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他也心滿意足了
隻是,自己可以盼著晟王府早日化成一堆飛灰,可以想盡辦法將唐悟嵩置於死地,卻又怎麽能夠親手傷了自己這個兄弟?即使,他身上流淌著的血脈,和自己生就是生死仇淡…
這許許多多紛亂繁雜的念頭,在唐悟瑾腦海中飛速閃過,待他重新回過神兒來的時候,也不過隻是一眨眼的工夫。不過,也就是這一眨眼的時間裏,唐悟嵩前傾的身子既然被自己一掌抵住,他也就失去了唯一一次觸碰到父皇的機會了。
事實上,這個時候的唐悟嵩還真的沒有想過挾持人質抑或是同歸於盡這等喪心病狂的方法,畢竟他自幼接受的教育,容不得他做出如同亡命徒一般的舉動來。
他隻是想要最後拚上一把,在父皇麵前為自己求情,這個時候的他,於皇位一事已然死了心,連七珠親王的頭冠也不再想要了。他隻想要活下去,自由地活下去,哪怕付出的代價是被貶出國都,終此一生隻能當一個駐守地方的閑散王爺,他也心滿意足了。
可是,犯下弑君之罪的人,又哪裏有資格得到如此不痛不癢的懲處?
當父皇帶著厭惡而又驚恐的臉龐隱沒在唐悟瑾的身影之後,當唐悟瑾那雙如同鋼鐵一般無從抵抗的手臂,死死地擋住了自己前傾的身軀之時,唐悟嵩就知道,自己最後的一絲僥幸,已經徹底破滅了。問題的核心並不在於唐悟瑾,而在父皇。
父皇看向自己的眼中隻有憎惡和驚恐,他不僅討厭自己,還十分地忌憚自己,卻再也尋找不到哪怕隱藏在眸底最深處的,一絲一縷昔日的溫情脈脈。
既然父皇對待自己再也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情感可言,那麽自己奢望著還能夠用血濃於水的父子親情來觸動父皇心靈深處,那最後一根柔軟心弦,求得父皇最後一線回心轉意的機會,那豈不是等同於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一念及此,唐悟嵩整個身子都搖搖欲墜,若非那幾個重新撲過來的捕快一邊一個,及時拽住了唐悟嵩的兩邊胳膊,他很有可能就直接滑倒下去,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形同一灘爛泥了。
這一次,麵對著迎麵而來的手銬腳鐐,唐悟嵩再也沒有了反抗的力氣。或者更為確切地來講,應該他根本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了,雙目怔怔地盯著前方,其中看不到半點兒焦距,一派茫然混沌的神色,任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看著什麽,心裏頭又究竟在想些什麽,亦或者,他根本什麽都想不起來,整個人已經徹底傻了也未可知。
雖然這些捕快不大理解在唐悟嵩的身上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麽事情,更加不可能對當下唐悟嵩的內心所思感同身受,但是對他們來,唐悟嵩再也不掙紮了,這肯定是一件大好事情。他們無從知曉到底為什麽一個堂堂的七珠親王,就這麽被聖上下獄就下獄了,然而聖命不可違,他們隻能動手。
隻是,七珠親王對於他們這幾個的郡城捕快而言,同樣是萬萬招惹不起的龐然大物。萬一他們下手失了輕重,山這位細皮嫩肉的晟王殿下,隻怕等到殿下出獄之日,就是自己等人領死之時了。對於這些捕快來,他們是決計不會想到,唐悟嵩也會有被自己的老爹下令處死的可能的。
正是因為他們心中帶有顧忌,方才唐悟嵩掙紮之下,才能夠如此輕易便將那些捕快一把推開。現在晟王殿下不抵抗了,他們就不容易山晟王殿下,這等大好良機,捕快們自是不會輕易浪費,連忙快速而又心翼翼地把鐐銬套上唐悟嵩的手腕和腳踝之上,而後架住了晟王的兩邊腋下,狀似押著,實則是半扶半抬著,把唐悟嵩帶出了房門之外。
至此,這樁事情,終於算是暫時有了一個結果了。
盡管還不是最後的,也不是勵王想要見到的最終結果,但到了此種境況,也算是八九不離十,勵王已經很滿意了。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曾經極為寵愛的兒子就這麽被押出去,片晌之後,父皇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臉色不再如方才那般黑得仿佛能夠滴出墨汁來,卻轉而變得蒼白了三分,眉眼之間一片憔悴之色。
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之大,絕不亞於剛剛過去的黑色一日之中,被殺手追殺,以及被狼群圍困等諸多可畏可怖之事給他帶來的痛苦了。
看著此刻依舊端坐在太師椅上,雙唇緊緊抿著,一言不發的父皇,勵王心頭也沒來由地浮現出一抹酸意來,片刻之間,竟是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高興還是不該高興了。
等到喬清瀾也隨著一眾人馬回到郡城之內的時候,色已經是蒙蒙亮了。
看見喬清瀾身上的傷口,勵王隻覺得心裏頭一陣一陣兒揪心的疼痛,想想這裏沒有母妃在場,父皇眼中的自己向來就是一個愛美人更勝於愛江山的風流皇子,當著他的麵兒,對自己帶在身邊四處行走的寵妃關心疼惜,應當也沒有什麽了不起。
即使是回頭有什麽風言風語傳入母妃的耳中,他唐悟瑾也可以反過頭來,將此事成是自己在父皇麵前做的戲。
將這一切都想了個妥當之後,勵王頓時再也按捺不住,直接衝到喬清瀾身邊,將她打橫抱在懷中,向著父皇匆匆行了一禮,便跪安離去了。
父皇心情直到此刻,也沒有完全恢複過來,隻不過對於喬清瀾,這個憑一己之力在望海樓救了他,在山上費盡心思讓他有了水和食物,甚至於還有了一席可以睡得舒坦些的草席,最終又是孤身一人引開眾多殺手,為他爭取到了可以安全離山回城的生機的奇女子,父皇內心的感受的的確確是和對待宮裏宮外其他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樣的。
而在他和喬清瀾分別的時候,喬清瀾身上分明還是毫發未損,至少了一塊衣角的狀態,如今再度見到,身上卻已經血跡斑斑,隻要不是真正傻到家聊白癡,就不可能猜不出來喬清瀾身上的這些創口都是在什麽時候,因為怎樣的情況而留下的。
到底,喬清瀾之所以會被傷成這樣,也是為了他這個衛國子。這等情形之下,勵王想要盡快把喬清瀾帶回去療傷,自然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他是決計不會如此不講道理,隻想著勵王關心喬清瀾更勝於關心他這個父皇,而強行忽略掉其他種種事實的。
喬清瀾在父皇麵前,除了請一個安,告一聲罪,又隨著勵王再告一聲退以外,其餘的什麽都沒有多多做;然而二人一回到廂房,喬清瀾就一個翻身,靈巧地從勵王手中躍了下來,在高明的輕功的運用之下,她雙足穩穩落地,甚至於連一絲塵埃都沒有被蕩起來。
“我沒事兒,隻是皮肉傷而已,你不必擔心什麽。”
方才的那翻身一躍,也有三分故意為之的意思在其鄭喬清瀾就是想用這種狀似漫不經心的舉動來向勵王彰顯一個事實,那就是她身上雖確實掛了彩,看起來滿身的鮮血淋漓似乎也挺可怕挺嚴重的,但這都隻不過是唬饒表象而已,事實上,她半點兒內傷都沒有,就這麽幾道劃破了一點兒皮肉的創口,根本不會給她帶來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可是,勵王的眼光又是何其毒辣,他所做出的判斷,肯定不會根據一點兒區區的表象,之所以那般緊張,也並不全然是因為喬清瀾此刻略顯破碎的衣衫之上,那些看起來無比猙獰恐怖的黑紅血跡。
他的手掌又一次直直地伸了出去,隻不過這一次並不是向方才抵住唐悟嵩的肩膀那樣,豎起一掌直接按上對方的胸前,而是慢慢地剝開一點兒喬清瀾肩膀上破裂的衣衫,將半掩半藏著的,她身上那一處最深最重的刀傷展露在了自己的眼前。
喬清瀾不由得苦笑了一聲,先前原本準備妥當的,要接在後頭繼續往下的那許多寬慰之語,登時便被她全部咽回到肚子裏頭去了。勵王的眼睛如此毒辣,雖然不能算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按照過往對勵王的了解,這種能力於他而言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此時此刻的喬清瀾,卻是頭一回覺得自己這個夫君的目力過佳,似乎也未必就一定是一件好事兒。
“沒關係的,這也是皮肉傷,沒有傷及筋骨,養幾日就能愈合了。”
即便知道勵王不是三句兩句話就能夠輕易動的人,但喬清瀾還是做出了屬於自己的努力,不動聲色地一抬手,很快便格開了勵王伸過來的那隻右手,順手將裂開的那塊碎步重新鋪了回去,遮掩住了自己肩上的傷口。
默默地看著喬清瀾的舉動,片刻之後,勵王再度靜心聆聽了一下門外的動靜,確信這會兒禦醫還沒有走到能夠聽見他們夫婦二人對話的範圍當中來,方才略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
“清瀾,你身上的這些傷……真的是那幾個殺手幹的好事兒?”
對於喬清瀾的實力如何,聖上並不如何了解,但勵王卻是非常清楚的。以喬清瀾那般深厚的內力,那幾個在江湖當中並不能稱得上頂尖水準的殺手,怎麽可能有法子把她傷害到這等程度?莫其他,單單是喬清瀾那一身高妙絕倫,連自己都比之不上的輕身功夫,就不可能會是那些家夥能夠輕易追上的了。
喬清瀾頑皮地眨巴了兩下眼睛,大有深意地一笑,並沒有直接回答勵王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聲,連聲音裏也透著一丟丟狡黠的味道:
“您覺得呢,勵王殿下?”
她展現出如此神態和語調來,其實已經足以明許多事情了。勵王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地搖了搖頭,略帶著幾分責怪的語氣道:
“我就知道你是苦肉計。為什麽要這麽做?想要在父皇麵前搏上幾分同情,加深父皇對那群殺手的仇視,從而好讓唐悟嵩更倒黴一些麽?”
“唐悟嵩?”
喬清瀾微微一怔,旋即雙目便驟然亮了起來:
“這麽的話,晟王他已經……?”
“不錯,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被關進地牢裏頭去了。就算這一次他最終僥幸不死,他這塊絆腳石從此也不可能對太子殿下再造成任何阻礙了。”
被喬清瀾這麽反過頭來一問,勵王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先前唐悟嵩還在場的時候,喬清瀾尚未回城,關於此事,她的確是一無所知的。
不過,喬清瀾即便並不知曉此事,但她這番苦肉計的目的……
難道並非和唐悟嵩有關?
“我之前在深山之上的時候,的確有想到援軍遲遲未到一事,隻怕晟王脫離不了幹係,不過我一時之間還沒有來得及想清楚那麽多,也沒有想過要如何推波助瀾,所謂的苦肉計,和晟王確實並沒有多少關係。”
喬清瀾很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勵王的思緒竟是如此活潑跳躍,三兩下就徑直跳到唐悟嵩的那條線上頭去了。其實,她的每一句話雖然都是實話,但此間內情,卻是隱瞞了不少。
如若沒有夏軒所提供的情報橫插一杠子的話,喬清瀾肯定是有時間細細思索和懷疑唐悟嵩在援軍來遲一事當中所有可能發揮的作用的;隻不過相較而言,以她喬清瀾的身份,自然是要關心暗羽盟更甚於關心衛國的黨爭了。無論她究竟愛唐悟瑾多深,這一點都是無可爭議,也斷不會改變的。
“那你為什麽還要故意把自己傷成這般模樣?”
勵王這一回是真的開始有些驚異不解了。喬清瀾對自己下手如此之狠,卻又半點兒也沒有打算要瞞著自己真相的樣子,甚至於反倒是在自己麵前力求證明她本人並無大礙,那麽很顯然的,這一招苦肉計肯定不是衝著他來的了。
如若喬清瀾僅僅是為了讓父皇感受到她這個勵王側妃有多麽的忠心耿耿,可以為了救父皇而不惜自己冒生命危險,企圖借此機會給父皇留下更好的印象的話,似乎也不需要做到這一步,先時主動提出一人引開所有殺手,分量就已經足夠了。
況且,認識喬清瀾的時間也不短了,印象當中的她,似乎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