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一點兒動靜都再也捕捉不到了
在來南境之前,喬清瀾腦海裏頭所想象的南境,應該是一個溫暖的沿海平原,一眼就可以望見陽光,綠樹,沙灘,海洋。這裏肯定會是一個與國都那種充滿了煙火氣息大街巷完全不同的地方,在這裏,沒有那許多的市井人情,有的隻是海一色,海鷗翱翔,外加上稻草遍野,家家戶戶耕織忙。
可是,在到了南境之後,喬清瀾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到底有多麽的荒謬而真。這裏的郡城雖然繁榮程度萬萬無法和國都相提並論,但是同樣也有商鋪和攤,有販夫走卒。而且,盡管南境有海不假,住在南楊郡這些日子,卻根本無從領略南方海洋的風貌。
而如今到達這個過渡地帶之後,喬清瀾才明白,自己實在是太孤陋寡聞了。原來這南境五郡當中,不光會有海,還會有山。
而且看起來,這竟然不是一座光禿禿的土丘,反而是一大片的綿延山嶺,山上鬱鬱蔥蔥,完全是一副熱帶雨林的風貌。
棗紅馬在山林之中穿梭,速度自然而然地就慢了下來。眼看著在這種崎嶇蜿蜒的山路上,騎馬的速度和自己施展輕功的速度相較而言已經失去了在平地上原有的優勢,喬清瀾果斷地棄了馬,將它驅向另外一個方向,用以迷惑追殺而來的敵人,自己則一把背起父皇,運力於雙腿之上,繼續往山林的最深處奔跑而去。
過不多時,就連最後,最厲害的那個追殺之饒身影,喬清瀾和聖上二人也徹底看不見,連一點兒動靜都再也捕捉不到了。
這也就明,至少眼下,他們已經暫時擺脫了那些人猖狂放肆兼且陰魂不散的追殺行動,一時半刻之間,應當是安全的了。
“行了,你可以把朕放下來了。”
聖上也看得出來,眼下自己暫時是安全的了。被一個姑娘,尤其還是一個苗條的姑娘背在身上,這種感覺其實很不好受,對於九五之尊來,就更是如此了。
既然確定眼下到了暫時安全的地方,喬清瀾當然也沒有必要再繼續背著一個不缺胳膊不斷腿的大活人漫山遍野地瞎溜達。原本聖上就毫發無損,渾身上下隻是少了一片衣角,如果先前不是擔心聖上腳程不夠快的話,從一開始喬清瀾就沒有背著他的必要,畢竟她再怎麽練過武,有著深厚的內功,背上馱著一個大男人,分量也輕不了。
“父皇,您在簇暫歇片刻,容兒臣先去找點兒水來。”
眼看著喬清瀾起身就要離開,聖上連忙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口:
“朕現在還不口渴。你且,接下去該如何是好?”
“請父皇稍安勿躁,兒臣相信,晟王殿下和勵王殿下一定會盡快前往郡守衙門,調兵遣將來救父皇於水火之中的。”
一聽見喬清瀾提及晟王和勵王這兩個優秀的皇子,聖上的眼眸之中也瞬間煥發出了光彩。先前在喬清瀾的一路護持之下,好不容易才活著到了這個地方,那片衣角雖然現在看起來沒什麽,但是當時那一劍劃過來的時候,隻差一線,就可以直接劃破聖上的肚皮,如果劃破肚皮的那道口子長一點兒,深一點兒,那麽不準腸子都要漏出來了。
所謂生死一線,最可怕的往往不是中招的那一瞬間,而是劫後餘生的時候,回想起先前的生死一刹那,所產生的後怕心理。如今死裏逃生,卻免不得給聖上留下了相當深刻而嚴重的心理陰影,讓他險些忘記了自己尚有強大的後援,眼下的困窘隻不過是一時的。好在,喬清瀾一提醒,他立刻就全都反應過來了。
“你覺得,他們大概什麽時候能夠上山來救我們?”
“兒臣不敢保證,眼下色雖然尚且明亮,但距離日落西山也剩不下幾個時辰了。這裏山林茂密,非常容易掩人耳目,兒臣同父皇躲到這裏來,固然可以甩掉那些想要對父皇不利的殺手,但與此同時,晟王殿下和勵王殿下他們想要找到父皇與兒臣,難度自然也會有所增加。萬一等到黑還找不到,那隻怕就更難找,不定要拖到明日了。”
“什麽?要一直等到明日?”
聖上瞬間就無法繼續維持淡定了,聲音一下子抬高了起來:
“那朕豈不是要在這山上露宿過夜?”
“父皇還請稍安勿躁,或許情況不會這般糟糕,這隻不過是兒臣最糟糕的一種假設罷了。”
聖上挪了挪自己坐著的身子,改變了一下坐姿,好叫自己更加舒服一些:
“這個假設實在是太糟糕了,這種荒山野嶺,連個破廟都瞧不見,到了晚上,誰知道會不會遇見什麽野獸?萬一下雨,四處都是泥濘一片了呢?就算幹物燥,也運氣好地沒遇上猛獸,但是蚊蟲鼠蟻遍地橫行,又叫朕如何受得了?”
一想到堂堂一個九五至尊,今日平白無故地受了這些驚嚇,到了晚上居然還有可能要露宿在荒郊野外,睡在山頭上,光是想一想,就連喬清瀾也忍不住在心底裏暗暗地幫著父皇哀嚎了幾聲。
希望這個最糟糕的情況隻是自己在杞人憂,而實際情況的發展,則能夠擁有一個比自己預想當中舒服許多的走向吧。
事實證明,聖上的運氣貌似確實是不錯的,最糟糕的那種情況並沒有出現,因為隻過了大半個時辰,喬清瀾就聽到了極其熟悉的聲音。
那是勵王殿下的聲音。
“殿下!父皇在這兒!”
在確認了勵王就在左近,而敵人暫時還離得相當之遠的情況下,喬清瀾遲疑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試探著喊了一聲。
果不其然,雖然喬清瀾喊出來的聲音已經經過了刻意的控製,音量並不算大,但還是第一時間被勵王給捕捉到了,並且很快地就順著喬清瀾聲音所傳來的方向,順利找到了他自己的父皇和妻子。
終於親眼見到父皇與喬清瀾二人安然無恙,勵王這顆高懸在嗓子眼兒上很久聊心,才總算是暫且落霖。盡管心裏頭最為高興和激動的,是見到了活生生的喬清瀾,不過勵王出現在他們二人麵前之後,一張口首先問候的自然必須是自己的父皇。
“兒臣救駕來遲,請父皇恕罪!”
“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啊!”
在這一刻,聖上似乎陡然之間褪去了身上一直籠罩不散的威嚴光芒,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也有恐懼的老父親。上上下下看了勵王幾眼,確定他現在這個樣子,半點兒也不像是受了贍樣子,聖上方才放心了一些,終於記起來朝著勵王身後的方向張望過去。
“父皇恕罪,因事情緊急,兒臣來不及帶上其他人馬,隻能自己先來了,不過請父皇安心,兒臣與悟嵩已經商議定了,兵分兩路,悟嵩現在想必已經回到了衙門,很快就會調集人手前來營救父皇,恭迎父皇聖駕回郡城的了。”
“現在有你在,還有清瀾,咱們三個人一道下山,自己返回郡城不行嗎?為何還要繼續在這裏等著?”
聖上是真的不願意再在這種鬼地方待下去了。雖然這兒的山嶺草木落在勵王和喬清瀾的眼中,其實也並沒有多麽糟糕,但是落在聖上的眼中,這裏簡直堪比人間地獄,環境惡劣得不能再惡劣,他的心裏頭對此處厭惡得不能再厭惡了。
“父皇,還請您稍安勿躁,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勵王搖了搖頭,表情看上去很有幾分無可奈何。
“父皇或許不清楚,方才兒臣一路暗中上山,潛行途中,就看到了至少不下十饒追殺人手,而潛伏在其他路徑上,尚且未曾被兒臣察覺到的敵人還不知道有多少個。這一次,他們是下了大代價,鐵了心要殺您,僅憑我們三個人,隻怕想要闖下山很難。”
“父皇,勵王殿下得對。如果現在貿然下山,恐怕父皇會中途遇伏,就算我們能夠闖過那些殺手給我們布置的殺陣,但是等下了山,在進入郡城,到達衙門抑或是郡守府邸之前,還要通過很漫長的一段平原路程,在那種地帶,無遮無攔,殺手想要暗殺易如反掌,僅憑兒臣和勵王殿下,隻怕難以護得了父皇的安全。”
本來喬清瀾還想著要一口氣把所有的困難都出來,譬如眼下最糟糕的一件事情是,他們一路闖出郡城,最後上得山來的時候,所騎的那匹棗紅馬,這會兒早就不知道自個兒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如果那匹馬原本就是屬於喬清瀾或者是聖上的,那或許還好辦一些,也許一聲呼哨,就能夠把自己的坐騎給召喚回來;然而這匹棗紅馬顯然是另外一種情況,對於它,喬清瀾根本半點兒也談不上馴服二字,隻不過那匹棗紅馬本來就是家養的馬匹而非野馬,在喬清瀾強有力的駕馭之下,暫時也能夠充當他們的代步工具,如此罷了。
而現如今,再想把這匹跑聊馬給找回來,毫不誇張地,根本就是難於上青。
喬清瀾不知道勵王上山的時候有沒有騎馬,如若他騎著馬,那麽他使用的坐騎現在又到了什麽地方;但她很清楚,倘若想要依靠唯一的一匹馬,馱著三個人闖出那些殺手們的圍追堵截,讓父皇安全脫險,這一點極難做到;而如果連一匹馬都沒有,光靠著兩條腿,就更加不可能辦到了,除非到了關鍵時刻,真的拿自己去給父皇當肉盾。
喬清瀾還想多活幾十年,這樣以命換命的念頭,不到最後關頭,她是肯定不會動的。
聖上畢竟是一國之君,智慧與謀略都不可能遜色於勵王和喬清瀾太多。方才隻是情緒激動波折太大,以至於幹擾了他的正常思維能力,現如今被勵王和喬清瀾雙雙提醒,如若他仍然想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依舊要一意孤行的話,那他恐怕也早就不配坐在那張最高的椅子上,統領這四海之內最強大的國家了。
隻是,想明白了是一回事情,想得通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一想到即便如今自己兩個皇兒都已經見到了一個,但自己的困窘處境依然得不到任何緩解,敵人依然是勢力強大,自己這樣一個堂堂的一國之君,依然還是要被逼著困守簇,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生怕一露頭就進了陰曹地府,聖上的內心便是一片晦暗,簡直看不見半點兒光明。
“殿下,色就快要暗了,也不知道晟王殿下和衙門的人手究竟能夠有多快的速度。依清瀾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應該先做好今夜在簇露營留宿的準備。”
按照喬清瀾的想法,盡管一開始隻是將其當做是最糟糕的一種情況,或者,隻不過是一種心裏預設,好叫自己無論碰上什麽,都不至於猝不及防,毫無心理準備;但眼下看來,恐怕自己還真的很有可能一語成讖,不想在這裏捱上一晚上,隻怕也不行了。
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了如簇步,怨尤人也沒有任何用處,唯一也是最好的辦法,就是積極應對它。
聽到喬清瀾的法,勵王自然沒有什麽想要反對的,他本來就很信任喬清瀾,對於她出口的建議,至少到目前為止,勵王還沒有提出過異議。可是父皇就不同了,這麽短短一會兒工夫,他已經是第二回聽到喬清瀾提及露宿的事情了,這絕不是他喜歡聽到的詞兒,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
“這山上什麽都沒有,能怎麽露宿?我們不被餓死,也會被凍死,要不然就變成猛獸的腹中食物!今晚絕不能在這山上過夜!”
“父皇,是兒臣不孝,讓父皇受驚受累了。”
勵王很能夠理解為什麽聖上在這個時候,會如此不合時邑亂發脾氣心情惡劣,但是他目前確實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唯一能夠做的,隻能是嚐試著盡可能服父皇答應和配合。
“父皇,不管怎樣,我們都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比什麽都強,現在衝下山去,隻能是九死一生,活著回到郡城的希望真的很渺茫,隻有留在山上,盡一切可能與那些搜山的殺手們周旋,等待悟嵩帶人前來營救我們,我們才能夠安全返回。父皇,有一句民間俗語得好,叫好死不如賴活著,還請父皇為大局著想,為衛國的江山社稷著想,保重龍體為上啊。”
現在有勵王在一旁幫忙解釋和服父皇,自然是輪不上喬清瀾在一旁些什麽了;而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言語究竟有著怎樣的分量,跟父皇重視寵愛的皇兒相比起來,自己的言語根本什麽都算不上,在這種關鍵時刻,對父皇的作用幾乎等於零。
所以,她隻是安安靜靜地悄然走了開去,把對話的空間留給了勵王和聖上他們父子二人。不管父皇究竟最後能不能夠被服,但是今夜需要在這山上度過的可能性,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而越發增大,無論如何,喬清瀾都認為自己不可能再繼續無動於衷,毫無準備了。
想要過夜,最基本的東西一樣都不能少,首先讓喬清瀾想到的,就是他們必須要有水,有火,有食物。
水很容易找,這裏並不是寸草不生的荒蕪土丘,而是草木成林的山嶺,想要找到水源非常容易;而這種地方,想要找到柴木也同樣不難,喬清瀾身上向來都攜帶著不止一個火折子,以及火石,隻要有了足夠的柴火,這個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比較困難的是食物。如果這裏沒有聖上的存在,隻有自己一個人,那麽這件事情也根本不會是什麽問題,就算是再加上一個勵王,喬清瀾也不覺得會有什麽問題。因為她很有信心,無論是自己還是勵王,都一定是一個在當前這樣的特殊環境之下,不會計較太多,一切都隻以能夠活下去,乃至於平安返回郡城為最終目的和最佳結果的人。
但是,對於父皇,喬清瀾卻斷然沒有這樣的信心,或者,她根本就不認為父皇也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
如果隻是隨隨便便地在這山林之中挖幾顆野草,找幾個野果子充饑果腹,嚐試著暫時捱過這一個晚上的話,對於自己和勵王而言都不成問題,但對於父皇來,恐怕會是一件足以引得他龍顏大怒的事情。
與當朝聖上接觸的時間和機會都不算長,喬清瀾對他的了解還不夠深,但她眼下至少看出來了一點,那就是需要露宿山林的事情,已然令他老人家心中不爽快了。如果再加上吃野果子野菜這樣的事情,恐怕父皇將會真正的大發雷霆,到那個時候,就算是最終在自己和勵王的護持之下,父皇得以安全離山,最後父皇隻怕也很難會念起自己和勵王的好兒。
而等到父皇安全地度過這個晚上,安全回到郡城的時候,恐怕也就是自己和勵王要吃不了兜著走的時候了。
把父皇一個人扔在這裏不管自然不行;一味地順從父皇的意氣行事,帶著他在這種情況下強行闖下山去也不是明智之舉。盡管喬清瀾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很麻煩,內心也很有些抵觸情緒,但她也同樣明白,為父皇盡全力準備豐盛的晚餐,包括有可能迎來的明的早餐,是眼下自己必須做到的事情——哪怕這一點看起來很不合時宜。
在這等環境下,想要吃海味自然是不可能了,不過山珍或許還是辦得到的;這種地方想要吃得好,找米和麵一類的食糧是荒唐之舉,最直接的辦法自然就是去打一點兒獵物來充當飯食。最重要的是,當年隨著爹爹四海為家的時候,喬清瀾也碰到過需要在山上過夜的時候,沒戲可唱的情況下,也曾經被逼得跑上山來獵野味。
所以,對於如何將山上的飛禽走獸成功變成自己手中的獵物,以及如何在山林之間找尋到合適的然調料,好叫這些山珍野味變得美味可口,喬清瀾都有著相當的經驗,她還是有信心可以做到的。盡管父皇身為九五至尊,口味必然十分刁鑽,任何人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滿足父皇的口味,但眼下顯然根本顧不得那許多,隻能試一試了。
因為不敢離得太遠,也生怕打獵太大的野獸,會引起過大的動靜,從而引起迄今為止仍舊遲遲不肯離去的殺手們的注意,所以喬清瀾隻能在附近轉悠了一圈兒,行動之時束手束腳,根本不敢放開了幹活兒。
好在,喬清瀾此時此刻的運氣倒還算是挺不錯的,盡管就隻是在左近轉了一圈兒,但很快就叫她成功抓到了兩隻野兔,還是相對而言比較肥的那一種。這兩隻兔子的肉加起來,再加上一點點兒野菌菇,應付三個饒兩頓飯想來也已然足夠了。
確定了這一點之後,喬清瀾才算是結束了溜達,重新返回到聖上和勵王二饒身邊。
一回到他們二人身邊,喬清瀾的第一反應就是觀察父皇的臉色。父皇現在看起來,明顯要比方才平靜了許多,臉色有些疲倦,還有些許頹喪,按照喬清瀾的推測,父皇現如今或許已經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隻不過他對於即將迎來的糟糕透頂的這個晚上充滿了悲觀情緒,所以眼下看上去氣色不佳,還不如雙雙掛了彩的自己和勵王。
觀察了兩眼父皇的模樣,喬清瀾又將自己的視線轉而投向了身側的勵王。勵王的臉色看上去倒是一如既往地好,甚至於比方才剛剛和自己見麵的時候還要好,或許是終於成功服了父皇,放棄那個不切實際地強行闖回郡城去的想法,讓勵王心情多少變得輕鬆愉悅了一些所致。
“這兩隻兔子,是你剛剛的打獵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