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碗芋圓
職業選手的作息都比較顛倒，現在還是上午，葉遙那邊沒有立刻回複。
高煜遠把信息發送成功後又有些後悔，手指猶猶豫豫地放在撤回鍵上卻也按不下去，一來一回就過了撤回的時間。
他光是盯著自己發出的那一串文字，心就不停地跳了起來。
這並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他心裏明白。
電競選手其實是比模特或者空姐更吃青春飯的職業，同樣也是極其殘酷的職業。有人整個職業生涯都在飲水機旁度過，領著並不算多的薪資，堅持著心中不滅的夢想。有人天生站在頂點，有人卻為之付出無數代價，也換不回一次披著榮光的勝利。
高煜遠緊抿著唇，他一直不清楚自己該走怎樣的路，現在的他，也隻能說是得過且過……
如果自己真的要打職業，直播是不是就要暫停？父母會不會勃然大怒？學校的功課是不是也要暫時停下？
可如果自己不去……他想起那年夏天那個鍍滿金光的背影，說不向往，是不可能的。
他想起了IF的戰隊宣言：無懼彷徨，放肆榮耀。
高煜遠把自己整個人陷在了懶人沙發裏，腦子亂亂的。
高煜遠一整個上午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可成效不佳，直到手機亮起來，收到了葉遙的信息。
IF-Leaf：好。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高煜遠沒有經驗，不明白下一步該怎麽樣，有些忐忑，又不知要如何回複。
過了一會兒，那邊又發來一行字：你在清市，對嗎？
高煜遠生出些好奇，葉遙怎麽知道？
來一碗芋圓嗎：嗯，是的。
IF-Leaf：這樣，這兩天如果你有空，來基地一趟，我們麵談好麽？我們戰隊也在清市，我發地址給你。我再給你一個領隊的聯係方式，如果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隨時谘詢他。
IF-Leaf：當然，谘詢我也行。
IF-Leaf：希望你的決定不是衝動之下的選擇，來了基地溝通之後，如果不願意，IF充分尊重你的選擇。你看看什麽時候有時間？
對方的態度謙遜有禮，高煜遠恍惚間甚至覺得正在跟自己聊天的人，並不是賽場上那個堅決果敢的最強打野。
他的手指微顫，回複道：明天，我明天一天都有時間！
IF-Leaf：好，那其他更詳細的，我們明天詳談。
IF-Leaf：很期待見到你，芋圓。
接下來的一整天，高煜遠都不在狀態。
下午上課，他選了個靠窗的座位，一會兒看看講台，一會兒看看窗外。
看向講台時，他腦海裏浮現著Leaf這些年拿到的種種榮耀，看向窗外時，他又好像看到了曾經的那個背影。
晚上他準時上播，打了幾把小號就換成了自己的大號單排。
玩兒小號時還用一用其他英雄秀一秀操作，不時跟彈幕開著玩笑，還挺有直播效果；可一換到大號，排位時能選輔助就選輔助，一進入遊戲就閉口不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幫助隊友順風建立優勢，逆風尋找機會，取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彈幕也發現了今天的高煜遠有些不對勁。
【你們有沒有覺得今天芋圓弟弟怪怪的。】
【沒有啊，還是那麽可愛！】
【你不覺得他今天打遊戲的表情認真得跟打全國總決賽一樣嗎……】
【而且大號玩的幾乎全是輔助，厲害歸厲害吧，今天的芋圓弟弟有點寡言啊，也不和我們說話了】
【雖然我理解他是在好好玩遊戲……】
【芋圓弟弟看看我啊啊啊啊！！抬頭看看攝像頭啊啊啊啊！！！媽媽來了！！】
【芋圓你要是被綁架了就眨眨眼！你說話啊！】
也有彈幕跟昨晚發生的事一聯想，提出了疑問。
【昨天芋圓巔峰賽遇到葉神了你們還有誰記得？】
【記得啊，芋圓不是打完那把就下播了沒發生什麽啊】
【不是，他之前用星耀號排也遇到過一個小號自稱自己是葉神的，還邀請他去打職業】
【我沒有刻意聯想，可是IF最近正是缺輔助的時候，芋圓現在也在玩輔助，不會……？？？】
【不會啦不會啦，那個小號是不是葉神還兩說，但昨天芋圓還說過自己不會去打職業的】
高煜遠抬頭看看了一眼彈幕，沒回答紛至遝來的疑問。
他腦中隻有一個問題：葉遙，現在會不會也在看他的直播？
自己今天打得還行吧？
算了，應該也不會看吧，IF訓練也很忙的。
什麽時候可以下播啊……
無心與彈幕交流的高煜遠第一次覺得直播這麽累。
他又開了一把巔峰賽，終於把正臉對上了鏡頭，對著大家說：“抱歉啊，我明天有點事，今天就不能播太久了，打完這把就下啦，大家也早點睡。”
彈幕毫不意外地飄過一串“臥槽”和“不要啊”。
高煜遠沒回複，心想萬一自己真的去了IF打職業，以後不能在豆芽直播了也不一定，何況現在自己也沒簽豆芽，沒什麽好怕的。
他這麽想著，進入了遊戲。
因為是高端局中的高端局，還是隻能單排的巔峰賽，有時大家為了交流方便會開語音，高煜遠在BP界麵見兩個人都有開啟語音的小話筒提示，便也把自己的麥克風打開了。
巔峰召喚師3：我玩中路。
巔峰召喚師5：補位，偏輔助。
陣容安排很合理，高煜遠選了個輔助孫臏，在對局剛進入一分鍾時，中單說話了。
巔峰召喚師3：輔助跟我和打野一起行動，盡量不打五人團，隻快速抓單。
他的聲音涼涼的，沒什麽情緒。
高煜遠迅速開口道：“好。”
他本人倒是沒什麽反應，但彈幕大軍中卻不乏耳尖的人。
【如果我沒聽錯，這個聲音是IF的青枝？】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芋圓弟弟這兩天是不是有某種總能匹配到IF首發的BUFF】
【我從隔壁直播間回來了！！！真的是青枝！！！！】
【青枝的中單！加上芋圓的輔助！穩了穩了】
高煜遠看到了彈幕，這才想起來這個聲音就是他在看IF比賽時，賽後語音裏那個話少的IF中單青枝啊，怪不得有些耳熟。
一想到IF……高煜遠左手拇指操縱輪盤時都不自覺多用了一分力氣，絲毫不敢懈怠。
他在低頭前看到了一條彈幕從直播助手上刷過去：
【青枝直播還開了攝像頭的！！他旁邊就是葉神啊啊啊，正在安安靜靜看青枝玩兒呢】
葉遙在看！
高煜遠瞬間來了精神，手指不停滑動著地圖，跟著打野一起行動。
打野是裴擒虎，青枝玩的是不知火舞，加上高煜遠的孫臏，是中野輔聯動前期很強的陣容。
青枝的中單自不必說，打野的操作也很不錯，加上高煜遠總能適當地給到兩人加速和回血，三人一起gank，幾乎沒有失敗過。
隊友都能跟得上節奏，前期依靠著三人打開了優勢，雙邊一鼓作氣帶線推塔，沒有給到對手拖到後期的機會，僅僅13分鍾就結束了遊戲。
青枝雖然開了語音，全局的話還是很少，但隻要他開麥，總能贏下一波團戰的勝利。
在對方水晶爆掉時，他聽見青枝淡淡地說了一句：“輔助玩的很棒。”
沒有什麽比這句話更能激勵此時的高煜遠了。
葉遙……葉遙他，還在看嗎？
他連彈幕也激動得無法仔細看，就跟直播間的水友們道了晚安下播。
直到他洗漱完躺下，仍然無法平靜。
明天，就要見到他了。
第二天高煜遠還沒出門，手機就先收到了一條信息。
陌生號碼：春辭路的甜品店還開著嗎？
高煜遠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心想這人是不是發錯了，但再一看手機上說的春辭路……想起那碗灑在別人腿上的芋圓，記憶中的窘迫又湧了上來。
他連忙回複：開著呢，您看需要我給您叫個外賣，還是親自送來給您登門道個歉？
陌生號碼：好啊，謝謝。叫外賣就好了，我這邊挺遠的，不太方便。
高煜遠其實心說就算遠，自己親自過來也行，畢竟自己有錯在先，送碗芋圓而已，他還把人家褲子弄髒了呢，算不得什麽，這人未免也太善解人意了些。
陌生號碼：我的地址在沃江區科技園。
高煜遠盯著上麵的地址。
好像，IF的基地也在那邊？
他看了一眼表，距離跟IF約定的時間還早，自己從春辭路買了甜品，直接趕一趟地鐵送過去也完全順路。
高煜遠：沒事，不然我給您送過來吧，我今天剛好要去那邊，不麻煩的。
陌生號碼：好。那到了打我電話。
高煜遠換了好幾套衣服都不滿意，最後索性穿了最簡單的一套出了門。
在春辭路買好了芋圓，他又馬不停蹄地乘了地鐵，來到科技園。
他突然覺得，自己給那人當一次跑腿也好，可以緩解一下此時此刻緊張的情緒。
春辭路離科技園不算遠，高煜遠下了地鐵就給那人發了條短信：您好，我現在下地鐵了，請問……您在科技園哪個方向？
陌生號碼：E區，你從地鐵站出來走五分鍾就到了，我在E區門口的亭子那裏等你。
高煜遠：好。
他拎著買好的芋圓，心中的不安越接近目的地越消退了不少，他想起前天在夕陽下遇到的那個脾氣很好的青年，當時他帶了口罩，不知道真容是什麽樣的呢。
高煜遠：我馬上到了！
陌生號碼：嗯，我也到亭子那裏了，就我一個人，你直接過來吧，很期待你的芋圓。
高煜遠沿著E區的指路牌，不費力地找到了那人說的涼亭。
雖然是科技園，但在修建時加入了不少傳統元素，在充滿現代科技感的鋼化玻璃建起的一棟棟樓前，又點綴著一些小橋、石階和長短亭，科技與傳統的交融，使之看上去別有一番韻味。
高煜遠扶了扶眼鏡，抬頭，看到了那天有過一麵之緣的人——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基礎款衛衣，配上一條深色牛仔褲，和一雙幹淨的小白鞋，仍然戴著口罩。他沒坐在石凳上，而是靠在柱子上低著頭玩手機。
高煜遠小跑過去，與那人打了個招呼。
青年看見高煜遠來了，放下手機，眼睛裏有著不掩飾的笑意，開口道：“你好，又見麵了。”
高煜遠朝他鞠了個躬，把買來的芋圓遞給他：“還是熱的，喏。”
那人伸手接過，道了謝，聲音很溫柔，也很好聽。
高煜遠朝他笑了笑，露出標誌性的酒窩：“明明是我不好意思，怎麽還能讓你道謝呢？”他伸出手，“你好。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高煜遠，很高興認識你。”
高煜遠看見那人伸手摘下了口罩。
那張他前天晚上還在夢裏見到的臉，就這樣驟然出現在他眼前。
他不由自主地睜大了雙眼，思維有短暫的空白。
那人淺淺地笑著，輕輕握住了高煜遠伸出的手。
“——葉遙，”他報了自己的名字，“我也很高興認識你，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