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顧準像隻無頭蒼蠅在窗前來回踱步,談紫知曉他的擔憂,安靜地坐在總裁座椅裏整理文件,盡量不吵擾他。
“要完。”手機抵住下巴,顧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裴澤鐵定被他爹拿住了。”
再怎麽著急也是徒勞,根本幫不上忙,談紫歎一口氣,試圖轉移顧準的注意力,問:“下午的商業峰會演講稿,你寫完了嗎?”
“還差兩段結束語,臨場發揮吧,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會拍領導們的馬屁。”顧準擺手隨口答道,繼續犯嘀咕,“也不知道溫玉找我什麽事,不會拜托我向裴家要人吧。”
“你跟溫玉認識這麽多年,還不了解他的性格?”談紫打開文件盒,將一遝重要合同按日期順序編排放入,“他不願意給任何人添麻煩,隻可能是自己去。”
顧準停下雜亂的腳步,把眉毛擰成一股:“畢竟是裴家的私事兒,他去實在不合適,還不敵我去呢。”
正說著,辦公室門外傳來秘書清晰的嗓音:“溫玉來啦。”
門被推開半扇,顧準轉頭,見溫玉一身極為正式的著裝走進來,麵色是肉眼可見的憔悴:“談紫也在。”
“溫玉。”談紫微笑起身,熱情地向他打招呼。
想起在電話裏欺騙溫玉的那番說詞,顧準不大自然地撓撓額角,吩咐秘書:“去泡三杯茶。”
屋門掩合,辦公室內突兀地安靜下來,三人一時誰也沒言語,溫玉規矩地挨著沙發扶手坐下,長睫低垂,掩藏起泛紅的眼廓。
顧準和談紫長久對視,落在溫玉身上的目光充滿擔憂,待茶水上桌,溫玉這才開口問:“裴澤,是回家了吧?”
顧準咬了下舌頭:“是。”
溫玉雙手捧著茶杯,掌心依舊冰涼,空落的眼神看不出情緒。談紫幾次欲言又止,她認為此刻一切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溫玉默了片刻,說:“告訴我裴家的地址吧。”
話音未落,早有預料的顧準麻溜地吐出一連串文字:“祖宗,你去了能幹啥啊,裴伯伯真不是一般人,久經商界的老手,跟他講道理純屬自取其辱,隻要他不肯讓步,你不可能帶得走裴澤,況且,畢竟是裴家私宅,你以什麽身份登門拜訪,他們會搭理你嗎?”
談紫扯住顧準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少說兩句,轉而道:“溫玉,你去裴家想做什麽?”
溫玉輕輕眨動眼瞼:“想問他們幾個問題。”
談紫:“然後呢?”
溫玉:“問完就走。”
顧準顯然不敵談紫處事冷靜,他環住雙臂置在胸前,右手揉捏鼻梁,深思熟慮後說:“今天下午的商業峰會,‘南榮’也會參加,據我所知,來的人是裴欣。”
溫玉聞言終於抬眸,眼神誠懇地請求:“能帶我見見她嗎?”
顧準麵露難色,是在為溫玉擔心:“裴欣……是個不太好接觸的人,和她打交道會很有壓力。”
溫玉說:“沒關係,我沒有敵意,相信她會理解的。”
賓州市一年一度舉辦的五十強商業峰會時間定在下午四點左右,在柏盛大廈食堂吃了點簡餐,顧準提前一小時載著溫玉和談紫前往國際展覽館。
賓利駛過恢弘氣派的場館大門,停在指定的一號館入口處,顧準把鑰匙交給工作人員,出示邀請函,攜身旁二人邁進會場。
迎麵便是富麗堂皇的主會場大廳,眾多知名的商界人士早已悉數到場。坐席間,一位身穿菲拉格慕私定禮服的女士正在接受采訪,涉及的問題從集團項目到分公司組建,其中不乏犀利的提問,裴欣都能遊刃有餘地化解。
但在提及“疑似您弟弟作風上的負/麵/新/聞”時,裴欣莞爾一笑,漸冷的目光瞥向眼尾:“你是哪家媒體?謠言也配出現在這種場合?以後凡是與‘南榮’相關的活動,我想我不會再看見你們了。”
“那就是裴欣。”顧準衝不遠處的女人揚了揚下頜,“裴澤的姐姐。”
這時,裴欣已轉身朝他們所在的方向望來,視線雖沒有停留,但卻是帶著明顯的鄙棄從溫玉臉上一劃而過。
溫玉眼底無波無瀾,表現得十分謙和從容。
裴欣肩披一件精致小坎兒,經過溫玉身側,目光直視,腳步未停,徑自踏出會場。顧準剛要陪著溫玉一並跟上,被談紫揚臂攔下:“寫你的演講稿去。”
工作人員送來賓利的鑰匙,談紫接住,對顧準道:“等會兒我送溫玉回家,然後再過來接你。”
顧準瞪圓眼睛:“你開我車送你偶像啊?那你可真挺行的。”
談紫低首見顧準賴勁兒地攥著自己衣角,忍笑說:“裝什麽可愛,趕緊用功努力,上了台絕不能給顧家丟人,不然我饒不了你。”
晃動的視野中,裴欣的背影繞向走廊另一側,溫玉小跑著跟過去,下一個拐角,裴欣止住步伐,轉身麵朝溫玉。
將溫玉的模樣大致過一遍眼,裴欣的嗓音沒有溫度和起伏:“找我有事?”
“您好,我是溫玉。”溫玉坦蕩地開口,“可否占用裴欣小姐一點時間,我想和您講兩句話。”
裴欣揚笑問:“我為什麽要給你這個機會?”
溫玉不作答,隻是稍稍放低姿態,態度友好:“麻煩您了。”
周遭人來人往,到處都有媒體記者,若是溫玉當眾撒潑打諢,出言不遜,破罐子破摔揭露他和裴澤的事,明天的商業報刊頭版頭條,指不定又有成篇的通稿抹黑南榮集團,裴欣思量片刻,默許地走進旁邊的咖啡廳。
選擇一處僻靜的角落,四下無人,裴欣向服務員點了兩杯黑咖啡。將絲絨手包放上圓桌,她撥/弄著昂貴的珍珠耳環,已經做好了溫玉會跟裴家談條件的準備。
咖啡擱在手邊,裴欣捏住勺柄攪動添加進去的奶精,輕抿一口:“你要跟我說什麽?”
溫玉盯著咖啡表層的拉花,是朵伯爵玫瑰,他停頓幾秒:“冒昧問您幾個問題。”
裴欣意外地挑起眉毛,有些好奇:“OK。”
溫玉右手食指摩挲著杯壁,指尖被外散的熱度燙紅,眼睫始終低垂:“裴澤在家嗎?”
裴欣:“在。”
溫玉咬合後牙,繼續問:“他……一日三餐都有按時吃嗎?”
裴欣答:“有。”
“他爸爸。”溫玉蹙眉,“又打他了嗎?”
裴欣麵色不悅道:“你一個外人,這麽講話似乎有些欠妥。”
溫玉仍未抬頭,隻說:“抱歉。”
“我們才是小澤的家人。”裴欣語氣淡漠,“父親不會傷害他,無論我們做什麽,決定什麽,都是為了他好。”
對話終止,耳邊僅剩杯盤相撞的聲響,溫玉置身在過分安靜的氛圍中,半晌沉言:“我知道了,謝謝。”
他朝服務員招手示意,結完賬,抬眸對上裴欣的視線:“我會等他回來的。”
裴欣毫不在意地向溫玉坦白:“這一次,裴澤不會再離開裴家,我想你是個明白人,有些事情,還是讓它趁早過去,對雙方來講都能輕鬆不少。”
桌下的拳頭漸漸攏緊,溫玉咬字清晰地重複著話:“我會一直等他的。”
裴欣淺淡地笑了一下,算是對溫玉的執著回以忠告:“溫玉,時間能夠改變很多東西。”
溫玉道:“時間也能證明很多東西。”
已經得知裴澤的處境,便沒有再交談下去的必要,溫玉臨走前,給裴欣留下一句話,語調雖平緩溫和,卻是在堅定地表明立場:“至於我是外人還是家人,裴澤最有發言權。”
離開咖啡廳,談紫等在門口,撞見溫玉的臉色,她沒多言,詢問了住址後,安安靜靜地走在他身邊。
賓利一路勻速行駛,上高架,下環線,經過一段輔路,右拐進杏藜園小區,平穩地停在三號樓前。
這期間,溫玉始終望著窗外,整個人陷進副駕駛座椅裏,囿於車廂內的昏暗中,身上沒有一絲生氣。
道了聲謝,溫玉推門下車,談紫跟著邁下來,繞過車頭,啟唇叫住了溫玉:“哥。”
溫玉側目看向她,疲憊地提了提唇角。
落日餘暉淋上談紫鴉羽似的長發,她歪著腦袋,彎起眼角對溫玉說:“我相信,隻要兩情相悅,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溫玉清澈的眼眸映著談紫純真的笑臉,幾不可聞地呼出口氣,很輕地點了點頭:“嗯。”
回到家裏,溫玉倚著門板站了很久,四周明明靜悄悄的,他卻被裴欣的話攪擾的心下大亂,不得安寧。
“裴澤不會再離開裴家了。”
呼吸受阻,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倏然攫緊,溫玉感覺自己就快要站不穩了,背包滑落指尖,重重地砸在木地板上。
“為什麽非要這樣。”眼廓一瞬躥紅,溫玉死咬住嘴唇,壓抑地呢喃,“你們憑什麽決定他的人生啊……”
麵對著空蕩蕩的房間,溫玉緩慢蹲下身,虎口卡住腳踝,悶著腦袋斷斷續續地喘息,終於不再強裝體麵。
“能不能把裴澤還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為什麽負/麵/新/聞也會被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