來打校隊選拔賽,你已經拿到校隊資格了,不過也一塊打打吧。“
“有幾個人過來打?“
“連你一共七個人,分組什麽太麻煩,大家轉的打一輪算勝負就好。“
我點點頭,默默坐到旁邊長凳上等候。
幾分鍾後選手陸陸續續到齊。有張邰威、劉賓韋,有兩個人沒見過,還有兩個之前在球館裏碰到過,也有一定的訓練基礎。
“早來啦?“張邰威過來挨著我坐下。
“剛來沒多久。“
國球杯決賽後張邰威變得友好了許多,劉賓偉隻是過來打個招呼便走開了,可能同年級之間共同話題更多一些吧。
人員到齊後,王老師走上前來,大家自動聚攏站成一排。
“今我們共有七個人來參加校乒乓球隊選拔賽,大家也都是我所了解到的有一定實力的選手,徐一之前拿到國球杯冠軍已經提前入選校隊,剩下的六個人中將產生三個校隊名額。“張邰威和劉賓韋看了我一眼,其他人估計都不知道這的是誰。
簡單介紹完規則後比賽開始。我第一場輪空,他托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張邰威的那場球。對手個子不高,似乎比自己還瘦弱,穿著橘黃色恤、黑色七分褲,銀邊框眼鏡下是凸起的鷹鉤鼻,頗有幾分異域風範。雖然裝扮不是很專業,但場上的局麵並沒有讓張邰威感到輕鬆。張邰威的發球給對方威脅不大,相反,對手的發球質量相當高,側身位的側上旋和側下旋兩種發球動作非常相似,隻在快接觸拍麵的時候略略改變發力方向。一般來,觸球的時候如果沒判斷清旋轉,仍可以通過球的起跳軌跡猜個大概,下旋球弧線低、速度慢,上旋球相對起跳比較高、衝勁也更足一些。然而,在我看來對方發兩種旋轉球時的軌跡似乎差不了太多,都是又低又慢、二跳不出台的短球,邰威第一次搓球飛上了,第二次猶豫了一下拍形稍立結果球徑直紮到網下。幸虧我打長膠,不太吃旋轉。我暗自慶幸。不過拋開發球,對手的反手較弱,無謂失誤較多,正手拉球雖然穩健,但殺傷力不夠,而邰威勢大力沉的拉球則給了對手不少壓力。對麵防守意識好,動作也快,總能及時找到合適的位置擊球,但邰威的進攻衝勁十足,拍形稍微壓不好球就會飛出界外。他顯然對此也有些無奈,連續兩個防守失誤後扶了扶眼鏡,直勾勾盯著台麵有點出神。
前兩局一平,第三局已經十比七,邰威再加把勁就拿下全場了。我看向邰威,汗水從發邊流下劃過側臉,鼻梁上也是密密麻麻的細汗珠,他沒顧得上擦,現在是接球輪,他聚精會神的盯著對手,似乎想從表情、動作上猜出發球的意圖。對手習慣性的把球在地上拍了兩下,然後拿在手中,凝氣,正要引拍的時候突然改變了注意,直起身來走到正手位。邰威壓低重心的身體沒有動,眉毛略略挑了一下。我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經收到影響了。對麵迅速的拋球、轉腰、揮臂,是逆旋轉!開場以來我第一次見他換發球類型,雖然有點晚,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已經收到了想要的效果。球有點高,晃晃悠悠飄到了球台的中間位置。按理並不難接,隻是剛剛邰威的注意力一散一聚已經沒那麽集中,對手又是第一次換發球,邰威已經伸出的反手擊打動作在球落到中間後又硬生生別成正手,擊球時間不夠,球吃了轉飛向界外。
也夠拚的。我暗暗讚歎,看那生硬的動作、沒有壓低的弧線就知道這並不是他的拿手發球,可能剛學不久,在邰威賽點、自己最後一個發球機會的情況下為了出其不意,放棄自己最擅長、質量最高的發球,也算是一步險棋。邰威發球。他陰沉的臉上似乎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抬頭看對麵一眼,手中的球高高拋起,接著一個大奔球飛快的逼向對方中間偏反手位。
要硬拚了。我咧開了嘴。落點不錯,對方沒有及時側身用正手回接,反手別向中間發不上力,隻能借力將球擊回,球顯然慢了不少。機會。我不禁握住了拳頭。邰威早就算好這一點,提前側身,一板衝球鉚足了勁,像是在釋放自己所有的能量。隻聽“砰“的一聲,球如炮彈般衝出,隻是沒聽到清脆的落台聲,一秒鍾後傳來悶悶的砸在塑膠地麵的聲音。
發那麽大力幹嘛,不能收著點嗎。我默默低下頭,尷尬的摸了摸頭發。十比九,這是要被逆轉的節奏。我有點不忍心看,但還是抬起頭,想知道邰威會怎麽辦。換了自己,強拚不行的話就該換穩健的打法,對方心理壓力隻會更大,隻要自己能穩住陣腳,對方失誤會來的更快。五秒鍾後,我不禁笑出了聲。耿直的邰威並不打算換常規發球,也許他更信崇大力出奇跡,或者隻是單純的和自己過不去。又一個大奔球直逼剛剛的中間反手位。對方本來已經做好防偷襲的準備,隻是他覺得邰威肯定會變化落點,整個身體已經稍微偏向正手位。同樣的劇情再次上演,隻是這一次邰威沒有失誤,直接拉穿了對手的防線。
旁邊一張球台比賽還沒完,這邊兩個人衝我走來。勢均力敵的比賽最容易拉近兩名運動員的距離,邰威難得的邊比劃邊,一臉的興致勃勃,對手則靜靜聽著,偶爾認真的點點頭,顯然是在討論剛剛的比賽。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朱廣寒,也是咱們係的新生。“
“你好,我是徐一。“我站起來,衝廣寒笑笑。後者大方的伸出了手。
“現在就有三個電力係的好手了,明年體育節有得一打。“我和廣寒看著邰威,一臉疑惑。
“體育節在每年四月份舉行,以院係為單位組織籃球、足球、乒乓球等比賽項目,之前一直是機械係拿第一,明年他們可得心了。“邰威是校學生會體育部的成員,對學校的體育賽事都有一定了解。
“哈哈好,你衝鋒,我倆殿後。“廣寒拍拍邰威的肩膀,儼然像一對熟識的好哥們。
一個多時後比賽結束,劉賓偉和我各輸一場,張邰威和朱廣寒輸兩場,除去已經入選的我,他們三個勝負場次排名前三。王老師很客氣的安撫走那三名落選的選手,然後轉向這四名校隊新成員:
“今起,你們就正式加入了北華大學乒乓球隊。球隊裏有很多高水平的學長、學姐,大家在以後的訓練中要多向他們學習。”王老師頓了頓,瞟了我一眼,“因為大家年級不同、專業不同,除去每周四下午是固定的訓練時間,其他時間大家根據自己的情況調節,在不耽誤正常學習、生活的前提下盡量多來,因為邁入了這扇門,就得承擔好這份責任。“最後一句有點煽情,但四個人都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好今就到這,沒什麽事大家就撤吧。“王老師擺擺手,挎好運動包轉身走出體育館。我站在那,環視四周,羽毛球場依舊有人在跳躍、呐喊,球台麵仍然泛著點點白斑,暗紅的塑膠地麵仍是老舊模樣,但在這畫麵中多了三個收拾東西的背影,多了一份情誼,多了一個共同的歸宿。
我起身,漫過窗簾的陽光灑下一片幽藍,看看手機,差十分七點。又夢到她了。我呆呆的看著被子出神,縱橫交錯的灰白條紋猶如無盡的漩渦,迷失在裏麵,一點點下沉卻永不停止。蔥鬱的果林,縱橫交錯的草芥,第一次拉住她的手沿斜坡走上低矮的房頂,遠處高樓林立,陽光甚好,心照不宣的沉默中輕輕攬住她的腰身……
“eilleillrkyu……”
亢奮的鬧鍾鈴聲打破了我的回憶,是六號床的張景立,因頭上犀利的一撮毛得以外號“瘋狂的鳥”,而且他的鬧鍾從來沒有在半時內停掉過。我疊好被子,順著梯子爬下床,拿起刷牙杯,壓在下麵、貼滿透明膠的紙條映入眼簾:
四年,SY,py。
我瞥了眼,隨後端起腳底的臉盆走向門口。已經十一月下旬,水房裏的自來水有些刺骨,但用手潑起的陣陣涼意刺激著神經、皮膚,讓我感到幾分舒暢。SY是她名字的縮寫,py意思是朋友,高二起她就這麽叫我。搬入大學宿舍的第二我在桌子上貼好這張字條,刻意壓到刷牙杯下,每起床都能看一眼。四年?我在心裏一陣發笑,現在才過去五個月,但那份起初躊躇滿懷的心誌現在已經千瘡百孔,那份字條礙眼但不礙事,僅僅是張字條罷了。
九月初的晚上,我對著QQ消息框裏的話語猶豫再三,還是敲下了回車鍵。等了二十秒,或是三十秒,傳來回訊:“怎麽啦”。我很慶幸她沒有置之不理,但放在鍵盤上的手又不知該按下哪裏,好半,我慢慢敲著鍵盤:
“沒什麽,你們是不是也有很多社團?”
“挺多的,百團大戰。”
她心情應該不錯。我有點開心。
“你加哪個了?”
“沒想好,還不是很了解。”
……
像朋友一樣他倆融洽的交談著,我似乎已經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事,也許她也是。我的手指飛快舞動,一點點傾訴著心裏的關懷。
直到我發了一句越過朋友界限的話,對麵沉默許久,好半回複:
“有意思嗎?”
然後她的頭像變暗,剩下我幹對著發亮的電腦屏幕。他揉了揉臉,想起兩個人以前在QQ上聊基本都要提防父母的偷襲,戰戰兢兢卻樂此不疲,而現在可以無所顧忌的傾訴卻隻能憋到心裏。
兩個月前,一整的軍訓剛剛結束,教官們臨時去開個會,學員們稀稀拉拉的站在操場上有有笑。我坐在地上,摸索著塑料草皮。家鄉中學的操場一直沒有翻修過,煤渣跑道,沙石縱橫,不留神摔倒就有擦破皮的危險,遠不及這裏摸在手心柔柔的感覺。秋高氣爽,暖陽綠地,我不禁想找人分享這份愜意,拿起手機,在QQ好友列表裏劃過,不假思索點開了她的頭像,手指舞動:
剛軍訓完,坐在操場上挺舒服的。
幾秒鍾後又發了一條:
在幹嘛呢。
我索性躺到地上,確實很舒服。
過了一分鍾,她沒有回應。三分鍾、十分鍾……我每隔個幾十秒都會拿起手機,亮屏、解鎖,看消息框一眼,生怕沒有感覺到手機的震動延誤了回複,隻是她的頭像色彩鮮豔,卻不曾閃動一下。教官回來了,稍息、立正、解散,大家三三兩兩的擁向出口,我站在那握著手機,硬生生將人潮分出一條細縫,他隻是想再等一會兒。
一周前的晚上,我和舍友們簇擁著往宿舍走。下午高數測結束,大家一起涮火鍋略表慶祝。大杯的啤酒下肚,讓第一次喝酒的我漸漸進入狀態,整個世界都在晃動,身體的躁熱促使他想張嘴,想傾訴,但自己都不知道該什麽。走出飯店,舍友們勾肩搭背的在路上慢慢踱著步子,強哥、張勝像飽經風霜的長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人生、聊理想:
“總想著那些條條框框多累啊”
“想做什麽去做就好”
“自己的想法不能總被壓在腳下……”
這些話像催化劑,點燃了酒精順著血液直逼上大腦,我掙開舍友讓他們先走,拿出手機,找到她現在的號碼,那是高中死黨轉給我的。拇指一點,屏幕上彈出綠白相間的候音畫麵,幾秒鍾後接通:
“喂?”她不認識這個號碼。
滿腔傾訴似乎一下了然,我微微張嘴,不知該什麽,好半用家鄉方言著:
“是我。”
沉默。然後是她低低的聲音:
“有事嗎?”
這時我沒有猶豫,出了五個月來一直耿耿於心的念想。
“對不起,你回來好嗎?”
又是沉默。
“是你提的分手,有意思嗎?”
她的聲音依舊很低,也很冷。
“以前也分手過,不還是和好了嗎?”
我感覺自己都有幾分哭腔,似醉似醒的感覺慫恿著他,暴露出心底最深處的脆弱、無助。
“那是以前,咱們都挺累的。”
她微微歎氣,但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對不起,我真的錯了……”
我都快哭出來了。好半,她柔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有喜歡的人了。”
仿佛時間在一刹那靜止,昏黃的燈光,斑駁的樹影,偶爾匆匆走過的學生,在隨後的幾秒鍾我脫離了現世,隻剩空白一片。然後掐斷了手機那邊的沉默,痛心與解脫的快感混亂摻雜,我慢慢走著,隻想回去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