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這日用完早膳,雲起用手肘戳了戳我,拋給我一個古裏古怪的眼神:“聽說皇家道觀建成了,想不想去看看?”
“不去。”道觀裏不是隻有道姑和煉丹爐嗎?
“可不止道姑和煉丹爐,”雲起故作神秘地說道:“還有……道長。”
那我更不要去了。道可道,非常道,貧道稽首了。道長是一種與“之乎者也”殺傷力等同的存在。嗯,這次我十分之堅定。
雲起滿臉笑意地看著我,讓我覺得……我估計堅定不了多一會了,果然,“聽說今日皇上親臨道觀,進行啟動丹爐加封大典,還聽說稀見藥草雲集,將從皇宮全部運往三清大殿。還聽說……”
“我們快些去吧,我最喜歡聆聽道長的教誨了。”師父說,一個人一輩子總會走那麽幾次狗屎運的,那些名貴的藥草沒準被風呼呼一吹,就不小心跑到我腳下被我撿到了。
我們一路向東從通化門出城。行至林中,百鳥爭鳴,我抬頭看了一眼嘰嘰喳喳亂叫的鳥,由衷感歎:“這鳥不僅像桃子一樣叫個不停,長得也像桃子,真是奇了!”說著便要捉住一隻拿回去給桃子認親。
雲起站在我身後陰森森道:“大白天也沒個人影,這林子怕不是鬧鬼吧?”說完樹林好像是配合他似的,果然刮起兩陣陰風,嚇得我緊緊揪住雲起後衣擺,催著他快些走。
我害怕的樣子惹得雲起哈哈大笑。“……”真是太幼稚了。
出了林子,雲起領著我候在重玄門處。說起當朝皇上,自登基以來,對道教十分重視,因此這些年修了不少道觀。因著道教奉行“尊生貴生,生道合一”,強調現世生命最為可貴。由此他們認為,人生最為重要的任務和最大的目標,就是努力養護自己的生命。這簡直對極了皇上珍愛生命的信條。
須臾,皇上一行隊伍浩浩蕩蕩從大明宮之北的重玄門而出,龍攆在前,禁軍在後,中間多名身著青衣的年輕女子小心翼翼地手托精致銀盒從我眼前而過。我心道,這裏麵想必就是那傳說中隻應天上有,地上卻難求的千年罕見藥材。
“擦擦口水。”雲起遞過來一方手帕。
我驚慌失措,趕緊用袖子抹了兩把。嗯?沒口水啊……“雲起大人,你又騙我。”我怨恨地看著他。桃子總說梓汐頂聰明,但跟公子在一處時就顯得不那麽聰明,可見雲起一定是會什麽旁門左道壓製著我的聰明。
雲起強忍著笑看我。我暗暗發誓遲早會修煉我的聰明術實力壓垮雲起。
隊伍沿著京郊小道一路前行。現下剛進初夏,此處草木向榮,倒也別有一番景象。
走著走著,忽聞一股異味兒,抬頭瞧見雲起也是眉頭微皺,便想要告訴雲起我聞到了一股腐爛的臭味,偏巧就聽見有人稟報,說前方草叢發現屍體兩名。我一聽“屍體”兩個字就全身毛骨悚然,血液倒流,可見師父平日裏對我進行了多少次鬼神一類的教導,在師父多年的細心照料下,我深覺自己成長成了一個性格扭曲不健全的姑娘。
雲起突然碰了下我冰涼的手,笑道:“莫怕。”
我愣了片刻,心裏突如其來一暖,又點頭道:“嗯,有你在,鬼不敢來的,你嘴巴行為都這麽賤……”
雲起可能有些驕傲,故作矜持而不理我了。
此時聖上勃然大怒,一聽有人竟敢在天子腳下殺人瞬間大發雷霆,命人徹查此事。七皇子主動請求親自督查此案,皇上略表欣慰,便應允了。
我小聲嘀咕,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雲起戳了戳我的腦袋,笑說:“盜什麽盜,你倒是少操點心。”我揉了揉被雲起戳過的地方,總覺得他最近格外喜歡對我動手動腳的,簡直是有失禮節,太沒有分寸了。
飛來意外插曲似乎並未很影響皇上主持丹爐開封大典的心情,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京郊道觀。
這道觀果真有皇家氣派,雖無粉雕玉飾,卻也顯得莊嚴大氣。道長站在純陽門之側,扯了一把胡子行禮:“道可道,非常道,天上無尊。施主,貧道稽首了。”說罷又介紹了修建的布局雲雲。
有一幅天狗吃月亮圖引起了我的注意,傳說天狗本想吃月亮來著,被月宮主人嫦娥知曉後打回了原型,貶入人間。這故事俗套的很,隻是壁畫上的天狗凶神惡煞,雙眼通紅,看得人瘮得慌。我不禁打了個冷顫,揪住雲起的衣擺,朝他做了個鬼臉。雲起表情一變,學狗叫喚了兩聲,以示對我的嘲笑。正當我倆打趣的時候,一道男子的聲音傳來,似笑非笑:“葉姑娘真乃性情中人。”
我抬頭一看,正是七皇子,他也在看天狗吃月亮圖。
我是不是性情中人幹卿何事?遂搖搖頭笑盈盈地回他:“不是,我是嶺南人。”
七皇子:“……”
眼看著就要開始啟動丹爐,我摩拳擦掌擦亮眼睛看著,卻見皇上擺擺手說讓七皇子不必侍著左右,還是查案要緊。原本他查不查案與我毫不相幹,可就在這時,一向穩住自持的雍王道:“父皇,兒臣聽聞葉姑娘明察秋毫見微知著,若能協助七弟一起查案,想必事半功倍。”皇上欣然答應。
“……”我在想,那撿拾名貴草藥的活兒怎麽辦。
世事無奈,我怏怏地跟著七皇子查案去了。仵作以驚人的速度麵不改色地對屍體一頓摸之後,向七皇子匯報了驗屍結果。兩具屍體死因相同,皆為利刃一劍封喉所致,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傷口,也並無內傷。死者身份剛剛已經查明,乃京城人士,兩個都是朝廷委任的鹽商。
很明顯是他殺案。不過跡象越是明顯,越是難以入手,利刃封喉,很可能是殺手所為,如若是這樣,那就比較麻煩了,殺手們一向最有職業素養,手起刀落,幹淨利索。現下唯一的疑點是,兩名死者身上皆發現了一隻小瓷狗,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的玩意兒。捕頭去查訪了死者的家屬鄰裏,並沒有什麽大的發現。兩名死者生前常年奔波與京城與益州,要說生意上的摩擦肯定是有的,但並沒有得罪過什麽大人物,不知怎的招來殺身之禍。
午時,一襲明晃晃的虎爪黑衣出現在我麵前,嘴角勾出妖豔的弧度來,倚在樹蔭下懶洋洋地問我:“不知葉姑娘可查出什麽眉目?”
這位不知道何時消失不見又何時突然冒出來的七皇子噙著笑看我,弄得我渾身不自在。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帶著幾分戾氣幾分深不可測,好似要直直看穿人的內心。
我推測道,死者身上的小瓷狗十分可疑,兩名中年男子的身上雙雙出現了小孩子的玩物,極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來用來然人耳目的。七皇子作沉思狀思考了一會兒,隨後勾起一抹笑來,看得我直打顫。繼而又衝我道:“君子所見略同,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這七皇子模樣也是頂好看的,笑起來並不比那春風一度的姑娘們差到哪兒去,可我總覺著他像妖孽。
中午的太陽火辣辣的,我轉身正要離開,卻聽見身後七皇子不著邊際地問道:“你什麽時候認識哥……雲起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竟然有點孩子氣,叫我不由得轉頭看了他一眼。
“啊?”我看著他微微眨著雙眼,一副認真等著我回話的樣子,竟有點說不出話來。
他突然又笑了出來,與先前那種壞笑不大一樣,道:“好奇罷了,我記得以前雲起可是很不愛跟小姑娘說話的,一年未見,他倒是變了。”他的聲音有些黯然,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自己的。
這個七皇子古裏古怪的,變臉又實在太快了,跟性格分裂了似的,我琢磨著還是離他遠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