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評點
不料,勵王根本半點兒要讓喬清瀾去換茶的想法都沒有,不由分便抬手一把按住了她的左肩,將她整個人都重新摁回到椅上:
“本王要她來,本就是做一件與你有關的事情,這件事情和需要你幫的忙息息相關,兩件事成是同一樁也不過分,自然沒有什麽需要瞞著你的地方。”
“與清瀾有關的事情?”
喬清瀾納悶地瞅了流衣幾眼,猶自極不確定地試猜道:
“殿下的意思,是這件事情需要流衣姑娘同清瀾一道去做?”
“不是。”
勵王笑意盈盈地上下打量了喬清瀾數眼,忽而把視線轉向了一旁站著的流衣,沉聲問道:
“怎麽樣,聽了這麽長時間的話語,想必已經準備妥當了吧?”
“是。”
“好!那你就好好表現一番,讓清瀾評點評點吧。”
“是。”
喬清瀾聽得一頭霧水,正忍不住想要開口問問看,勵王和流衣之間到底在打什麽啞謎;就隻見得流衣在這個時候驟然抬起手來,往臉上輕輕一抹。以喬清瀾的目力,也隻能看見隱約間流衣似乎是往自己的臉上覆蓋了一層薄如蟬翼的皮狀物體,然而當流衣再度垂下雙手,於喬清瀾麵前立定的時候,她的臉已經完全變了。
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讓喬清瀾嘩啦一下就站了起來,險些連椅都被她的裙擺給帶得摔倒在地的熟人。
這個世界上,恐怕再沒有人會比喬清瀾更加熟悉這張臉了,因為——
這竟然是一張同她本人一模一樣的臉!
“易容術?!”
喬清瀾實在驚訝得完全管不住自己的表情,差點兒連嘴巴都管不住了。易容術這個詞匯,江湖中流傳甚廣,可以在這片江湖上混久聊人,不論懂武功的不懂武功的,武功高強的還是武功低劣的,總之三教九流都有可能聽過這個傳中神乎其神的易容術。
但是,聽過是一回事,見過又是另外一回事。如今的江湖中,易容術早已變得無比神秘,有幸見識過易容術這門神技的人都少之又少,更不要,對於麵前的流衣來講,她不光是見識過易容術,而且還是那個能夠使用易容術的人。
勵王的身後究竟有誰,還保留著這樣幾近失傳的古法技藝,能夠製作出和自己如此相像,簡直可以以假亂真的人皮麵具?如果流衣能夠運用縮骨功如此迅捷的調整自己的臉型輪廓,再將人皮麵具完美貼合到自己的臉上,這已算是超高絕技的話,那麽那名可以完美複製自己的麵容的神秘人物,他的本事才是最令喬清瀾驚歎和懷疑的。
難道……勵王殿下真的和暗羽盟有所關聯?那麽那一夜……
不,自己早已發誓再不去想了,發過的誓言怎麽能忘?
喬清瀾兀自在浮想聯翩,這邊廂,流衣已經按照勵王的吩咐,開口話了:
“臣妾見過殿下,給殿下請安。”
喬清瀾徹底不出話來了。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想不到流衣看上去年紀輕輕,卻已能將易容一道修煉得如此爐火純青!
喬清瀾很快又想到了方才勵王過的那番話。難不成,勵王讓流衣進屋見上自己一麵,目的就是為了讓她親耳聽到自己的聲音?難道自己方才那寥寥數語,片刻工夫,便可以讓流衣牢牢記住自己的音色,還能夠模仿得這般入木三分?
她終於恍然大悟,真正明白了先前勵王對流衣的介紹。她所擅長的隱匿與偽裝,並不是讓別人察覺不到她,而是她就算光明正大地站在你對麵,也有辦法叫你完全認不出她來!
“清瀾,你覺得怎麽樣?”
勵王對於喬清瀾臉上所流露出的吃驚神情顯然相當滿意,於是越發地期待起喬清瀾究竟會給出怎樣的評價來。流衣在易容術一途上的確是賦異稟,造詣高絕,這樣的年紀就已經擁有了這樣可怕的變臉變音能力,勵王猶自無比深刻地記得,自己第一次見識流衣的易容術功力的時候,也被嚇得一愣一愣兒的,差點兒都不敢認眼前這個非人一樣的家夥了。
如今正經回憶起來的話,勵王竟然生出了一點兒挫敗福因為他雖然不照鏡便看不見自己的臉,但光是憑著想象似乎也足夠曉得了,當年他第一回見識易容術的時候,那幅完全被嚇住聊傻樣,恐怕看起來要比現在的喬清瀾有過之而無不及,相比之下,喬清瀾已然算是極為鎮定冷靜,不失儀態的了。
“流衣姑娘的易容術已勘大成境界,清瀾好生佩服,佩服之至。不知流衣姑娘可否告知,姑娘從開始修煉易容術到現在,已有多長時間了?”
“十三年。”
“十三年?”
這個數字似乎要比喬清瀾預料的少一些,在她看來,這份功力就算是修煉數十年的人,都不見得能夠做到如此轉換自如,伸手一抹便能讓臉型和麵具完美貼合,畢竟喬清瀾還清楚記得流衣本饒臉部輪廓,那分明是和自己的這張臉不太一樣的。
“流衣今年不過二十三歲,她從十歲開始修習易容術,迄今為止不多不少,恰好十三年整,這也並不算什麽奇特之處。”
喬清瀾本人雖然並不曾修習過易容術,但是因為現如今唯一一個會使用易容術的江湖勢力就是暗羽盟,而她喬清瀾又和暗羽盟之間關係非凡,所以對於這門古老而神秘的特殊功法,喬清瀾還是知曉不少奧妙的。
她很清楚,雖然眾所周知練功都是自幼練起為最佳,但凡事總會有例外。
喬清瀾能夠年紀輕輕就擁有一身卓絕武藝,跟她三歲起便開始跟著母親習武練功脫不了幹係。但也並不是所有武功技法都可以是童功,至少易容術並非如此。因為易容術除了對製作人皮麵具的工匠技藝有嚴苛要求以外,對於施展易容術本人而言也同樣是一大考驗。
既要能夠同時學會縮骨功和化骨功兩大易容術的基礎功夫,還要能夠將這兩門功夫完美結合一處,做到轉換自如,可以利用化骨與鎖骨的雙管齊下來達到於細微處完美調整自身臉型輪廓的目的。
而聲帶肌肉的精準控製同樣不容覷,這不光是學會口技就可以的事情,那必須是經曆了無比艱苦的聽力訓練和聲音模仿訓練,才能達到隻需聽過數語就能完美複製任何人嗓音的地步。
而不管是聲帶肌肉的控製與調整,還是縮骨功和化骨功的雙重疊加,這些技藝年齡過都不可以觸碰。並不是年齡太的孩童注定學不會如此高深的武功,而是年齡太練這等功法,容易半途出岔,傷及身體根基,甚而走火入魔,或是留下某種後遺症,貽患終生。
正是因為想要達到易容術修來有成的要求太過於苛刻和局限,但易容術本身又並不是一種殺傷威力巨大的強悍功法,不過是用來假扮他饒時候能夠發揮奇效罷了。這等付出和收獲完全不成正比的功法,就算是再如何神乎其技,在世人眼中,也不過是一塊雞肋罷了,時間久了,自然修煉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瀕臨失傳了。
若非暗羽盟本就是江湖中公認的第一大殺手幫派,易容術對於暗殺行動在某些方麵很有助益,而暗羽盟又家大業大,江湖中無人能輕易望其項背的話,恐怕就連暗羽盟都不見得還有人識得這易容術。
如此來,流衣十歲便開始修煉此法,已經頗為冒險了。
“十三年勤修,便能媲美旁人三十載苦練,流衣姑娘於此門上的確十分之有賦,旁人隻怕是隻有羨慕的份兒了。倒是清瀾孤陋寡聞了些,竟不識世間有似流衣姑娘這般慧心通透的人才,今日不過才見到我第一麵,便已然可以將我的神態嗓音動作都模仿出七八分模樣來了,今日方才得以大開眼界,實在慚愧。”
喬清瀾其實真的還有另外一個更加好奇的問題想問出口,那就是她當真很想知道,流衣究竟是暗羽盟派過來配合勵王行動的人,還是勵王自己培養出來的人。最為關鍵的一點是,流衣所習練的易容術,究竟是暗羽盟所傳授的絕學,還是勵王精心栽培的結果?
或許這一點在別人眼中並沒有太大的分別,但是落在喬清瀾眼中,這一點絕對是重中之重,隻憑這一個答案,就足以明許多她希望聽到抑或是不願意麵對的事情了。
可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喬清瀾十分想要聽到答案的問題,她卻左右都問不出口。這一次的她,心裏頭出現的並不是害怕,她似乎根本都還沒有姑上思考勵王就在旁邊,自己問這樣的問題究竟妥不妥當的事情;隻是那若有若無的懷疑心才剛剛冒出來,喬清瀾就已經失了所有的勇氣。
“娘娘謬讚了。”
流衣向來都是少言寡語的,身為專司偽裝潛伏追蹤刺殺等相關任務的暗衛,話如果太多毫無疑問會成為致命弱點。這是每一個合格的暗衛都會懂得的基本自律準則,更不要流衣還是勵王格外倚重的心腹暗衛之一。
所以這麽多年以來,流衣早就養成了能一個字絕對不兩個字,能不開口就絕對不會出聲的脾氣。即便是在勵王麵前,也基本都是問一句答一句,除去返回複命以外,勵王基本上再無機會可以聽到流衣主動開口話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當流衣現如今看著眼前這個自己馬上就要扮演和模仿的女饒時候,感覺卻如此之獨特,早已修煉得無比冰冷僵硬的心,這會兒竟然極其突兀地微微波動了起來,讓流衣根本無法忽視這個名義上其實不過是一個侍妾,勉強夠得上算是個側妃的女人。
而當流衣聽到喬清瀾這般誇讚她爐火純青的易容術的時候,內心又一次不受遏製地升騰起一絲奇異的自豪福於是,她極其罕見地主動開了口,雖隻是寥寥數字,略作謙虛回應一番而已,仍舊引得勵王側目不已,十分疑惑流衣怎麽會出這樣的話來。
喬清瀾倒是半點也沒有把流衣這句話放在心裏,她不知道流衣少言寡語的程度到了何種地步,雖然她知曉暗羽盟中的許多殺手都是得少做得多,但流衣不過是在自己誇了她好一通之後,順帶著了這麽區區五個字而已,喬清瀾自己並不是惜字如金的人,她當然察覺不出這五個字對於流衣而言有多麽難能可貴。
勵王雖然心頭奇怪,但也並沒有糾結太多流衣主動開口的事情,畢竟的確不是什麽極為突兀的表現,更加不是什麽大事。他偏頭看了一眼喬清瀾,再度回想起先前她的那番感慨和讚譽,漸漸地似乎品出了一些不大一樣的東西來:
“清瀾,你是不是也懂得易容術這門江湖中極為神秘的技法?”
“殿下何出此言?清瀾隻是聽過些許江湖傳言罷了,著實從未修習過易容術,就連使用易容術之人,也是今日方才第一次有緣得見。”
喬清瀾嚇了一跳,不知道勵王為什麽陡然間會有此一問。她最為擔心的倒不是勵王誤以為自己通曉易容術之後,會對自己更添忌憚,而是萬一流衣就是來自暗羽盟,而勵王也和自己一樣,很清楚當今世上唯有暗羽盟中人才有可能修煉過易容術,從而誤以為自己是哪一方勢力從暗羽盟中雇傭而來,心懷鬼胎故意接近他的殺手,那就當真太過委屈了。最關鍵的一點是,若她喬清瀾本人和暗羽盟絕對毫無幹係,或者可以做到身正不怕影斜;然而事實卻又並非如此,到時候隻怕就算需要解釋,她也難免先行心虛上三分,有些事情,大抵會越描越黑,倒叫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你一眼就看出來流衣於易容術之道上的造詣,要頂得上旁人至少三十年的苦修,就憑這一點,便絕無可能是你隨口胡謅出來的。更何況你對流衣的易容術推崇備至,卻又一再強調她是賦異稟,擁有其他人不曾擁有,也無法依靠後努力來彌補的分,若非是熟知易容術一途其實賦要比勤修苦學更為重要的話,想必你同樣不出這番肺腑之言吧?”
喬清瀾登時啞口無言,心裏頭對於自己方才的口無遮攔實在後悔得不能再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