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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行至一處,我也不知道是哪兒,暫且稱它為小黑屋吧,聽聲音小黑屋裏大概有四五個女眷的樣子,念珪一進屋子,便鬆開我的手很是假惺惺地與旁人寒暄起來,著實不是她的風格。我靜悄悄站在一旁扮演透明人,突然一道好聽的清泠之音傳來:“這位是?”


  “這是我嫂……”念珪像是故意似的,話到嘴邊又故意咽了回去。咳嗽一聲重新說道:“這位是葉姑娘,雲起兄長府上的貴客。”我聽到雲起兄長幾個字從念珪嘴裏蹦出來,差點沒挺住栽倒在地,幸得一雙纖纖玉手上前扶住我,疑惑道:“姑娘的眼睛……”


  念珪趕緊答話:“是、是一日與兄長出城遊玩不小心落下的,約莫過幾日便好,隻是兄長心疼得緊,不讓嫂……葉姑娘這幾日視物,說是有助於康複。”


  我終於知道念珪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了……不知道她最近又看了什麽奇奇怪怪的話本子,該不是想利用我給沈秋磬一個下馬威,同時造成雲起與他青梅之間的誤會,也是給雲起找了個不痛快。真沒想到念珪竟然有宮鬥的天賦,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真真切切體會到何為女人之間的計謀,可我著實冤啊!

  罷了,送佛送到西。我在心裏苦苦琢磨著冷若冰霜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因此並未搭眾人的話。突然一個淩厲又帶著些稚嫩的聲音說道:“嘖,葉姑娘倒是個冷若冰霜的性子。秋磬姐姐問你話呢?”


  “啊?”原來不接話就代表冷若冰霜了,那我……就算是吧,也不枉念珪所托。


  這些看起來很閑的大家閨秀們又談論了好一會兒琴棋書畫,之後賦詩了幾首,接著又朦朦朧朧很是羞澀地說了長安城裏幾大才子雲雲,真是相當無聊了。我眼睛被絲綢勒得有些癢,正伸手想偷偷撓,突然前院小廝來報宴會已經開始,請各位移步臨水小榭。念珪雀躍地拉著我七拐八拐,四周寂靜,我欲伸手解開綁在頭上的白絲綢,身旁的人突然一把拽著我躲在草叢裏,戳著我道:“快看,那兩個人,與我是死對頭,你快看呀!”


  我委屈:“我看不見啊……”


  念珪聽罷解開我的白絲綢,我揉了揉眼睛看向念珪指的地方,有兩個翩然公子正在吟詩作對,此處應是尚書府的一處庭院,視野開闊,石頭鋪成的小道通往別處,樓閣小築,花廊相接,果真美哉!

  然,念珪真是個叫人不省心的。


  “梓汐,你知道為什麽我讓人給你換上一身白衣嗎?”


  “因為我皮膚好跟白衣相襯?還是你覺得我穿白衣能唬住沈秋磬?”


  “不錯,但我還有一個目的。”


  “什麽?”


  “你輕功頂好,穿白衣可以扮鬼嚇唬那兩個人。”


  “……”


  “你怎麽不說話?”


  “得虧認識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我可以勝任這麽多角色。一個任務接著一個任務,您可真抬舉我啊。”


  “嘿嘿,你這麽說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總之不客氣。”


  “……”我無語。


  突然,一道男子的聲音傳來:“誰?誰在那裏?”我抬眼的功夫,便被念珪一把推了出來。


  “……”


  我站在一棵海棠樹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起風了,千朵海棠嫣然飄舞,胭脂色,落在竹籬間與我白衣上,望著花廊卷簾後那兩個念珪口中的死對頭,我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


  其中一個道:“仙……仙子?”


  另一個回過神來:“快,快抓住她呀,別讓仙子跑了。”


  什……什麽?不是扮鬼麽?隻見那兩人提腳向我奔來,我見四下之地皆空曠無處可逃,情急之下運氣一躍,飛身藏在海棠樹繁密的枝丫後麵,白色絲綢隨風飄落,與海棠花一齊飛謝。那兩人急忙跑到樹下接住,皆呼:“仙子到底瞧不上這凡塵之地,歇罷又飛回九重天上去了,隻留了一縷仙物給你我二人作個念想。”


  我立在樹頂搖曳在風中,聽罷腳底一滑,差點直直栽下身去。


  此時念珪估摸是實實聽不下去,突然大叫一聲從草叢裏鑽了出來,嚇得那二人大喊:“鬼!鬼啊!”


  “不是,是我……”


  “鬼……鬼說話了,救命啊!”二人神色蒼白,跌跌撞撞逃走。


  我看了念珪一眼,尷尬道:“對……對不住。”


  念珪笑得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兒。


  等我二人收拾得當來到前院,臨水小榭已座無虛席。這時,從屏障後頭走出來一個女子,出塵如仙,傲世而立,一襲紫衣臨風而飄,青絲墨染傾瀉而下。


  如此曼妙的女子,她是雲起的青梅竹馬。


  “走啊,吃酒去。”念珪拽著我往酒席上走。


  我立在原地分毫未動,隻遠遠看著沈秋磬直直走向雲起的位置,月下的女子若仙若靈,抬腕低眉,聽不清二人熱絡地攀談著什麽。


  “你看你雲起兄長與沈家幺女站在一處,是不是可以用那句話來形容?”


  “奸夫*婦?”


  “不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呸。”


  酒沒吃成,此時我與念珪在坊間遊蕩。因我一看見沈秋磬便不大舒服,而念珪又怕雲起當場拆穿她作的謊,故我們一商量便從沈家後門溜了出來。


  “雖說我平日裏與醴雲起不大對付,但他好歹也算我醴家血脈,怎能叫沈菩薩糟蹋了去。”念珪嘟嘟囔囔,又是跺腳又是咬牙的。


  “沈菩薩?你是說那位海天神女?”我問。


  “還能有誰,說起來我真是苦啊,小的時候每次我爹打我,理由皆是‘何以不能向尚書府沈家幺女看齊,長成如此潑辣模樣’,呸,人前乖巧如小白蓮花,實則毫不知羞整日裏喊著阿然哥哥,呸。”


  “這個阿然又是誰?”


  “魏王叔給醴雲起取的小名,然兒,太像女兒家的名字了哈哈。”她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又道:“不過後來因為什麽事,醴雲起說什麽也不準旁人這麽叫他。有一次我跟他鬧著玩,叫了一聲阿然哥哥,他竟然直直揍了我一拳,呸。”


  阿然哥哥……我腦海裏似乎有個遙遠的記憶若隱若現,霧蒙蒙一片,好像曾有一個小女孩脆生生地喊著“阿然哥哥”,可細細去回想卻又記不大真切,一時也分不清這場景是否隻是夢一場。


  “你不厚道極了,竟然拿我當盾牌試圖擋住沈秋磬那根優雅又鋒利的長矛,可我是紙糊的啊,你這是□□裸的暗算。”我踩著她的影子抱怨道。


  “我高價購進了好幾本後宮秘事,挑燈夜戰,才研究出了這麽個法子。”


  “什麽法子?”


  “在不經意間,讓她產生挫敗感。”


  這就是念珪,總是可以不知不覺地把一項原本黑暗邪惡的事業做得如此幼稚又相當可有可無,而本人還會挺起胸膛驕傲地說:“我防著沈菩薩,全是為了家族,為了大義之道。”


  我提醒道:“沈秋磬是海天神女,又不是妖女。你不能因為人家從小都是那個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而心生憎惡。”


  “呸。”


  “你別呸了。”


  “咋了?”


  “不衛生。”


  “哦,不過一說道沈菩薩我還是會忍不住的!”


  沒辦法,我真是越來越喜歡念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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