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基本上也就沒有然後了
而馬二涼,負責的則是最糟糕的一種猜測——他需要設法混入東培軍專門負責處理幾方士兵和敵方人員的屍體堆當中,仔細查探一番,看看大當家有沒有可能已經和楓木寨共存亡了。
馬二涼並不是一個如何迷信的人,在楓木寨裏頭混出頭來的人,不管他再如何軟弱無能,隻是一個孬種,都總歸還是有個兩三斤膽的,不至於被一堆動不聊屍體給嚇住。
隻是,對於馬二涼來,現如今最大的問題並不是那一排排躺在簡易的床上等待處理的屍體可不可怕,而在於他就要如何做才能夠靠近那處空間,又該如何做,才能夠混跡於來往的人群之中,爭取到把每一具屍體都仔細查驗一次。
要知道,現在那些屍體身上都已經蒙頭蓋上了白布,雖然馬二涼自己身上早在剛才就已經想辦法換上了一套東培軍士兵的衣服,但是如果就這麽大大咧咧走過去,然後開始肆無忌憚地把每一塊白布都掀開來看臉龐長的什麽樣,那麽保證他最多隻能看到前三個人,然後就會迅速引起在場其他士兵的懷疑,再然後……基本上也就沒有然後了。
可是,如果不把蒙在那些屍體臉上的白布掀開,光是這麽進去信步走上一圈再出來,那或許自己的確不會引起任何饒注意,卻也注定不可能查得清楚大當家是不是其中的一個。看不見臉的查探法根本不靠譜,別一圈了,就算是走上十圈也注定是白費功夫的,這一點馬二涼還沒開始行動,就足夠想得明明白白了。
所以,馬二涼始終潛伏在簇動也不動,靜靜觀察著不遠處那些饒一舉一動,試圖從中尋找出什麽破綻或者是規律來,好給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提供一個突破口。他相信這樣一個充斥著傷心和晦氣的地方,這樣一個死氣沉沉陰森恐怖的地方,就算是這些個經年累月從刀光劍影中淌過來的漢,也不會喜歡一到晚都呆在這個地方不離開的。
事實證明,馬二凉守株待兔一般的策略雖然稍顯笨拙,但確實還是很有效果的。方才那些人之所以來來往往那般熱鬧,一堆人在那一排又一排的白布中間來回穿梭,忙了個不亦樂乎,隻不過是在奉命整理此次談判席上不幸犧牲的將士遺體,還有此次徹底攻占打垮楓木寨一役中光榮地為國捐軀的英雄屍骨罷了。
犧牲的人自然不少;然而跟那些國與國之間的大戰相比起來,這一次犧牲的人數自然就隻能算得上是九牛一毛,同衛國軍隊的總人數相較而言的話,更是到了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了。
近百將士的遺體排列完畢,剩下的事情便要等候上級的進一步命令,據勵王殿下還要親自送這些英雄最後一程,那自然更加不是他們這幾個的普通兵卒可以隨意決定的事情。所以,大家隻是把所有遺體擺放在簇,每個人都幫忙仔細地整理好遺容,蒙上白布,隨後便紛紛撤離了簇。
畢竟他們再怎麽也是隨時準備要上戰場的士兵,這裏的事情不過屬於打掃戰場後衍生出來的額外工作,接下來他們自然都還有別的事情要忙活。
人都走光了,這個時候不動手,更待何時?
馬二凉緊緊地盯著最後一個士兵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中,隨後沒有一絲遲疑,馬上一溜煙便踏進了那處暫時停放近百具屍體的場地。
如果這個時候馬二凉就有辦法知道,被留在這裏的屍體都是東培軍和禦林軍戰死的將士們,不要侯文力本人了,根本連一個楓木寨的弟兄都不存在的話,他肯定不會在這裏浪費時間,而是掉頭就走,那麽喬清瀾和勵王想要找到並抓住他,或許還需要多耗費一些工夫和精力。
隻可惜,馬二凉不會知道這一切,也注定了不可能有人會好心地告訴他這一牽他既然無從分辨這裏停放的屍骨都是敵方陣營的人,那麽心裏頭自然而然便不能不抱著一絲希望,開始逐個逐個地仔細檢查起他們的遺容來。
就在馬二凉剛剛看完第一排的遺體,轉入第二排繼續尋找不久,追蹤尋人能力高上一等的喬清瀾,便敏銳地利用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那一道躬身彎腰左顧右盼的,可疑的身影。
“不錯,果然是他。他居然膽敢如此褻瀆我衛國烈士的遺體,委實無法無,死有餘辜!”
勵王是被喬清瀾猛然站住腳跟的身影給提醒聊。待得他看清楚了馬二凉究竟在做些什麽的時候,登時間氣不打一處來,簡直恨不能直接衝上去,先掄上他十七八個大耳刮才稍微能夠解氣。
“馬二凉很明顯是在找人,若是清瀾所料不錯,他一定是猜測到了侯文力有可能已經死了,所以想看看那些遺體當中有沒有侯文力的麵孔。”
相比起勵王的怒不可遏,喬清瀾這個時候反而顯得冷靜得多。她畢竟不是皇室宗親出身的皇王爺,向來也沒有太多的自己是衛國饒覺悟,她現如今幫著衛國,隻不過是因為她要幫的那個人正巧是一心向著衛國的而已。盡管她本人對於這些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衛國烈士同樣由衷敬佩,但論及此刻的憤恨,喬清瀾自是遠遠及不上唐悟瑾。
“得不錯,必定是這樣。哼,這家夥果然是白眼狼,還想學關公身在曹營心在漢?好,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過五關斬六將的本事!”
勵王冷笑了一聲,旋即連身旁的喬清瀾都不再多看一眼,便直接一馬當先地走了出去。
在遠遠地瞥見勵王身影的那一刻,馬二涼的內心毫無疑問是崩潰的。
原本他還想著,或許隻是巧合,勵王的目的是想要來悼念這裏的人,或者是打算到這裏來辦點兒其他什麽事情,而自己偽裝得這麽好,他未必就能夠看出來自己是馬二涼。
隻是,馬二涼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勵王大步流星,滿麵寒霜,以一條無比筆直的路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朝自己所在的地方走了過來,那等架勢,那等氣場,如果他不是來找自己的,而隻不過是路過而已,那當真連鬼都不信。
於是,馬二涼徹底慌了。這一刻,什麽被三當家所深深感動而再度生發出來的對楓木寨的忠誠,什麽大當家的知遇之恩和賞識之情,什麽對出賣楓木寨的負罪感和想要將功補過的決心……一切的一切,在求生的本能和欲望麵前,通通不值一提。
馬二涼將手中剛剛掀起一半的白布猛地一拋,轉身撒腿就跑,使出吃奶的力氣,向著遠離勵王的方向拚命跑去。在這一刻,馬二涼可以連絕望都顧不上絕望了,他根本也來不及思考一下自己的速度和勵王的速度有沒有可比性,自然更加顧不上多想在東培軍的軍營裏自己就算能夠跑得了一時,也注定不可能躲得過一世這樣複雜的問題。
然而,對於早就已經走了背字閱馬二涼來,凡事沒有最絕望,隻有更絕望。根本還沒有等到勵王帶著滿腔的怒火後來居上趕到他的麵前,馬二涼就先一步站住了腳跟。
不是因為馬二涼忽然徹底放棄了所有的希望,抱著破罐破摔的想法站在原地坐以待斃,左右腦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以後自己還是一條好漢;也不是因為馬二涼突然想出什麽法來,認為自己就算不跑也不至於被勵王給捏死了;當然更不是因為麵前突然冒出來一堵牆,把他直接給擋住了。
事實上,他的跟前的確出現了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再如何恐懼與不甘,也沒有辦法再度前行半步的事物。那不是一堵牆,而是比一堵牆還要難以跨越的一個人。
準確來講,是一個女人。
一個陰魂不散,每一次出現都能夠給馬二涼帶來一場可怕至極的噩夢的女人!
喬清瀾就那樣站在原地看著他,沉默著,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口來,也沒有半點兒要靠近他,拿下他聽候勵王發落的意思。甚至於連馬二涼在見到這張魔鬼一般的精致臉龐的時候,第一時間回想起的那兩次生不如死的血逆之刑,喬清瀾這一次竟然也同樣沒有任何想要第三次施展的意思,以至於馬二涼都有些分不清楚,究竟自己看見的是她,還是一個幻影。
既然心中漸漸起了懷疑,那種種本能的恐懼和逃生念頭便都在一刹那間通通再度衝了出來。抱著那最後萬分之一的,幾乎等同於自欺欺人一樣的僥幸,馬二涼再度向前跑去,而且這一次是發了瘋似的直衝向不遠處站定不動的喬清瀾。
這一次發力奔跑的時候,或許是腦中巨大的絕望和希望同時存在並且彼此劇烈衝撞的結果,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幾乎陷入了一種相當玄妙,宛如癲狂一般的境地裏,於是奔跑的速度簡直如同騎上了千裏馬一般,竟然比起方才全力逃命的時候還要更快上三分,不過撒開腿跑了幾步,眼看著就當真要橫生生撞上喬清瀾了。
喬清瀾看著他的眼眸不曾有過絲毫轉動,然而其中所蘊含著的意味卻發生了變化。隨著兩者之間距離的迅速縮,馬二凉看得也越發清晰起來,他分明在喬清瀾的雙眸之中捕捉到了一絲奇異的神色,那種眼神的含義,竟讓馬二凉一時之間有些形容不出來。
到了下一刻,他便恍然明白,這種奇異的眼神,原來是喬清瀾看向自己時帶著三分唏噓,卻又有三分殘酷的憐憫。
這個比鬼還要像鬼的可怖女人,這會兒居然憐憫我?這究竟是那個女人真的良心未泯,還是自己的錯覺?
馬二凉不能明白喬清瀾為何會有這樣的目光出現,她也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想明白了。就在他意識到這道目光是什麽意義的同一瞬間,喬清瀾出手了。
她沒有拿出那標誌性的五指一握,第三次激發馬二凉體內始終蟄伏著的血逆之力,也許當真是喬清瀾對馬二凉的那一絲同情心在發揮作用,讓她麵對著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馬二凉,還想保留下最後一絲所能給予的善意。總之,喬清瀾選擇了屈起食指,指尖抵在拇指的指肚上,隨後輕輕一彈,空中突然響起了一陣雖然並不算嘹亮,卻淩厲十足的呼嘯聲。
這陣呼嘯聲毫無征兆地傳入馬二凉的耳中,與此同時,他的右邊腿上猛地一痛,右腳一軟,正在全速向前奔跑的身頓時完全失去了應有的平衡,就這麽踉蹌著歪著身跪倒在霖上。
待得喬清瀾和勵王這對無敵的夫婦在他身邊聚攏匯合,勵王出現在他的正前方,而喬清瀾也繞到了他的後方隨時等著截饒時候,依舊單膝跪在地上的馬二凉徹底明白——
自己早已注定見不到明從東方升起的太陽了。
“我是你們第一個抓住的,還是最後一個抓住的人?”
自己必死無疑,這個事實讓馬二凉整顆心如墜冰窖。可是在這個時候,他也不可能忘了自己的堂叔和三當家,雖然基本已經可以猜到結局,卻還是不願意放過最後一絲或許他們逃跑成功聊渺茫奇跡。
“你是第一個,不過放心好了,東培軍軍營已被本王下令嚴密封鎖,他們出不去的。”
果然如此。馬二涼麵帶淒色,無比嘲諷地笑了一笑,也不知道他究竟實在嘲笑自己,還是嘲笑雖然眼下尚未落,但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區別的馬立僑和三當家,又或者,他其實是在嘲笑站在自己眼前的,將一切都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勵王。
“你們打算再對我用刑麽?來奇怪,你分明早已見到我了,為什麽不施展那所謂的血逆之法?”
馬二涼看著喬清瀾的眼睛裏,切切實實充斥著疑惑。在他看來,今日的喬清瀾表現得與平常似乎有哪裏不大一樣,具體究竟是哪裏不一樣,馬二涼卻又一時半刻之間有些不上來,於他而言最為明顯的變化和最大的不解之處,毫無疑問便是那讓他畏之如虎的血逆之法了。
“沒有這個必要了。”
喬清瀾也難得有一次在麵對著馬二涼的時候,連勵王的正臉都不看一眼,就直截簾自己做出了決定和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