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醉
夜色漸深, 陸念曦和謝景離回到燕王府。
謝景離拉著陸念曦的手一起往回走,陸念曦很快發現謝景離走的不是回寢殿的路。
陸念曦抬頭看向謝景離,不解地道∶“殿下要帶我去哪裏?”
“帶你去看荷花。”
“荷花, 府內有荷花嗎?”
陸念曦更加困惑不解,就算有,如今天黑也是看不到什麽的。
謝景離不解釋, 隻拉著陸念曦往前走。
燕王府後院開了一個湖,湖麵很大, 都可以遊船。陸念曦沒試過遊船, 也不怎麽去那邊。
如今她看著謝景離走的方向,確定謝景離要帶她去的就是那片湖。
還未走近,陸念曦便看到遠處似有光點閃閃爍爍。
等走到湖邊, 陸念曦頓時愣在原地。
滿湖的湖麵上都放滿了河燈, 河燈如蓮花,在湖麵上悠悠地飄蕩著。
風一吹來,河燈上的燭火微微顫抖,像是滿天的繁星閃爍。
“還記得去年六月的時候嗎, 那時候東湖也是像現在這樣開滿了蓮花。”謝景離從背後抱住陸念曦, 在她耳邊低聲道。
東湖滿湖的蓮花,還有許願樹上飄蕩的紅綢。
“我願你和我, 皆餘生歡喜。”
當初許的心願她還清晰地記得,怎麽可能忘?
“這次你的生辰我沒有陪你過, 去年的中秋我也食言回來得很遲。如今這滿湖的河燈是我給你的賠禮, 你想許多少個願望都可以。”
謝景離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張紅綢,放到陸念曦手中,指著湖邊的一棵樹,“這是王府中最高最大的一棵樹, 你想許什麽願望盡可寫下。我幫娘子掛到樹的最頂端,讓仙人都看到娘子的心願。”
中秋十五的月亮如同玉盤一樣,掛在空中。陸念曦側頭去看那棵最高的樹,樹枝頂端似乎可以碰到月亮,伸到月宮中去。
陸念曦拿著紅綢,看著樹枝頂端的那輪明月,輕輕搖了搖頭。
“我想許的願上次就已經許過了。”
“我願,我和你,皆餘生歡喜。”
同樣的話再說第二遍,境況卻已不同。
當時她陷在自己的情緒裏,剛剛說服自己要往前走,不要顧忌別人的眼光。而現在,她和謝景離已是夫妻。
一年多的時間,改變了太多事情。
可身邊的人,還是一如既往。
謝景離聽著同樣的願望,回想起當時的情形。
“那這次就由我來寫下這個願望。”
謝景離拿過陸念曦手中的紅綢,牽著陸念曦的手走到涼亭裏。
涼亭裏擺著筆墨紙硯,桌上還放著一個小小的瓷瓶。陸念曦隻看了一眼,注意力就轉移到紅綢上。
謝景離提筆在紅綢上寫字。與陸念曦的字體不同,謝景離的字體更顯大氣磅礴,他用這樣有力道的寫下了最柔軟的心願。
陸念曦站在石階上,看著謝景離飛身上去,將紅綢到最頂端的樹枝上。
輕風一吹,紅綢隨風揚舞。
謝景離回到陸念曦身邊,握住她的手,一同抬頭看向那片紅綢。
“這一次,它是我們共同的心願了。”
陸念曦淺淺一笑,看向謝景離。柳眉彎彎,櫻唇微紅。她對著謝景離笑,那笑容好像一根細細的絨毛掃著謝景離的心。
謝景離拉著陸念曦回涼亭,一手拿起那小小的白瓷瓶。
“這是什麽?”陸念曦問道。
謝景離一手打開蓋子,將瓷瓶放到陸念曦的鼻尖,一股果酒的淡淡香味飄了出來。
“果酒?”陸念曦訝異地看著。
她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自從去年中秋後就再也沒碰過酒了。現在聞著瓷瓶裏的酒香味,她覺得香得厲害。
陸念曦忍住,側頭避開瓷瓶。
“殿下拿這個做什麽?”
陸念曦遮掩著自己神色,但謝景離還是看出她對這果酒的喜歡。
“這果酒是我特意讓人備的,輕易不會醉人。要不要試試?”謝景離麵不改色地說出這句話。
陸念曦有些遲疑地看著,“真的不容易醉人?”
“嗯。”謝景離肯定地道。
陸念曦忍不住又看向瓷瓶,味道真的好香,香得她想要嚐一口。
陸念曦忍不住伸手接過瓷瓶,湊到鼻尖小小地聞一下,小心又謹慎地道∶“那我就嚐一口。”
“好。”謝景離笑著道。
陸念曦小小地笑了一下,抬起瓷瓶小小的喝了一口果酒。
果酒清甜,像是水果做出的茶一樣,好喝又不膩人。
陸念曦滿足地笑著,就像一個剛剛偷吃成功的小貓一樣。
謝景離看著陸念曦唇上淺淺的水漬,微微移開眼睛。
“這裏還有月餅,要不要嚐一下?”
天朗氣清,微風輕拂,一輪明月掛在高空,滿湖的河燈又如星子一般。
陸念曦看著擺盤緊致的月餅,點了點頭,和謝景離一道坐在石桌邊。
亭外有景,亭內有酒有美食。
陸念曦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喝完一瓶果酒的,她隻覺得頭有些暈,眼前的景物有些重影。
陸念曦站起來想往前走,還沒走幾步,就一下子被石桌邊邊絆倒,撲進謝景離的懷裏。
陸念曦歪著頭看著謝景離,摸著謝景離的臉,“你是誰呀?我怎麽不認識你?”
陸念曦醉醺醺的,又認不住眼前的人。
謝景離將美人抱個滿懷,任由陸念曦捏著他的臉,“我是你夫君。”
“夫君?”陸念曦似乎有些理解不過來這個詞的含義,她鼓著臉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在自己的腦袋裏搜索出“夫君”的意思。
“夫君是用來幹什麽的呀,能吃嗎?”
謝景離忍不住笑出聲,陸念曦懵懵懂懂的,反倒讓他有點舍不得欺負。
“能吃,念曦想吃嗎?”
“想吃。”陸念曦清脆地答道。
謝景離目光變得幽深,他打橫抱起陸念曦,低頭看著她,“我帶你去吃。”
“好呀。”
晚風中飄蕩著陸念曦歡喜的聲音。
離湖不遠的一間閣樓中,傳出小姑娘委委屈屈的聲音。
“你欺負我。”
“念曦,這不叫欺負。”
……
陸念曦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寢殿中。
她揉著自己的額頭坐起來,衣袖滑落,露出臂膀上點點紅痕。
陸念曦氣憤地把衣袖拽了下來,遮住那些紅痕。
虧得她天真地相信謝景離,什麽果酒不醉人,還能說得那麽一本正經。
真是撒謊不見臉紅。
白薇聽見動靜,端著醒酒湯進來。陸念曦接過醒酒湯,慢慢地喝完。
“殿下去上朝了嗎?”
“是。殿下走得時候囑咐我們不要打擾王妃,這醒酒湯也是殿下親自煮的。”
陸念曦醒酒湯喝了一半,聞言看了看,心中哼了一聲。
就這樣就想讓她原諒,未必想得太簡單了。
“殿下回來了。”含煙忽然進來通報。
陸念曦立時就想要起身,但她反應過來,又坐了回去,並不打算出去迎接謝景離。
更何況她外衣也沒穿,不好去見人。
陸念曦給自己找好了理由,就心安理得地坐在床上。
含煙通報了一聲後就沒了動靜,白薇出去取衣裳,殿內安靜得過分。
陸念曦仔細地聽著殿外的動靜,一直沒有聽到有人走動。
她微鼓著臉,一掀床幔就想起來。
床幔一掀開,陸念曦和外麵的人迎麵而站。
謝景離手中端著一個小盒子,看見陸念曦起來就笑道∶“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
陸念曦低頭,不想看謝景離,“沒有,殿下今日怎麽回來這麽早?”
說早其實也不早,已經快要到午時。隻是與之前相比,確實很早。
謝景離很快反應過來陸念曦在生他的氣。
也對,昨晚是他過分了。
“陛下今日上朝了,已經能處理政務了。”
陸念曦訝異地抬頭,“陛下身體好了?”
明明昨夜她看皇帝還是有些不太好的樣子,怎麽這麽快就上朝了?
“聽太醫說,是養好了。我和齊王不必再輔政。”
文昭帝一上朝,便收回權力。即使是對自己兒子,他也不是很放心。
陸念曦驚得都忘記自己還在生氣。
謝景離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不是在生我的氣嗎?怎麽抬頭看我了?”
謝景離一提醒,陸念曦就想起昨夜的事。她幹脆背過身子不看謝景離,“殿下還好意思說。”
謝景離輕輕一笑,從背後抱住陸念曦,將小盒子打開。
陸念曦低著頭正好看見小盒子裏的東西。
是軟糖。
“這是西市那邊新出的糖果,我今日特地過去買的,當賠禮好不好?”謝景離低聲哄著。
陸念曦看著形狀可愛的小軟糖,顏色各不相同,還做成了各式各樣的小動物。
陸念曦清咳一聲,“那殿下答應我以後不能再騙我。若是……”
陸念曦停頓良久,謝景離問道∶“若是什麽?”
“若是殿下想要我陪你喝酒,那就直說,不要騙我。”
謝景離隻覺得懷中的人可愛得緊,他點頭道∶“好,以後絕對不騙你,一定直說。”
陸念曦滿意地聽著承諾,本來也沒多氣,現下氣也消得幹淨。
她剝開一顆軟糖,咬開,裏麵流出甜甜的餡料,陸念曦驚訝地瞪大眼睛。
軟糖裏麵竟然有餡?
陸念曦忍不住回頭看謝景離指著食盒,想說軟糖裏麵有東西。
謝景離見她回頭,不等她說話,便道∶“想讓我也嚐嗎?好。”
謝景離自問自答,低頭就親了上來。
陸念曦眼睛瞪大更大,她憤憤然地錘了一下謝景離。
她就不該輕易原諒他!
*
皇帝複朝,朝中的局勢似乎又穩定下來。
但同時,皇儲一事再起爭論。原先是因為文昭帝病倒,誰也不敢真去皇帝麵前拚命說這件事。畢竟一個不好,就能讓文昭帝覺得他們居心不良。
但現在不同,皇帝病好。此時不提,又待何時?
大臣們抱著這個想法,請求立下太子的奏折如雪花一樣天天送到文昭帝案前。
在這成堆的奏折中,一張彈劾薛鴻文的奏折顯得那麽不起眼,風波卻就此釀成。
薛家家丁收租打死佃戶,佃戶家人敲鼓鳴冤,反被關入大牢屈死在牢中。
禦史彈劾薛鴻文包庇家丁。
原本一件很小的事情迅速撕開一個口子,文昭帝當庭詢問事情緣由,薛鴻文隻說一切是意外。
然禦史很快再次上奏,解釋佃戶之事。
那家佃戶本已交滿佃租,但薛家家丁卻一再相逼,乃至當場打死佃戶。當時在田間勞作的人都可證明。
禦史有理有據,文昭帝沒有再問薛鴻文。
皇帝似乎有意壓著這件事,但那些禦史們可不願意。彈劾的折子漸漸蓋過皇儲的爭論。
禦史們的筆,將薛鴻文的罪責不斷擴大。到最後,這件事已經不再隻是包庇家丁的事。
薛鴻文以前做的那些事被一一翻出來,禦史們奮筆疾書,將這些年他做下的事一一程於皇帝麵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陸念曦看著窗外的枯葉,想著近日朝中的紛爭。
情勢好似是皇帝在袒護薛鴻文,但陸念曦知道,不是。
皇帝是在等,等這件事撕開的口子越來越大,大到可以將薛家連根拔起的程度。
中秋夜宴,謝景離的一番話還是起到了作用。輔政那段時間,文昭帝將一切看在眼裏。不論將來登位的是誰,文昭帝清楚的知道,薛首輔不能再坐在他的位置上。
“王妃,齊王在朝上請求文昭帝徹查薛首輔貪汙受賄罔顧理法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