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碗芋圓
店員沒說錯，打包的芋圓果然很燙，隔著紙碗都能感受到陣陣熱氣。高煜遠和生活委員走到車站，正逢公交開了過來，他便拉著一旁正打算嚐嚐芋圓的生活委員上了車。
這個時間點公交上人堪堪坐滿，生活委員十分熱情地把最後一個橫排的位置讓給了高煜遠，並說：“煜遠你坐，你晚上還要直播呢，別累著了。”
高煜遠：“……”
生活委員其實真的是個好人，如果說話聲音再小聲些就更好了。
高煜遠略帶尷尬地點點頭，在生活委員盛情難卻的灼灼目光中坐下了。
手中的芋圓還很燙，高煜遠用手捧著隔熱紙碗放在腿上，打算回到出租屋等它涼了再吃。
高煜遠的座位在靠窗的橫排，旁邊坐了一個帶了口罩的年輕人，氣息很幹淨，挺直的鼻梁就算被口罩遮住也依舊讓人移不開眼，他帶著帽子，低眉斂目，好像在閉目養神。
他給人的感覺實在令人舒服，高煜遠有些好奇地悄悄看了他一眼，正準備把視線轉回來，那人卻在不經意間抬眼，與高煜遠的目光撞到一起。
他的眼睛很明亮，就算帶著口罩看不清模樣，高煜遠也能感覺到那人溫柔而友善的表情。
高煜遠沒說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睛重新回到手中捧著的芋圓上。
公交車發動，糅著夕陽的餘暉，高煜遠看著穿梭而過的金黃色的街景，原本有些焦急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又想到了方才在店裏聽到的那些不愉快的對話，他其實……也不是不擔心。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打職業，但高中那年目睹過葉遙本人後讓他隻願意去有Leaf的戰隊，可他也關注比賽，IF這個陣容確實是聯盟最強，不論是青枝的中路，還是BABA的輔助，這三人就像是最牢固的鐵三角，他不覺得自己進去能起到多大作用。
可是現在……BABA的意外缺席，IF真的還能一如既往，所向披靡嗎？
高煜遠其實自己心裏也沒底。
公交車行駛速度並不快，加上有些堵車，停停走走，配上照進來的一窗斜陽，高煜遠竟覺得有些昏昏欲睡。
正好有人下車，生活委員也在後排找到了位置坐下，高煜遠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裏，困意一陣一陣地洶湧而來。
不行，不能睡。
高煜遠模模糊糊地想，自己手裏還有一碗芋圓呢，萬一自己睡著了手一抖，芋圓不管是灑車上還是灑自己身上，都不太好辦。
高煜遠殘存的一絲精神還在試圖努力地撐起他往下耷拉的眼皮，可他的腦袋卻困得控製不住，一下一下地點頭。
不行，不能睡……
他某處神經還在絕望地叫囂著，可惜被困意包繞的大腦完全聽不進去。
“啪嗒——”
有東西掉落的聲音。
高煜遠覺得自己手裏一空。
閉上眼時的聽覺和嗅覺往往都更靈敏些，他聽見周圍傳來低低的抽氣聲，和空氣裏逐漸彌散開的一陣甜香。
……等等，甜香？
……他手上的東西呢？
臥槽！完了！
自己還是睡著了！
高煜遠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他剛才的假設是，如果自己睡著了，自己手中的芋圓說不定會灑在車上，或者自己身上。
但他沒想到，更尷尬的是，他手一鬆，那碗芋圓直接脫離了自己的手心……灑到了自己身旁的人身上。
——而且那碗芋圓還很燙啊！！
高煜遠抬起眼，便看到了那個戴著口罩的男生，褲子上已經濕了一片，還冒著熱氣，上麵還灑落了一兩塊芋圓，紙碗已經被那人扶正了。
那人正在不緊不慢地取出紙巾開始擦拭褲子，一點也看不出生氣的模樣，還用紙把掉落在座位間隙的芋圓包好，擦幹淨椅子上殘留的糖水後，扔進一旁的垃圾箱。
天啊……
高煜遠的臉火速燒了起來，羞愧難當，隻得不停向著那人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小心睡著了，我，我幫您一起收拾！”
說罷就要從口袋裏摸紙巾，結果摸了個空——
完了，連紙巾也沒帶。
“我……對不起……”高煜遠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得不停道歉。
那人好像看出了高煜遠的窘迫，把自己的紙巾遞過去，開了口，語調平和，聲音極有磁性：“沒事，你先擦擦手，別燙著。”
高煜遠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指也被燙得稍稍發紅。
那他的腿……高煜遠看了一眼那人褲子上的水漬，開始責備自己怎麽就能真的睡著了。
“我沒事。”他收拾幹淨了褲子和灑落的芋圓，彎了彎眼睛，對高煜遠說道。
高煜遠看著那人的笑眼，有些恍惚，但更多是自責和感動。
這人也太好了吧……
高煜遠已經不知說些什麽好，那人眼裏的笑意讓他越發臉紅，甚至寧願那人責備自己一下，好緩解一下他此刻內心的羞赧。
碗中已經不剩多少東西，芋圓也沒法吃了，高煜遠隻得接過那人遞來的紙巾，把手指擦幹淨後將紙碗扔進了垃圾箱。
高煜遠處理完後一抬頭，就看到了那雙摻滿笑意的眼睛。
“對，對不起……”他下意識地道歉，“您看，要不要我賠您一條褲子？我……”
高煜遠原本覺得自己在直播時麵對水友的各種玩笑都能遊刃有餘，而此刻卻隻能重複道歉，都怪自己不小心……
那人眼睛的弧度彎得更明顯了些，卻沒回答高煜遠剛才的話：“你買的這個，好吃麽？”
啊？
高煜遠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愣愣地答：“好吃啊。”
“那你也不用道歉了，”那人說，“你看，你想吃的東西最後沒吃到，那我也有一定的問題，所以不必愧疚。”
怎麽還有把鍋往自己身上甩的？真是個神人。
高煜遠有些懵：“不是，明明是我不小心……”
“沒事的。”那人打斷絮絮叨叨的高煜遠，又說了一次。
“可……”高煜遠還是覺得內疚。
“那，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就賠給我一份你買的這個吧？我也想知道好不好吃。”那人朝高煜遠眨眨眼。
哦，原來這個人想吃芋圓啊。高煜遠有點不明所以，但至少那人提了個要求，他肯定要努力做到：“行啊，我是在春辭路公交站台附近買的，您看我是等會兒給你買還是怎麽樣，或者您給個地址我給您點個外賣？”
高煜遠語速越說越快，說完後發現那人沒了聲響，這才轉頭看過去。
那人笑眯眯的，眼梢溢出一點藏不住的笑意：“好啊，但我現在要下車了。”
說罷，他一隻手抓住扶手，站了起來，又低頭看向高煜遠。
“那您方便的話手機借我一用？我留個電話，到時候您要是想買新褲子還是想吃芋圓都給可以打給我……”
那人點點頭，掏出手機解了鎖遞給高煜遠。
高煜遠迅速在撥號欄鍵入了自己的手機號，又將手機還給原主人，再次誠心誠意地道了個歉：“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高煜遠看見那人抬了抬手，又放了回去，走到公交車後門，回頭又對他彎了彎眼睛：“說了沒事兒。那我就先謝謝你的芋圓了，再見。”
高煜遠呆呆地點點頭，似乎還沒回過神來，朝那人揮了揮手：“嗯，再見。”
那人扯了扯背包的帶子，下了車。
公交車再次發動，溫暖的夕陽一格一格地重新照進來，跟著車子運行的速度，溫柔地移動著。
高煜遠靠在窗玻璃上，抬頭看了眼時間，確定直播是真的得遲到了，但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今天真是丟臉透了。
兩片烤好的吐司彈了出來，高煜遠回過神，沒再繼續回憶，坐在餐桌邊開始吃早餐。
結果一坐下來，他的腦海裏又開始浮現出昨天葉遙發給自己的那些話。
——有沒有興趣一起打職業？
——沒事，你有了答案再告訴我。
——對了，今天順便看了一下你的直播，很可愛。
啊……高煜遠腦子又開始亂起來，隻得喝了一大口牛奶，強行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和吐司一起咽下去。
高煜遠算是葉遙的頭號迷弟，可是這人臉皮薄，身邊的人隻知道他遊戲打得好，卻沒幾個人知道他也是有職業選手偶像的。
高煜遠無論在直播還是生活中，都一副“啊職業賽，好厲害啊，但我不太想參與呢”，和“Leaf？知道呀，那個很有名的職業選手嘛，可是其他的我不太了解，畢竟我很少看KPL比賽呢”的樣子。
其實一到沒人的時候，他都會把IF戰隊的每一場比賽翻來覆去地看，尤其是Leaf葉神carry的一些名場麵，他全都爛熟於心。
可高煜遠一直認為，男孩子追星實在是太羞恥了，於是，他像守著一個小秘密般，心心念念地護著自己的偶像，誰也不告訴，誰也不讓看。
要是有人黑他，高煜遠可以披好幾個馬甲去幫葉神找場子；
要是有人誇他，那就不得了了，高煜遠簡直想拿個筆記本，一筆一劃地記下那些屬於自己偶像的彩虹屁，再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畢竟，那可是葉遙啊。
想到這裏，高煜遠喝完最後一口牛奶，咬咬牙做了決定，打開手機，找到“IF-Leaf”。
來一碗芋圓嗎：你好，Leaf。
來一碗芋圓嗎：我想好了，我來。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逐漸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