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團寵
這夜過後,威遠將軍沈重山便多了一對在邊疆時便養在膝下的養子養女。
進京這日,沈夫人一改多年來的簡樸作風,啟開自己隨行的嫁妝箱子,將原本就美得不可方物的沈姣打扮得更加美豔動人。
“這百花鈿頭裙還是我壓箱底的寶貝,上麵是雙麵繡的百花鈿,針腳細密,繡法精致。這麽多年了,我一直盼望著得個女兒好不辜負了。如今,給了姣姣正正合適。還有這支步搖,這是前年皇上賞下來的貢品,整個大端怕是獨一份的。不若,再添個臂釧可好?”
看著沈夫人興致高昂,再裝扮下去隻怕是要把進京的時辰都給耽誤了,沈姣忙拉住她的手道:“幹娘,夠了夠了。再這樣穿戴下去,隻怕是要讓京裏的貴人笑話壞了。”
“誰敢笑話,我威遠將軍府的女兒,還斷斷輪不到他們碎嘴。我瞧著就很好,就是要好生壓壓那些個夫人的氣焰,叫他們知道我們府上的姑娘絕不是好欺負的。也省的她們想著你非親生,背地裏給你眼色瞧。”
但到底沈夫人也覺著沈姣說的有理,裝扮美人就要適中,過於隆重反而顯得俗氣,過於簡樸又難免寡淡。如今這個樣子,不濃不淡倒是正好。
沈家的車馬按著禮部擬的時辰進了京,不停歇地緊接著進宮。男眷在前朝回話,女眷則入了內廷覲見後宮娘娘。
今日是在外官員統一述職的日子,後宮接待女眷不少,所幸便一起舉辦了個花會。各家貴夫人坐在一起賞賞花,品品茶,間或聽得哪家姑娘出挑相看一番,也算是成全姻緣的好事。
沈家女眷來得並不算早,是以沈夫人攜著沈姣入內請安時,倒是引得周圍已經三三兩兩閑聊開的貴夫人們竊竊私語起來。
“沈夫人不是身患惡疾,於子嗣無望麽,她身邊這個是……”
早有另一位夫人接過話頭:“你這消息也忒不靈通了些,這是沈將軍夫婦在邊疆收養的女兒,聽說還有個養子今日跟著沈將軍在聖上麵前回話呢。”
有夫人搖著團扇湊過來:“這十幾年都沒見養個別人家的在身邊,怎的,就這一年功夫竟不知打哪兒找了這麽大個姑娘養在身邊,能親近得了嗎?”
“親不親近有什麽要緊,沒瞧見那姑娘的姿容儀態麽,擺明了是專門照著大家閨秀的樣子□□的。隻怕是沈家,是想攀門頂高頂高的姻親呢。”消息最為靈通的那位夫人撇了撇嘴,“到底是習武的家族,半點遮掩也不要,真是羞人。”
幾個夫人捂著嘴一起笑了一場,也就把這事情放下,談別的去了。
沈夫人聽得心裏冒火,卻被沈姣拽拽袖子,小聲勸住:“幹娘何必同她們一般見識,太後並各宮娘娘還在裏頭等著呢。咱們不能失了禮。”
“瞧我,都氣糊塗了。”沈夫人揉了揉眉心,“咱們自去問安,不理她們這些酸話。”
兩人走進湖心的聽風榭,四周垂下來的簾幕帷帳便被宮娥們一層一層掀開,露出一條隻夠一人穿行而過的通道來。沈夫人和沈姣一前一後從這通道進去,宮娥們便又將簾幕掩下來。
聽風榭原是賞雪的亭子,特意建造的寬敞透風,好將冬日湖麵結冰,雪花飛揚之景盡收眼底。
隻因太後素來身子孱弱,吹不得風,是以才在炎炎夏日也層層疊疊裹了一圈的紗帳擋風。
為了降溫,榭內用三腳銅鼎攏了冰慢慢化著,很是涼爽。
榭內正中,著翟衣翟冠的正是太後,而分別坐她左右兩側的則是皇帝的寵妾榮妃和嫡親妹妹恒陽長公主。
“臣婦威遠將軍內眷沈安氏攜養女沈姣拜見太後娘娘,榮妃娘娘,恒陽長公主殿下。”沈夫人跪在前頭,沈姣離她半步跪在後頭。
太後與沈夫人的父親便是表親,更是從小瞧著沈夫人長大的。忙叫身邊的嬤嬤將人攙起來:“你這丫頭,怎麽年紀越長倒越和哀家生分了?”
沈夫人一笑:“在外同太後娘娘是君臣,今兒也不是家宴,禮數費不得。”
“聽聽,越發牙尖嘴利了。”太後指著沈夫人樂嗬嗬一笑,目光隨即掃到了她身後娉娉嫋嫋站著的沈姣身上。
太後嗔了沈夫人一眼:“不懂事了,不給大家夥兒介紹介紹,倒叫小輩站在哪兒搭不上話。該罰,該罰。”
沈夫人這才挽著沈姣的胳膊,把人向前拉了一步:“老祖宗別怪,這是我年前才在邊疆認下的女兒,小名喚作姣姣的。今兒特地帶進宮來,給您也高興高興。”
恒陽長公主忙插進話來:“表姐一向是個眼光頂好的,母後瞧瞧,這姑娘通身的氣派活像是和表姐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似的。”
太後笑容滿麵地朝沈姣招了招手:“來,到哀家這兒來。”
沈姣先是福了福身,才走到太後身旁蹲下身子,抬起臉叫太後瞧的清清楚楚。
太後遠遠瞧著隻覺得沈姣是個美人,如今她一抬起臉,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了。連素來以美貌寵冠六宮的榮妃都從歪坐繃直了脊背。
的確是美得太動人心魄了,太後在宮裏數十年,的確不曾見過這樣容色的姑娘。便是先皇後寧氏,隻怕也要遜色上一兩分。
太後保養得當但仍舊看得出歲月痕跡的手指拂過沈姣的額發,似是想起了什麽,喃喃道:“阿寧那時,額發也是這樣高,你這孩子,真是生了一副福相。”
榮妃冷淡地瞥了一眼沈姣,繼而恢複了原先歪坐著的姿勢,所幸她是這一大家子裏的外人,沈姣便是美成了天上的仙女兒,也與她無關。
“太後娘娘過譽了,臣女萬萬不敢與先皇後比肩。也就是太後娘娘福澤庇佑天下,寬待後輩,不嫌棄臣女陋質罷了。”沈姣言罷,衝著太後微微一笑,溫順又可人。
太後被勾起的那點傷心勁兒立刻就煙消雲散了,衝著沈夫人使眼色:“你這養女收的好,小嘴和你一般抹了蜜,說的哀家心裏甜絲絲的。來人,把前兒皇上送來的那副千山飛鳥圖賞了沈姑娘。”
“臣女謝太後賞。”沈姣謝完,外頭便有個小宮娥來報,說是尚書夫人在外頭等了許久了。
沈夫人也就帶著沈姣告退出來,臉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悅,她偷偷湊到沈姣耳邊道:“幹娘就說我們姣姣誰見了都會喜歡的不得了。千山飛鳥圖可是傳世的寶貝,統共就這麽一件真跡,現下就在你手裏了。”
沈夫人剛從聽風榭出來,便見閨中就交好的幾位夫人朝她招手過去。她也不想拘著沈姣在身邊聽她們這些婦人聊家長裏短,便放她四處走走,賞賞花聊聊天什麽的。
沈姣無心同其他貴女套近乎,其他貴女也看不上她這個威遠將軍府養女的身份,沈姣所幸樂得自在沿著那一路開得正好的淩霄花欣賞過去。
沿途賞花的人越來越少,等沈姣賞完這一片要轉身時,忽然隱隱約約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她疑心自己聽錯了,又往裏走了兩步,果然聽到那哭聲更勝剛才。
“是有人困在假山裏麵了嗎?”她撥開最有可能藏匿人的假山上的花株,輕聲問道。
裏麵被困住的孩子似乎聽見了她的問話,哭的震天響:“嗚嗚嗚嗚嗚嗚救——救命哇,有大狼要吃……吃我嗚嗚嗚!”
濃重鼻音下的話語沈姣沒完全聽清,但求救的意思卻是十分明顯了。
沈姣順著假山走了一圈,隻見那假山背後有個圓洞口,大小估計剛剛好能讓孩子爬進去,便盡力把手向裏麵伸去:“你能看見我的手嗎,快抓緊,我拉你出來。”
孩子抽抽噎噎地聲音傳來:“我……我抓不住。”
“再試試。”沈姣踮著腳,把胳膊又往裏塞了塞,這次準確無誤地感到一個軟乎乎的東西牢牢攥住了她的掌心。
她怕傷著孩子,一手壓在假山的石壁上,一手輕輕地往外拖人。
等人被她完全從圓洞口拖出來,她才看清,這是個約莫四歲大的小男娃娃,長得粉雕玉琢甚是可愛。
白白圓圓的臉上糊上了灰,黑溜溜的眼睛看到沈姣的一瞬間就哭著撲過來,嗷嗷地邊哭邊抽氣兒。
沈姣猜測這大約是那家夫人帶進宮,一時不慎走丟了的小公子,便把人抱在懷裏問:“姐姐帶你去找家人好不好?他們一定急壞了。”
被沈姣抱在胳膊上的小團子緊緊摟著沈姣的脖子,小臉埋在沈姣肩上,委屈吧啦道:“嗚嗚嗚……姐姐帶我去找舅舅。”
“好好好,不哭啦,姐姐帶你去找舅舅。”沈姣把自己的帕子遞給小團子,看著小團子把帕子在臉上一通亂揉,揉得眼睛紅彤彤,鼻子紅彤彤,臉頰也紅彤彤的,更可愛了。
順著小團子指的方向,沈姣繞過禦花園,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座藏在假山之中的涼亭前。
那涼亭中有兩人執棋博弈正酣,沈姣本想放小團子自己過去,誰想小團子一嗓子就嚎出了聲:“舅舅!”
被他喚作舅舅的男子身姿一怔,回過頭來,竟是裴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