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質問

  午後春雨刷洗著大地,雨絲被風吹進窗裏,打在人的手背上微微發涼。陸念曦站在窗前,靜靜看著外麵的雨幕。


  白薇打著簾子進來,手中端著食盒,“姑娘,甜湯做好了。”


  陸念曦收回自己目光,伸手將窗戶關上,轉身淡淡道∶“走吧。”


  錦辭院和錦宜院距離不遠,陸念曦五歲以前,總喜歡跟著杜夕玉一起去錦宜院。


  那時候,隻要陸懷文回京,杜夕玉都會很高興。她會親手到廚房做自己拿手的甜湯,牽著陸念曦的小手一起歡歡喜喜去見陸懷文。


  陸懷文其實喝不了多少甜湯,大多數甜湯都是進了陸念曦的小肚子。


  那時,是陸念曦記憶中,父親這個角色最鮮明的時候。


  後來,杜夕玉難產而亡,葉彤第二年便進了陸府,陸懷文依舊常年鎮守邊關。陸念曦那時突然發現,原來一直在記憶裏很鮮明的父親,其實每次陪伴她的時間少之又少。


  隨著陸廷暉的出生,那點少得可憐的陪伴便全然消失了。


  陸念曦分不清陸懷文到底有沒有疼過她這個女兒,但最初,她是期盼過父親的愛護。


  可前世,當她想要與裴子默和離時,陸懷文也成了勸和的那個人。


  那時她才清楚地看清,陸府,從來都沒有站在她的身後過。


  她那點少的可憐的期盼,徹底消失。


  所以重來這世,陸念曦從來沒有期盼過陸懷文會為她著想。她用示弱贏了葉彤第一次,卻知道裴子默的事遠沒有結束。


  所以,當陸懷文對裴子默表露讚賞之意時,陸念曦很冷靜。


  她能冷靜地籌謀裴子默外室暴露的事,甚至想著什麽時候去找陸懷文,才能將他的怒火激到極致。


  可至少,她不曾想過那些歡笑回憶都是假的。


  “篤篤”下人敲響書房的門,裏麵的說話聲驟然停止。


  陸懷文在裏麵道了一句“進來”。


  陸念曦雙手交握在身前,端著大方得體的儀態進入書房。


  “四姑娘?”身側是裴子默驚喜的聲音。


  陸念曦適當地露出驚訝的表情,“裴公子?”


  “是,就是我。我今日來給侯爺送書,沒想到竟然能遇到四姑娘。”


  裴子默臉上的驚喜不作假,他日日來陸府,本就抱著能遇到陸念曦的想法,不想今日真能見到。


  “確實挺巧。”


  陸念曦臉上掛著笑容,遠比上次在大佛寺裏看著要親近許多。裴子默一時又驚又喜,隻覺得自己和陸念曦的婚事必能成,連帶著這幾日的煩思都減弱。


  裴子默還想和陸念曦說些話,陸念曦卻收回自己目光向陸懷文行禮。


  “女兒來給父親送甜湯。母親以前常常做,女兒依著記憶裏的味道嚐試著做,也不知好不好喝。父親幫女兒嚐嚐可好?”


  陸念曦說著,將食盒裏的甜湯端到陸懷文書案前。


  清澈的甜湯看起來就像是一碗清水似的,陸懷文有些失神地看著那碗甜湯,直到耳邊響起陸念曦輕聲的提醒,他才微微回神。


  陸懷文難得露出一個笑來,對陸念曦柔聲道∶“好,為父嚐嚐。”


  陸懷文不太愛喝甜的,杜夕玉做的甜湯都是甜味較淡。但手中這碗甜湯卻太甜,甜得陸懷文記憶裏的味道愈發鮮明。


  明明已經很多年沒有嚐過的味道,再喝同樣的甜湯,那淡淡的甜味卻仿佛從回憶中蔓延出來。


  陸懷文收回自己的神思,將碗放下,“很好喝,為父都快忘記這個味道了。”


  不是這碗甜湯,他都沒發覺他潛意識裏記著那味道多年。


  “父親覺得好喝就行,女兒還怕太甜,父親喝不慣呢。”陸念曦笑著道,仿佛隻是一句無意的話。


  陸懷文聽得失神,耳邊仿佛有人在輕聲問他,“是不是太甜了?我下次做淡點”


  陸念曦看著陸懷文頻頻失神的模樣,隻當不知,將碗重新收回食盒內,對著陸懷文道∶“父親,我可以和裴公子單獨說幾句話嗎?”


  陸懷文被問得回神,反應過來陸念曦說了什麽,皺眉道∶“有什麽話不能放著為父的麵說?你還未出閣,私下和男子說話不好。”


  裴子默聽見這話也趕緊道∶“四姑娘想和我說什麽盡管說,我不會將話傳出去的。”


  端的是端方君子的形象。


  陸念曦低頭仿佛很為難,最終像下定決心一樣抬頭看向裴子默,“裴公子,我想問你一個也問題。可能有些冒犯,還請裴公子莫要介意。”


  裴子默立即搖手道∶“四姑娘盡管問,不必有什麽擔憂。”


  話是如此,但裴子默看著陸念曦毫無笑容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


  陸念曦不會知道……


  裴子默還在思慮中,陸念曦已經開口問道∶“裴公子,我聽說,你有一外室,這是真的嗎?”


  腦中猜想一下子成真,裴子默被問得有些發愣,沒想到陸念曦真的知道外室的事。


  可她是怎麽知道的?

  裴子默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麵上仍鎮靜道∶“不知四姑娘是從哪裏聽來的謠言。裴某未曾娶妻,更無外室。”


  話說的斬釘截鐵,一點心虛也看不出。


  陸念曦卻不緊不慢地從懷中抽出一封信,“那想來這封信裏說的也都是假的了。”


  陸念曦拿著的信赫然就是陸念霖從天香閣查探到的消息。她將信封放在陸懷文書案上,淡淡道∶“去年鄭太太曾來見過母親,想商議我和裴公子的婚事。後來裴公子曾借著我在大佛寺為母親續燈的機會在竹林等著我,向我解釋春嬋的事。我當時態度不好,後來回憶覺得裴公子為人正直,不像是會做出收買閨閣女子行蹤這種事的人。所以我讓大姐姐出麵去找天香閣的人查探事情真相。可沒想到,卻查出這些事。”


  陸念曦說話時,陸懷文已經打開信封,讀完信上的內容。


  信中內容有三件事。


  一是裴子默在安縣養了外室;二是裴子默求娶過安縣一富商女兒,隱瞞外室之事被富商得知,怒而趕走;三是裴子默上京科考所費銀兩乃是富商女兒從家中偷出,富商曾告到縣衙,終無果。


  從這三件事裏,根本看不出裴子默是個端方君子。相反,隻是個無恥小人。


  陸懷文臉色驟沉,信紙一角被他捏得皺起。


  “裴公子,這信上的內容可真?”陸懷文將信扔到裴子默的麵前,怒氣難掩。


  雖是問話,但其實陸懷文根本沒有懷疑天香閣查出的事情。


  天香閣在京中有名,除朝廷官員之事,其他事情皆能查的事無巨細。若是查出消息有假,根本不可能在京城存活下來。


  裴子默看完那封信,臉色劇變,顯然沒想到富商那件事也被查了出來。


  他強壓住心中的驚慌,解釋道∶“侯爺,四姑娘,裴某絕對沒有做過這些事。外室之事,更是無稽之談。我曾救過那女子一次,她便要跟著我。我不欲挾恩求報,但看她可憐,便將她安置在一處宅子裏。後來,我與那富商女兒商談婚事,她怕我以後都不再管她,便假傳是我的外室。我百口莫辯,隻能繼續給她銀錢讓她生活無憂。那銀兩,是那富商女兒私下裏拿給我,我並未接受,全是一番誤會。”


  一番話,將自己洗得幹幹淨淨,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外室身上。


  裴子默不僅沒錯,還成有情有義之人。


  陸念曦看著裴子默奮力解釋的樣子,隻覺得很可笑。


  事到如今,他還要編。


  “依裴公子所言,所有的事都是那女子的錯。可當初春嬋事發時,裴公子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來與我解釋,說的也是春嬋傾慕你才犯下錯事。如今這外室,你也說她是因為傾慕你才假說毀你名聲。那富商女兒更是因為傾慕你給你送銀兩。裴公子,為什麽每一件事的解釋,都是別人傾慕你造成的呢?”


  這樣的話問出來便是十足的諷刺。


  裴子默臉漲的通紅,氣道∶“四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陸念曦低頭理了理袖口,語氣淡淡∶“沒什麽意思。隻是希望裴公子想好再說。我意外得知,你的外室已經上京,如今就住在你那裏。若是裴公子覺得自己無錯,也可和那外室對峙,總能得一個公道。”


  話至此,就沒什麽好說了。


  裴子默想到突然上京,近幾日糾纏他不放的外室,明白自己再多解釋也沒用。


  阮氏根本不會為他打掩護,她隻會盡可能攪黃自己所做的努力。


  “四姑娘要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對峙就不必了,清者自清。別人不相信,再多的解釋也無用。裴某還有事,先告辭了。”裴子默說完就要走。


  一直沉默的陸懷文卻突然出聲,聲音中帶著上位者的威勢。


  “裴公子,你自己做下的事,不願承認我們也沒有辦法。隻是凡事都講個是非對錯,若是裴公子出去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我們陸府也不會忍著受欺負。天香閣的消息,京城中許多人還是信得過的。


  “還有,裴公子以後就不必來陸府了。”


  作者有話要說:裴子默∶我沒錯,都是別人太愛我的緣故

  女主∶不,你隻是需要一碗辣椒水醒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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