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同心
事情處理妥當後, 連皇帝自己也失了慶賀生辰的心思,早早便讓一應人等散席退去。
這場綿延良久的鬧劇,終於到此為止。
離開前, 沈姣站在宮門口,回頭看向走來的那條長街,漫天雲霞與朱紅的宮牆交相輝映、連城一線, 金黃色的陽光一束一束打在朱紅的牆上,留下點點光影。
對稱的石柱整齊安靜地靠在朱紅宮牆前不遠的位置, 石柱上無數能工巧匠雕刻出的貔貅和虎豹正猙獰地張開嘴, 仿佛置放在它們口舌之中的不是宮燈,而是每一個深宮裏的人。
她不覺得,這場鬧劇有誰是受益者。即便皇帝後知後覺地懲處了榮妃、五皇子甚至是林渺渺, 可裴謹失去的童年、失去的父愛、失去的母親卻永遠無法被彌補。
懷揣著見證這場深宮鬧劇的複雜心情, 她就這小內侍的手上了來時的馬車。然而剛掀開車簾,便看到端坐在車裏的裴謹。
他仍帶著方才參加宴席時束發的玉冠,可衣裳卻換了一套,不是帶著喜氣的紅色龍紋服, 而是換回了平日常穿的米白色錦袍。
沈姣放下車簾, 彎腰走進來,大大方方坐在裴謹身側, 把白嫩細膩的手掌輕輕搭在他的掌上。
“今兒嚇到了麽?”裴謹目光凝在她搭過來的那隻手上。
沈姣淺淺一笑:“若不是殿下那樣慌亂無措的神色,臣女恐怕當真是要嚇得渾身冒汗了。”
裴謹聽罷也是一笑:“你怎知我是假慌, 而不是真的擔心呢?若是會錯了意, 十個腦袋也不夠你丟。”
“因為殿下說過,沒人能給我委屈受,殿下忘記了嗎?”沈姣將覆在裴謹手背的小手翻進他的掌心,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孩童揚起臉示威, 卻被裴謹啄在了唇上。
不輕不重地一下,既沒有過多停留,也沒有深入,卻讓沈姣心裏咯噔一下,砰砰亂跳起來。
裴謹看著沈姣怔在原地,臉上燒起紅暈,促狹笑著又啄了一下。
沈姣臉色更加紅潤,裴謹更是毫不客氣地接著輕啄。
一下、兩下、三下……直到沈姣雙頰燒得通紅,手心向外交疊著捂住了殷紅的唇。
裴謹沉思片刻,輕吻便落在了沈姣柔軟的掌心,沈姣縮了一下將掌心牢牢攥緊。
“我原以為看到這樣的皇家鬧劇後,你怎麽也要消化些日子,所以才來堵你。”裴謹眨著眼睛看向沈姣,“如你所見,我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我也會算計會謀劃會做戲,或許離你理想夫君的樣子相去甚遠。”
沈姣抬眸望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小扇子一般張開:“我也會算計會謀劃會做戲,是否也離殿下心中夫人的樣子相去甚遠,殿下會放開我的手嗎?”
裴謹聲音一啞:“不會。”
“所以,我也不會。”沈姣答得幹脆,“何況是他們算計在先,如果還擊也算不對,那這天下當真無公理可言了。夫婦一體,理當同心同德。你做與我做沒有分別,咱們倆誰也跑不掉。”
裴謹伸手環住她,掌心壓在她的後背,輕聲道:“好,咱們誰也跑不掉。”
“阿陽的信箋到了,說邊疆的戰事很順利,最快下個月就能班師回朝。”沈姣笑著,“也不知道現在阿陽長高些沒有。”
裴謹把她環得更緊:“他這個年齡的少年,身量最是能長,隻怕是回來了還要你吃上一驚。”
說到這裏,沈姣眉頭蹙了起來:“我忽然有些疑問,今日上殿的分明不是趙武,你是怎麽偷梁換柱的?”
“這不難,上次在陵城弄出那麽大的動靜,趙武我已經找人帶走。而今日上殿的那位,正是林家貪贓災款的受害者,他的故事都是真的。所以他拚著一口氣,把自己弄傷博取了五郎的信任,然後又被林渺渺喚上殿。”
裴謹歎了一口氣:“這局的關鍵不在他,在母後。這世上根本不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林家精心訓練的榮妃於陛下而言,便是更加溫順聽話的母後。可一旦失去溫順,試圖僭越便會被舍棄。”
“陛下今日的樣子,倒略有幾分深愛先皇後的意思。”沈姣垂下眼,“隻是——人沒了才幡然悔悟的深情又有什麽用處呢,做給活人看的樣子而已。”
裴謹抬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說得對。”
萬壽節後不久,長公主便帶著陸方硯和小團子啟程回了恒陽,臨走前還提前補了兩人大婚的賀禮。裴謹幾番勸說長公主多留些時日,也無功而返。
“你也不是不知道,陛下疑心重,眾多封地之中恒□□產豐富,連接四方道路。交給駙馬打理他到底是放心不下,何況每年都是這個時候走,也不好開口留下了。”恒陽長公主拍了拍裴謹的肩。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就到這兒吧。希望來年我們來京時,彥兒還能多個弟弟妹妹。”陸方硯握著折扇,促狹笑道。
裴謹用肩膀撞了撞他:“禮給我們好好備下!讓你掏得傾家蕩產。”
“那倒是也不必。行了,回去吧,別吹風了。”陸方硯笑著推開他,扶著恒陽長公主上了馬車。
彥兒從窗口探出一個小腦袋,奶聲奶氣道:“姣姣姐姐,我明年再來找你玩兒,你可要等我呀!”
沈姣笑起來,聲音輕輕淺淺的:“好呀,明年我們接著玩兒。”
恒陽長公主走後半個月,裴謹求來的大婚旨意便昭告天下。禮部因此忙得團團轉,大端太子迎妃都是按照古六禮的禮儀來的。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每一項都是數不清的事情要安排協調,照太子的意思,且得等著沈將軍班師回朝的時候再開始,這可是總讓禮部一顆心吊著不上不下。
好在,又小半月的功夫,沈將軍便率領部下班師回朝。邊疆一戰大捷,加之家中養女即將入主東宮,一時間在京都中竟是風頭無兩。
禮部的官員哪裏敢怠慢,不過第二日便隨著太子一道納采,過三日又問名,六日後納吉,九日後請期。
直到兩家親迎的日子定下來,禮部督辦的官員才是送了一口氣來。
也是從這日起,裴謹被嚴格管束起來,每日都要沐浴焚香,禱告上蒼,祈求婚姻和順美滿。
沈姣則要親手繡製一隻鳳凰,用於婚服之上,更有宮中的禮儀嬤嬤來教導東宮的規矩禮儀。
兩人皆是忙得暈頭轉向,眼看著婚期一天天逼近,也各自期待著這樣的日子熬出頭,從今後踏踏實實攜手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