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色的天,粒粒薄雪好不粗劣的刮著,漫長的寒冬雖已過了一半,但餘下的一半,又會是怎樣的難捱。
魏楚欣坐在馬車裏,四處盡透的馬車,寒風一吹,冷到了骨頭來。
她伸出手來攏了攏身上的棉質披風,在看到食指上戴著的指環時,不禁頓了一下。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枚指環,擁有神奇力量,但又不能時時奏效。就如在陰曆十五之日,它能祛解周身的寒涼,過了那一日,又不能了……
車外馬夫亦是凍的直打哆嗦,搓了搓手,對車裏的魏楚欣道:“姑娘,還往前走麽,再走可就要到西州的地界了?”
魏楚欣回過神來,撩開身側的棉簾,朝外望了望。
一望無際,風雪迷蒙中,一派冬日蕭條。
一條被雪半遮半掩著的黃泥小路,兩側是衰草枯楊。
“去西州。”她定道。
……
到了西州城門口,遞過了路引,才算入得了城來。
西疆之地,除了徹骨的寒意以外,滿眼都是新奇的異族風情。
穿行於街道的銀鈴駝隊,當壚賣酒的嬌豔美姬,人們服飾多樣,混雜的穿衣打扮,以及從未見過嚐過的西疆美食。
此乃齊國之地,但多年來與近處氓族通商通婚,民族融合,習俗風貌倒與中原地區多有不同。
熱氣騰騰的焦香美味撲鼻而來,寒冷饑餓交加,惹得車外馬夫吞咽了下,開口朝車裏說道:“還走麽,姑娘?”
已是走了兩夜一日,這裏魏楚欣遞出來一錠銀子,“買些東西墊墊肚子,再趕路吧。”
“好咧!”馬夫接了銀子,勒馬跳下了車來。
各自吃了一些,繼續趕路,又行了一日有餘。
大約黃昏時分,眼見著路已是到了盡頭。馬夫收了鞭子,要調頭之前,側頭問車裏魏楚欣道:“姑娘,前頭沒路了,咱們該往哪走啊?”
魏楚欣透過棉簾兩側的縫隙看向外麵昏黃的天色,想了一想,吩咐道:“天也不早了,就近找家驛館住下吧。”
馬不停蹄的連行了幾日,雖說雇主不差銀子,但耐不住天寒地凍,人疲馬乏,馬夫早已是倦了。
馬夫聽魏楚欣此話,心裏一喜,隨即調轉馬來,找尋驛館落腳。
也是好運氣,下了西路,往北走了半個時辰,便遙遙見有一片鱗次櫛比的村莊。
村頭第一家便是旅舍,門前粗布幌子上字跡已經斑駁,定睛細看,依稀辨得是“西洲驛館”四個字。
西州盡處是西洲……
魏楚欣下得車來,馬夫上前說道:“此處偏僻,旅舍也盡是粗糙,就委屈姑娘暫時將就一晚吧。”
魏楚欣微微點頭,拿過隨身行李,在店家的引請下進了屋來。
是一溜低矮的茅草房,店家為人親和,一邊拿鑰匙為魏楚欣開門,一邊說道:“聽口音,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魏楚欣點頭,笑問:“聽老板口音,倒也不似是西州口音?”
“是了,是了,”店家點頭笑說,“我與家中堂客原本乃常州人,隻不過為生計所迫,輾轉到此,開了這家館子罷了。”說著,已開了房門,引請魏楚欣進屋。
魏楚欣側過一步,“老板先請。”
等進了屋來,店家交代過屋裏水壺茶壺等擺設物件之餘,不免笑問魏楚欣道:“敢問姑娘是哪裏人?”
魏楚欣道:“我打靖州來。”
那店家倒是喜道:“原來是一省的,真真是他鄉遇故知了!”臨出門時,還不忘打聽常州近來的人情人事。
茅屋雖是簡陋,但卻是幹淨無塵。魏楚欣反鎖了房門,打過熱水擦了擦臉,便是脫了棉鞋,和衣躺在了土炕上。
炕上鋪著草編的席子,雖有餘溫但卻硌得人難受。當真是應了那一句話,從簡到奢易,由奢到簡難。這一年以來,睡著溫夫人送她的那張紫檀木大床,不得不說,已經睡得習慣了。
幾日奔波,雖是疲憊,隻是卻終難入睡。一閉上眼睛,就是魏偉彬那張臉,此番假死脫身,倒好真不好定奪他該是什麽心情。
再有便是石榴和張媽媽,也不知石榴到沒到達程家村,張媽媽得知她墜入山崖的消息之後,該是怎樣的傷心欲絕……
這一夜翻翻轉轉,竟是始終沒能睡著。
冬日裏天亮的很晚,五更時分,外麵還是昏黑的看不出人影。魏楚欣起身,點了蠟燭,在昏黃的燭光下,翻出了包裹裏的醫書,隨手翻看了幾頁。
雖在看著那書,隻是一字未入得心裏,愣神之中,一根蠟燭已經燃完,外頭天也朦朦亮了起來。
杲杲日出,天色破曉。
魏楚欣手掌托腮,正是昏昏欲睡之際,突然聽外麵異常聲響。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冷兵冷器的淩淩聲響中,有人焦急萬分的大聲呼喊:“店家呢,有人麽?”
天寒地凍,人便是憊懶,這裏店家聽外頭有人呼喊,慌忙從炕上披衣起身,提拉著棉鞋,趕了出來。
一出得門來,倒是被眼前的陣仗嚇了個半死。
門麵被一眾身穿甲衣的士兵圍了個水泄不通,那兵士手中把把佩劍通紅仍在滴血,鎧甲破損,戰馬被刀砍殺得獻血淋漓露出了白骨。
為首處兩個兵士攙扶著一位麵色慘白如紙的男人,那男人身負重傷,兩隻長箭深穿胸膛,鮮血在這冬日裏仿若泛著熱氣般的不間斷的噴湧而出。
一血肉之軀,能有多少血水,這血這麽往外淌,人怕是就完了吧。店家驚魂不定,嚇得手腳發軟。
那兩個兵士焦急之中,抓過店家,啞聲說道:“找郎中,這附近可有郎中?”
“回稟軍爺,這窮鄉僻壤之地,哪裏有那現成的郎中,就算有一些赤腳遊醫,那也得是要碰運氣才能找到……”
話沒說完,侍衛便是急了,抓過店家脖頸子,“那就去找赤腳遊醫,若找不來郎中,我砍了你腦袋!”
“誰要找郎中?”一清脆的女聲突然傳了過來,在這充斥血腥味道的空氣中穿行,倒是淡了一分殺氣。
魏楚欣已然是走了過來,繞開眾人,徑直走到那麵色慘白如雪,肌膚細膩如瓷的男子身前,站定,抬頭,看著他眼睛,聲音不慌不急,開口問他:“你可是姓高,回答是或是不是?”
那雙如桃花一般的眼裏陡現諷刺,即使鮮血噴湧的早已脫了力氣,他還在是勉力強支,手裏緊緊的攥著一把佩劍,“是如何,不是如又如何?”
“若是,我便救你。”魏楚欣雖音色平平,但卻帶著足以讓人信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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