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嶽安安是一路被抗走的。
她生的瘦小, 腹部脂肪層也薄,沒有了肉當緩衝,“抗”這個動作就格外磨人了。嶽安安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的胃正被人拿著一根燒火棍一直戳一直戳……戳的她心肝脾肺腎都疼。
因為被蒙住了眼睛, 她也搞不清到底糟了多久的罪,隻覺得每一秒都度日如年,直到身下的人把她當麻袋一樣卸到地上, 蒙在臉上的布條才被人扯了下來。
重獲光明的第一時間,她第一反應是環顧四周, 發現自己依舊在麟城大酒店之中, 畢竟這種“土到極致就是潮”的裝修風格真是除此一家別無分號。
從四周充滿暴發戶品味的家具來看,嶽安安判斷自己應該身處某間豪華套房之中,然後把視線投向了不遠處的“綁架犯”身上。把臨時充當蒙眼布的領帶收回來, 羅悌對著嶽安安做了個鬼臉, 嘻嘻哈哈的往內室走,最終在沙發後站定。
而在黑色的真皮沙發上,林珅雙腿交疊,靠在柔軟的沙發背上, 漂亮的高跟鞋重回原位, 隱藏在鋪開的海藍色裙擺之下。
“似李!”
嶽安安大吃一驚,抬手直直的指向林珅。
林珅也很吃驚, “你認識我?”
“當然。”嶽安安雙手抓著胸前的蝴蝶結,眼眶通紅, “你這張臉……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這麽說著, 女人低下頭,貝齒咬著嫣紅的下唇,“你還記得嗎,十五年前的那一晚……”
……怎麽聽上去像我對你始亂終棄了一樣?!
林珅剛有點慌, 就見嶽安安猛地抬頭,對著她咬牙切齒的說道:“就是你,用一首《小星星》從我手中奪走了少兒鋼琴賽第一名!”
“……”
沉默,尷尬的沉默在豪華套房裏蔓延。
過了好半天,林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就這?”
“這難道還不夠嗎?”嶽安安貌似受到了極大地刺激,“在那一天前,我從來沒拿過這麽低的名次!”
林珅捂住了臉,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與這個詭異的世界格格不入。
往好處想,起碼她穿書的原因是找到了——因為她是看過《妄生夢譚》又姓林名珅的女性中最會彈《小星星》的那一個?
怪不得是個人都知道她會彈《小星星》啊!這不會是原身身上唯一能拿出手的榮譽吧?!
“你認錯了,”整理好心情,女孩清了清嗓子,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你說的那個應該是木木王申,和我林某人有什麽關係?”
然而嶽安安絕不上當,“你以為你減肥了我就認不出來了嗎?”
“噗。”羅悌和金承同時笑出了聲。
這一笑,嶽安安一下子就從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她遲疑的回過頭,正好對上了堵住門口的金承。
“唰。”
嶽安安瞬間把頭扭回原位,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到。
“來,”林珅滄桑衝“情敵”招招手,“咱倆來好好說叨說叨。”
嶽安安謹慎的往前挪了幾下,然後盤腿坐到了地上,動作一氣嗬成,堪稱行雲流水,一看就知道有盤炕的豐富經驗。
“我不知道你們綁我到底是為了什麽,”她眉頭一皺,大大的眼睛裏水光盈盈,“但我們嶽家絕對不會向這些旁門左道屈服,你們的如意算盤是打錯了!”
如果不看這姑娘下半身的動作,如此羸弱姿態,簡直效果拔群,完全夠格出任霸總文裏“嬌弱、善良又堅強”的小嬌妻。
林珅自愧弗如,然後一擺手,“來人,把她灌水泥裏沉海。”
金承當即擼袖子就要上。
“停停停!”嶽安安當場嚇得花容失色,也不顧上我見猶憐的姿態了,差點從地上蹦起來,“好好說話,別動手啊!”
“說!”羅悌見縫插針,“你剛剛是在幹嘛!”
嶽安安嗆了回去,“找我爸唄,不然還能找你?”
“找你爸你推門進去就是了,”羅悌寸步不讓,“你杵門口難道害羞啊?”
“你懂什麽,”嶽安安白了他一眼,“沒聽到屋裏正在談生意嗎,我有那麽沒眼色嗎?”
“得了吧,”羅悌嗤笑一聲,“我們都聽到了,那個侍應生跟你說什麽看準時機,別給我打馬虎眼!”
此言一出,嶽安安一下就安靜了。
“我知道了!”一看有戲,羅悌右手握拳錘了一下左掌心,“因為你曾經被老板奪走了寶貴的一名,所以你存心想要報複她,才故意等在了那扇門外,打算伺機勾引老板娘,大大的出一口惡氣!”
這段推理有理有據、有因有果、邏輯絲滑,實乃上品之作,可惜剛新鮮出爐,就被當事人給斃掉了。
“你說什麽?”嶽安安一臉茫然,“什麽勾引不勾引的?我站在那裏,是為了碰瓷啊!”
說完,她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沉默,尷尬的沉默又一次在豪華套房裏蔓延。
林珅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吐了出來。
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寶寶了,不能一個勁重複“就這”了。
但她還是很想說:就這?就這?就這????
“你們腦殼沒問題嗎?”她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這麽大老遠跑來碰個瓷?”
“我們這不也是沒辦法嗎?”見瞞不住了,嶽安安幹脆破罐子破摔,“你也聽到了,我們嶽家如今資金流出了問題,眼下雖然還能支撐,但不出一個月就會徹底斷掉,到時候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風!”
“我們真的很缺錢啊!”
“那你們用個正常途徑啊?”羅悌也是驚呆了。
“怎麽才算正常?”嶽安安一邊說一邊氣勢洶洶的站了起來,“為了進一批古董,我們家的房產已經全部抵押出去了,去找大表哥幫忙,大表哥連電話都不接,想盡快把貨出手,結果砸手裏了,就連這個拍賣會布景的錢,都是我拿壓歲錢湊的!”
“我呸!”從進門就保持沉默的金承突然開了口,“你以前就這德性,騙誰呢!”
“我騙你啊,傻大個兒!”嶽安安指著他鼻子,“實話告訴你,我爸和大伯他們為了一個書香門第的虛名,一直在進一些賣不出去玩意兒,嶽家早被掏空了,這些年如果不靠著我碰瓷,他們早就流落街頭了!”
然後她迎來了一陣熱烈的鼓掌聲。
占據了最佳觀賞席的林珅放下了拍打的雙手,情深意切的問道:“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家醜說的像是在放狠話,嶽小姐,我很欣賞你啊。”
一秒前還情緒激動的嶽安安頓時一呆。
見她如此,林珅笑吟吟的站起身,走到前者麵前,抬手幫她輕輕撥去了臉頰蹭上的灰,“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長輩不靠譜,諾大的家族都靠你苦苦支撐,即便是我這個外人聽了都覺得心疼。”
這麽說著,她向著身後一抬手,“Hermes。”
羅悌從西裝內襯裏抽出支票本,放到了女孩的掌心。
林珅反手將支票本往嶽安安的麵前一晃,後者立馬就像發現了路邊貓薄荷的貓咪,看直了眼。
“咕嘟。”嶽安安吞了一口唾沫,“……你要幹什麽?”
“我說過,我很欣賞你,嶽小姐。”林珅笑了笑,“我希望你去一個人身邊,在他低潮的時候安撫他,在他無助的時候幫助他,成為他的心靈支柱,獲取他全心全意的信任,為此,我願意付出一筆不菲的報酬。”
“當然,對方富甲一方,光是他的資產,就足以讓嶽家風光下去。”
“……您可真是高看我了。”不知不覺中,嶽安安對林珅使用了敬稱,“我那三腳貓伎倆可迷惑不了真正的聰明人。”
“這點不用擔心,”林珅一聳肩,“再過一分鍾,我說的那人就會明白人生的跌宕起伏,足夠你趁虛而入。”
富甲一方還處在低穀?
嶽安安思忖了片刻,搖了搖頭,“整個麟城,我想不到符合要求的人。”
“別急,”林珅伸出食指,封住了她的嘴唇,“我說了吧,再過一分鍾。”
與此同時,氣氛熱烈的拍賣會大廳裏,主持人正熱情洋溢的介紹著拍品,沒有人注意到,在講台上方的投影儀不知不覺的亮起了燈。
“女士們、先生們,”主持人賣力的吆喝著,“這套限量版的《黑貓警長》起拍……”
“啪!”
強光瞬間從儀器上投出,主持人下意識的閉上眼睛,手臂擋在身前。
隨後,他聽到了無數倒吸冷氣的聲音。
好奇心使然,他轉過身體,悄悄睜開眼睛,就見一個巨大的餅狀圖赫然出現在了拍賣台後的牆壁上。
這玩意兒與主持人在公司例會上見到的那些沒什麽不同,同樣的顏□□分,同樣的百分比標注,隻不過,分析的卻是麟城的商超市場。
在這塊大餅中,寫有“林放”兩字的藍色占據了半壁江山。
主持人愣住了。
隻是他驚詫的原因並非林氏占比過大,而是太小。
誰能在林放眼皮子底下虎口奪食?甚至於做到了與他分庭抗禮?
主持人的視線繼續往下,最終,他找到了那個答案——
林多餘。
投影上這三個字紅到了刺目的地步。
主持人下意識的看向觀眾席,卻隻看到男人一個逆光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