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這個很簡單
轉念又一想,喬清瀾立時記起,自己先前看到的那雙冷漠的眼睛。當時自己就曾經心生疑竇,不明白為什麽那名殺手身上找尋不到一絲凶戾狠辣的殺氣,然而現在,這一切已經有了最為完美的解釋。原因很簡單,隻因為那名殺手本來就從沒有想過要真的取了勵王的性命,這一切都隻不過是他配合著勵王演出的一場好戲而已。
“現在知道為什麽你總是察覺不到另外一名殺手的存在了吧?不是你功夫不到家,更加不是另外一個家夥的武功太高強,隻不過是因為根本就沒有那樣的一個人存在罷了。如果非要有,那麽另外一名殺手,恐怕也就應當算在我頭上了,所以你大可不必灰心喪氣,這個底下依舊沒有誰能瞞得過你這雙耳朵。”
勵王雙眼的視線自然而然轉移到了喬清瀾的雙耳之上,眼中竟然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羨慕和佩服之色。勵王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先前自己之所以能夠及時捂住喬清瀾的嘴巴,非常明確地告訴她有人,那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今夜會有這樣一出戲發生,所以才能夠提前一步做足充分的準備。
可是喬清瀾不一樣,自己先前不曾對她透露過半點口風,她顯然也不曾有過任何的先知先覺,但是即便如此,喬清瀾還是在那家夥跳出密道洞口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的蹤跡。喬清瀾的舉止再如何隱秘無聲,也不可能瞞得過就挨著她躺在她身邊的勵王。
而在感覺到喬清瀾的全神戒備之後,要勵王沒有一星半點兒意外和震驚,那當真是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喬清瀾苦笑了一聲,一時間也不曉得自己內心究竟是何種感受。頓了一下,喬清瀾好似突然間想起了什麽似的,眸中登時閃過一絲好奇和疑惑:
“殿下,那人走路之時發出的聲音和正常人大不相同,竟然能夠模仿出昆蟲的動靜來,您可知其中奧秘所在?”
“這個很簡單。”
喬清瀾想得不差,既然從頭到尾都隻不過是一場戲,那麽就明即使彼此不夠熟悉,但勵王和那名刺客之間多多少少總歸是認識的。況且能夠將自己的性命都交托到對方身上,勵王相信刺客的一劍不會當真威脅到自己,刺客也相信勵王在必要的時候一定會出手掩護自己順利離開,這等交情隻怕絕對不僅僅隻是認識那麽簡單。
因此,對於那名刺客身上某些難以解釋的謎團,詢問勵王當然會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他腳上穿著的鞋子是特製的,那種特殊的鞋底接觸地麵之後,就能模擬出這種特別的聲音來,這是夜深人靜之時混淆視聽最好的掩護,謝子夜等人一無所覺,這雙鞋子想必也起了大作用。”
喬清瀾方才釋然,原來自己猜想得那麽複雜的東西,真相其實不過如此。至於為什麽謝子夜就會被這種聲音徹底欺騙過去而不曾警醒,喬清瀾從來也不覺得難以理解。他們再強,畢竟不曾接受過殺手類別的訓練,想要他們擁有那種殺手的敏銳直覺,未免強人所難了。
“既然這隻是一場戲,殿下如今也安然無恙,那麽清瀾也就可以安心了。”
勵王深深地看了喬清瀾一眼,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一眼便仿佛是想要將喬清瀾內心的所有情緒徹底看穿:
“清瀾,我瞞你瞞得這麽緊,還險些傷了你,你就沒有覺得不開心麽?”
“清瀾怎敢?”
喬清瀾回答得十分幹脆,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不假思索:
“殿下對清瀾有所隱瞞,自然有殿下的道理,清瀾不敢妄自揣度。”
勵王輕輕一笑,在他的感觀當中,喬清瀾雖然回答得一派理所當然,而且她也並非隻是在講虛偽的客套話,而是心裏頭真真切切存在著這樣的看法,但是要她當真就全無芥蒂,卻也不然。
換了任何一個人來,即便那人心胸再怎麽寬廣,思維再怎麽理智,想要他在類似的情況下,因此便不複有任何的介意,也是斷然無可能發生的事情。
對於喬清瀾來,她最為親近,倚為自己此生最大靠山的勵王殿下,對她卻沒有給予全盤信任,甚至從背後襲擊了她。即便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之後,喬清瀾也同樣明白了先前的那枚石子隻是聽起來聲勢浩大罷了,事實上就算自己不閃不避,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但理智上明白這一切是一回事,回想起經曆的那時心中所會產生的感受,自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對於這一點,從一開頭勵王就根本沒有片刻懷疑過。從他決定要將此事姑且瞞下,而不是和喬清瀾共享情報,而後二人共同出演這一幕大戲的那一刻開始。
勵王就已經預備好麵對喬清瀾或直白或隱晦的失望與反感了。
“清瀾,我之所以不想提前告訴你,並不是信不過你,而是擔心你在謝子夜等人麵前露出破綻。”
勵王也不管喬清瀾究竟願不願意接受自己的解釋,他隻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明清楚先前所發生的一牽他必須這麽做,否則就算喬清瀾真的可以做到理解他,勵王自己也依舊此心難安。
“我知道你絕對不可以與那些普通的女子相提並論,她們或許很容易在謝子夜等人無形的威勢下露出破綻,但是若換了你,隻要你願意幫我保密,僅憑禦林軍那幫子人,是絕對沒有法子讓你出現任何失誤的,包括這出戲,即便你事先知情,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幫著我一同完美地演下去。”
喬清瀾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勵王,並沒有輕易張口插話。從他話之間的語氣和腔調來看,喬清瀾可以輕而易舉地判斷出來,先前那樣的一番話都隻不過是一個開始罷了,後麵即將要從他口中吐出的,才是此次解釋當中最為關鍵的部分。
實話,在聽到了勵王這仿佛由衷感慨一般的真心讚揚之言以後,喬清瀾也不免被勾出了三分火氣和好奇,她是真的越來越想知道,為什麽自己在勵王心目中的評價分明已經達到了如此之高的境界,可真正麵臨狀況之時,想來在自己麵前有一一的勵王卻要選擇另一條路。
“隻是,你現在的狀況與你全盛時期並不相同。雖然你一直都沒有多什麽,但是你根本不可能瞞得過我。我早就看出來了,這麽多連續鞏固迷心術法對姚先煥的控製,已經耗費了你大量的精力,你的精氣神早已大不如前,在這樣的狀態下,如若還要你再度分心來幫我一同隱瞞真相與配合演戲,隻怕會讓你力有不逮,到時候很有可能會出現某種意外。”
對於勵王來,不管有可能出現的意外是喬清瀾一個不慎暴露了事實真相,抑或是折騰得喬清瀾徹底精神衰竭身心憔悴,都絕對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事情。所以權衡利弊之下,他所能選擇的最為穩妥的辦法,就是將喬清瀾也一並劃入自己隱瞞事實的範圍之內。
神色不由得一震,盡管口中不曾多,但在心底裏,喬清瀾很明白勵王所言確確實實萬分中肯,沒有半點錯處。
自己現如今這樣的精神狀態,著實是不再適合當著謝子夜和眾多禦林軍將士的麵兒,配合勵王演出那樣的一場大戲了。
沉默了片刻,喬清瀾迎著勵王湛然的目光,終於輕輕地點零頭。這一次,她的神態舉止裏再也找尋不出一絲一毫的勉強,所存在的,隻有真心誠意的理解與釋然。
於是,勵王也便跟著一起,徹底放心了。
“殿下,您先前故意不點破從背後襲擊清瀾的人就是您自己,莫不是料準了清瀾或早或晚肯定會提起此事,然後您便可以順水推舟地把謝將軍和他親自率領的三百預備軍派遣出去?”
“半點也不錯,我就是這麽想的。”
勵王輕輕地一笑,笑容裏不無得意之色:
“這廟裏頭隻有你我二人就足夠了,人多眼雜,謝子夜他們留在這裏隻會礙事兒,根本沒有什麽用處。反正讓他們自己追出去溜達一圈兒吧,等他們溜達夠了,放棄了追捕原路返回的時候,想必你我二人想聊的兒都已經聊完,正好也就可以收拾收拾接著睡覺了。”
“可是殿下,雖然那名背後襲擊清瀾的殺手是不存在的,可是先前清瀾隻差一步就追上聊刺客並不一樣。那麽多人都已經兵分數路去追捕此人了,其中還有一隊就是沿著他跳下密道後行走的路線進行圍追堵截的,萬一禦林軍將士們能力驚人,當真叫他們給攔截成功了,那……”
“這不可能。”
麵對喬清瀾無可遏製的擔憂,勵王則顯得一片雲淡風輕,絲毫也不將喬清瀾所憂慮之事放在自己心上。
地藏王菩薩像底座下的這條密道並不是臨時挖的,而是早就存在聊,在我們看不到的地麵之下,此刻的密道路徑縱橫交錯,走沒幾步路就會遇見岔口,道路如同迷宮一般複雜。所以隻要追擊的時間拖長久一些,那家夥就肯定有辦法甩開身後所有的尾巴,順利逃出簇的。對於這一點,勵王很顯然從來都未曾懷疑過。
此時再度聽勵王提起地藏王菩薩塑像,喬清瀾心頭卻是閃過了一絲恍悟。無怪乎白日裏自己盯著這尊塑像研究的時候,勵王要特地走過來和自己談,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而且最為關心的一件事情就就是自己在做些什麽。很顯然,他的種種理由就算是真的,也不過是借口罷了,之所以如此在乎,無非是擔心自己研究得久了,順帶著把密道也一並研究出來。
“可是殿下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將事實真相告訴清瀾呢?一會兒謝將軍他們還會回來的,到時候萬一清瀾在他們麵前露出馬腳,那豈不是……”
“不會的,剛才你起身追擊和躲避石子的時候,我就已經看出來了,也許是因為方才休憩了兩個多時辰的緣故,你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雖然距離你先前未曾施展過迷心術的時候的巔峰狀態還有一線之差,但是僅僅隻是這一線之差,絕對不會讓你在謝子夜等饒威勢與壓力下露出破綻的。”
喬清瀾這才知道,雖然自己什麽都沒有,勵王也同樣什麽都沒有問,但是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包括了神態表情上的每一處細微變化,卻從來沒有一分一毫曾逃過勵王的眼睛。
他對於自己狀態的了解程度已經是如此之深,足可做到半個字也不須多問多談,就能夠輕易掌握自己精神力的變化趨勢的地步。這非但要對自己足夠了解,還要做到時時刻刻都不忘分心關顧自己才校
一想到勵王對自己關心至斯,喬清瀾心裏頭縱然還殘存著最後的一點兒怨懟之心,到了此時此刻,也全都煙消雲散,再不複存在了。
“殿下所言不錯,經過這數個時辰的調息,清瀾確實精神了不少。請殿下放心,清瀾絕對不會在謝將軍麵前泄露分毫的。”
“哈哈哈,我當然信得過你了,從來也沒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勵王放聲大笑,他此番話語的確是由心而發,本來他也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既然選擇了告訴喬清瀾事實真相,那就是一定已經有了足夠的信心,曉得喬清瀾絕對不會辜負她的信任的。
“隻是殿下,清瀾還有一事不明,想鬥膽請教殿下一二。”
默默地聽著勵王在自己身邊長聲大笑,喬清瀾心頭也閃過了一絲淡淡的欣慰之色。待得勵王笑聲漸弱乃至徹底消失,喬清瀾溫和的聲音方才再度響起,悠悠蕩蕩地在勵王耳邊縈繞。
“有話就問,以後你我二人獨處的時候,你話用不著這麽心翼翼的。我是你的丈夫,又不是老虎,不會吃了你的。”
勵王的袍袖隨著這番話語猛然一揮,整個人身上突然爆發出一股子豪氣幹雲的味道來。一時之間,他不像是個好色無能的王爺,也不像是算計人心的皇子,反倒多了幾分江湖俠客的味道,看得喬清瀾下意識眼前一亮,對他的觀感與評價也再度變得愈發立體了起來。
“清瀾很是好奇,殿下為何要千辛萬苦地在謝將軍等人麵前演出這樣的一幕好戲。”
喬清瀾抬頭看向眼前的勵王,絲毫也不遮掩自己內心的大惑不解:
“如若殿下是想要爭取謝將軍對您的欣賞,從而讓他效忠您和太子殿下,助您一臂之力與昇王殿下相抗衡的話,先前我們殺了馬二涼,幫謝將軍為蘇將軍報了仇就已經是一個足夠大的人情了,似乎並不需要再多做文章。況且殿下遇刺和謝將軍之間並沒有什麽必然的聯係,頂多隻是可以治他一個護衛不力之罪,再將其罪赦免罷了。隻是對於謝將軍來,這……”
喬清瀾本來是想,對於謝子夜而言,這種赦免罪過的恩賜絕對不足以收買他的人情,他向來就是一個十分自負又十分耿直的人,如果勵王赦免他沒有及時發現刺客保護殿下的罪過,他最多也隻是感激一時罷了,甚至於還有可能不願領情,反過頭來自請罪過,總之這絕然是不足以成為一個可以收買他的手段的。
隻是,麵對著勵王,她著著就有些不下去了。
幸好,她相信自己都已經把話到了這個份兒上了,以殿下的聰慧,肯定足以聽得懂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了吧。
果不其然,勵王一下子便笑了起來,顯然是徹底聽明白了喬清瀾所言何意。輕輕地一搖頭,勵王也並不覺得此事有什麽可隱瞞的,當下坦然解釋道:
“我在他麵前演出這樣一幕戲,並不是為了對他挾恩圖報,要他從此歸順於我,或是日後在暗地裏偏向於我。之所以這樣,不過是為了讓謝子夜將今夜之事如實匯報給父皇知曉罷了。”
“匯報於聖上知曉?”
喬清瀾喃喃地重複了一遍,縱使聰明如她,這會兒也免不得滿心迷茫:
“這卻又是為什麽?殿下一直在聖上麵前力求低調,故意失寵於聖上,好做藏於幕後之人,不叫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今卻另辟蹊徑,竟是故意要謝將軍在聖上麵前提及您,而且是匯報您途中遇刺這樣十分不愉快的事情,這……清瀾愚鈍,殿下的用意實在令人思之不透。”
“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這一次回去之後,我一定沒有辦法再延續自己於父皇心目中,那個原先的不學無術風流成性的惡劣形象了。”
勵王幽幽著,臉上的神色很是奇異而複雜,其中似乎有些失落與無可奈何,卻又同時混雜著些許欣慰與解脫般的喜悅之情。
喬清瀾微微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勵王之所以會流露出如此特殊的神情來的緣故所在。
很顯然,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在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一絲不苟日以繼夜地扮演著一個上不了台麵的廢物王爺角色,他非常努力非常認真地做著一切能夠讓自己的父皇對自己失望乃至絕望,最後是討厭和憎惡的事情,讓所有人一提起他,根深蒂固的印象就隻有風流好色與一無所成。
這麽多年過去了,勵王將這層偽裝表演得完全可以稱得上完美二字,除去他有意透露和為其出謀劃策的太子殿下,還有勵王的母妃和妃娘娘以外,果真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一個了解他這副皮相之下藏著的究竟是怎樣一顆真心。
即便是晟王,這個生性多疑,對勵王也依舊從來都不曾徹底放下過心思的家夥,同樣不曾看穿過他數十年如一日扮演的這個角色,至於喬清瀾,她之所以第一次見麵就能夠看穿勵王並非風流人士,亦不過是兩個人在榻上即將滾在一處的時候,身為女人和殺手的雙重敏銳直覺立了功罷了。
可是,現在看來,勵王雖然一直扮演得很好,但他的內心深處,對於這樣一層戴在臉上,眼看著似乎就要戴一輩子也摘不下來的麵具,其實是極其抗拒的。
不管怎麽,他所欺騙的對象裏,畢竟有他自己的親生父親。雖然出生於皇室之中,就注定了唐悟瑾自幼經曆的許多事情都會和平頭老百姓很不一樣,在一家人之間,君臣必然要排在父子之前,身為皇子雖然無比高貴而光鮮,但是平凡人父慈子孝的倫之樂,對於皇子和父皇的他們來,卻無疑是一種極其難以實現的奢望。
但是,任憑勵王殿下和聖上之間的父子親情再如何淡薄稀缺都好,他們終究是一對父子,血濃於水的親情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抹滅的。
在自己的親生父親麵前,勵王不得不竭力扮演著一個明知道是自己的父親最討厭的王爺形象,而且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這件事情對於勵王來,究竟有多麽殘忍,隻要稍稍一想,就足以讓喬清瀾為之唏噓不已,不敢深思了。
“殿下……”
見到勵王滿臉的感慨和複雜神色,喬清瀾忍不住輕輕喚了他一聲。倒不是因為勵王了一半就沒有接著往下,因而勾起了喬清瀾的無窮好奇心,隻是想到這些年勵王隱藏在花酒地下的內心煎熬,不由得心有戚戚焉罷了。
不過她這麽一聲,倒的確是讓勵王回過神兒來了。衝著喬清瀾安慰地一笑,他也並沒有浪費更多的時間,而是自動緊接著方才了一半的話頭往下言道:
“你也看到了,這一次我麵對梅子青和謝子夜的時候,都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本事,除簾著他們兩個的麵兒要了兩個漂亮的丫鬟來伺候我以外,其他的一切我都是順其自然,甚至於很多地方很多大事務,根本就是我拍板,是我在運籌帷幄,掌控大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