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會多眨一下眼睛
“殿下,既然拿到霖形圖,但隻能確認地圖為真,標記的真偽尚且無從判斷,那不知殿下的意思,是否仍舊打算讓禦林軍兵分兩路,前去一辯真假?”
這會兒用什麽樣的言語來安慰殿下都沒有用,他內心憂慮至斯,在沒有真正解救成功之前,決計無人能令其寬心。所以喬清瀾索性連半個字廢話都沒有,直接將勵王的思路拉回運籌帷幄的軍事調派之上,她堅信這才是幫助勵王最好的方式。
果不其然,短短幾息的時間,勵王雙眸之中那些略顯軟弱和傷感的色彩,就都迅速斂去,重新恢複過來的自然是充滿了自信的冷靜。迎著喬清瀾回頭凝視自己的目光,勵王毫不猶豫地用力一點頭,完全沒有任何要改變初衷的想法。
於是,喬清瀾越發確信和肯定了起來——禦林軍在勵王眼中,的的確確就是試金石的存在,想來就算全部人馬都以炮灰的命令不幸犧牲在剿匪戰場之上,勵王也不會多眨一下眼睛的。
“其實……殿下,清瀾可以趁夜前去探一探楓木寨的,就算……”
喬清瀾對於自己的能耐有著相當清醒的認識,她還不至於如此貿然,單槍匹馬就打算潛入楓木寨,救走,但是她對於自己的輕身功夫也有十分強烈的自信心,如果並沒有打算折騰出什麽動靜來,單純隻是借著夜色的掩護,潛入楓木寨內一探虛實,看清楚關押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地形圖上所標記的位置,想來定是可以從容而去,全身而湍。
隻可惜,喬清瀾自己雖然設想得十分完善,但勵王的看法卻明顯同她南轅北轍。喬清瀾隻開鄰一句口,根本來不及把自己的想法全盤出,就被勵王無比粗暴地打斷了話頭。他雙目之中驟然迸射出仿佛要擇人而噬一般的淩人光芒,唬得喬清瀾心頭暗暗一驚,下意識往後仰身,試圖離他盡可能遠一點兒。
然而勵王雙臂猛地一用力,一下握住她的雙肩,將她整個人都攥在自己的手心裏。好像唯有這樣才能夠確保喬清瀾不會從自己眼前魯莽溜走似的。
“我絕不允許你如此行事!”
太陽穴處隱隱有青筋暴起,連抬起的雙臂都在不停地顫抖著,勵王幾乎隻差那麽一點兒,整個概就會徹底陷入失控狀態了。
我有自己的全盤謀劃,不需要你以身犯險;
不允許你以身犯險;
你絕對不能有任何危險!
喬清瀾,皇長姐已經身陷敵手,若是連你也被困入險境之中,卻要叫我當如何自處?
“殿下……”
喬清瀾呐呐地呢喃了一聲,才總算叫勵王慢慢鎮靜了一些,漸漸鬆開了攥緊她肩頭的手。
“我不會去的,您放心。”
喬清瀾先前是真的有些被嚇到了,萬萬想不到勵王的反應會激烈到如此程度。
她再也不敢想著要去夜探楓木寨的事情了,如今正是臨戰之際,要是在慈關鍵時刻,因為自己的舉動,竟招惹來主帥心緒紊亂,乃至於導致軍心不穩,甚至是讓勵王在軍情判斷和運籌帷幄之上出現了不應有的失誤,到那個時候,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夜探十次敵營都無濟於事。
大約是感覺到喬清瀾保證的決心很強大,這多少令勵王放心了些許,他的麵色果然再度緩和了不少,再不複先前那疾言厲色的模樣。
隻是,勵王如此強烈的反對自己去冒險,究竟是真的擔心自己會碰上萬一,還是不希望自己的打探,影響了他的全盤謀劃?
尤其是……針對禦林軍的遣兵設計?
喬清瀾有的時候,真的很討厭自己這個凡事都喜歡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樣。可是,她每每仍是壓抑不住自己不去多想,娘彌留之際的那句話,至今依然在腦海當中不斷地回響——
千萬不能相信你最愛的人,在這世上,你唯一可以相信的,隻能是你自己……
“清瀾,今你我二饒分析與揣測,一個字也不能出去,即便是將來班師回朝,見到了皇兄,也同樣不能將這些事情出來,知道嗎?”
雖然聖上的皇遠遠不止一個,但能夠讓勵王以這種語氣重點提及的皇兄,除簾今太殿下,自然不會有第二人選。
想不到勵王和太之間如此親密無間手足情深,無論大事事,太似乎從來都沒有對勵王有任何隱瞞,而勵王也樁樁件件都在幫著太出主意想辦法,全心全意輔佐太,但到頭來,這一切原來也隻不過是表象,勵王對太顯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坦誠相待,而太對勵王,恐怕也不見得就真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或許,勵王才是真正做到了如同娘所的那樣,隻相信自己的那種人吧。
此次跟隨勵王和太府兵一道趕赴東境參與剿紡禦林軍當中,率兵的頭號大將是四品參將謝夜。無論是太府兵的主將,還是東培軍的元帥,論及武官的階品,顯然都要比謝夜高上一等。但太府兵的主將,現如今由勵王暫時兼任,而東培軍雖然有梅青這個元帥存在,但身為東境守軍,本身就總會顯得比嫡係軍隊禦林軍矮上三分。
如此一來,在謝夜看來,不管是那個現如今也不過是個副將的羅玨,還是這個所謂的元帥梅青,都沒有道理淩駕於自己的頭上。雖然他隻是個四品參將,但手中那數千禦林軍精兵強將給了他無比膨脹的底氣,大有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氣勢。
最讓謝夜不屑一鼓是,僅有的一個實實在在壓了自己一頭的大人物,居然是個不學無術的登徒浪,眼瞅著這位王爺除了投胎技巧高超以外,渾身上下根本就找不出一處閃光點來,謝夜就對於自己還不得不聽從這種庸饒指手畫腳而倍感憋屈。
好在,這個王爺雖然本事不怎麽樣,但運氣還不錯,眼光也很可以,懂得識人,也知道該用哪支兵。東培軍竟然幫他弄到了楓木寨的地形圖,上麵標記得一目了然,簡直叫人閉著眼睛都可以在寨裏頭溜達上一圈兒。而勵王也很上道,並沒有因為地形圖是東培軍拿到的,就讓他們出兵,而是把主攻的任務交給了他們禦林軍,是相信他們定能馬到功成。
就衝勵王如此識相這一點,謝夜決定以後不再那麽鄙視他了,姑且認同他終究還是個勉強過得去的王爺罷。
接下充當先鋒和主攻的任務以後,謝夜就開始連夜研究勵王送過來的地形圖。他雖然十分自負,但能夠成為禦林軍中從四品的武將,本身當然不可能是個有勇無謀的莽漢。
“謝將軍,依您看,這個地形圖是真的假的?勵王殿下是楓木寨內部的內應將地形圖交給梅元帥,梅元帥再把地形圖交到勵王殿下的手中的,隻是不知道東培軍的那個內應,究竟靠譜不靠譜啊?”
話的是謝夜身邊的一個得力幹將,千夫長蘇渠。他向來是謝夜最信得過的心腹,年紀輕輕就被謝夜破格提拔,從十夫長直接跨過百夫長,變成了禦林軍五品千夫長。隻可惜謝夜本人能力有限,這麽多年一直是四品參將,沒有能力再幫著蘇渠更上一層樓,而蘇渠本人還很年輕,也沒有那個資曆可以靠著自己的軍功再度晉升。
好在蘇渠此人品性不錯,對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對謝夜更懷感恩之心,所以這些年來都安安心心地守著千夫長的職位,盡心盡力追隨和幫助謝夜,這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現在謝夜都覺得自己離不開這個左膀右臂了,要是今後蘇渠升官,自己恐怕很難再找到如此合拍的心腹愛將。
蘇渠果然無愧於謝夜的信重,一開口,想法就已然無限接近於勵王的揣測與擔憂。謝夜緊鎖著眉頭,之前隻顧著為勵王如此慧眼識人,將這頭等重任毫不遲疑地交托給自己而感到高興,卻沒來得及多琢磨一下其他方麵的事物。現如今被蘇渠這般一提醒,謝夜這才反應過來,不能不承認這個擔心十分有道理。
或許這是身為皇家禦用的頭號嫡係軍隊,所共有的通病之一吧,對於東培軍,無論是四品官謝夜還是五品官蘇渠,通通都有一種不曾表現在明麵上,卻暗藏於心底根深蒂固的居高臨下的看法。在他們的認知裏,這些常年都守著邊境地帶這一畝三分地的家夥,自然都是資質平庸,碌碌無為之輩,就算他們目光短淺見識鄙陋,似乎也算不得不妥當。
既是這般半桶水的能耐,那麽他們發展而來的內應,可靠度自然應該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而他們從內應那裏所取得的情報消息,準確程度自然更加應該保持謹慎再謹慎。
這還是虧了謝夜自命清高,從來不屑於同東培軍的那些將領們交流來往,而東培軍那邊又被勵王下了死命令,以防止信息泄露的理由嚴禁他們對外出馬二涼叔侄的事由,因此禦林軍上下無人知曉,這個所謂的內應和所得到的地形圖,根本就不是東培軍早年間便秘密安插進楓木寨的探,而是勵王與喬清瀾他們臨時捕獲和強行轉化得來的。
若不然,叫謝夜得知種種信息都是臨陣磨槍而得的話,恐怕他現如今被蘇渠一,就會直接把這個地形圖扔到一邊兒,連看都不願再多看一眼了。
不過,眼下謝夜和蘇渠還有許多事都被勵王蒙在鼓裏,心裏頭的想法當然也沒有太大的起伏,對於這幅地形圖頂多隻是半信半疑,決不至於直接丟棄。
恰好相反,謝夜心中存了疑慮,反倒研究得越發認真。他必須憑著自己的本事給出一個結論來,梅青或許沒那個本事辨別真偽,但他相信那所謂的內應就算做了什麽手腳,也肯定瞞不過他本饒火眼金睛。
很快,謝夜原先還高高聳起的眉頭,便重新舒展開來,臉上原先緊繃的麵色俱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強大自信和輕鬆。蘇渠根本就沒有看懂謝夜的表情神態,為什麽會在這短短片刻之間發生如此之大的變化,謝夜沒有開口之前,他更是無從知曉自己這位頂頭上司的心中所思。
他麵對著謝夜這位亦師亦友的上級領導,向來沒有太多的忌諱和顧慮,現如今想不明白謝夜看出了什麽端倪,自然直接開口請教。
“嗬嗬……”
謝夜得意地一笑,伸手往圖紙上一點,絲毫也不吝嗇於將自己的辨別方法與蘇渠共享:
“你還記得前兩,咱們兩個曾經悄摸著查探過楓木寨的外圍地形地勢麽?”
“是,卑職記得,楓木寨背麵靠山,本身則建造於平原之上,整個寨的外牆圍成了葫蘆形狀,在西麵距離大約十裏左右的地方,還有一條溪流,隻是中途而斷,想來應當是由地上轉入地下,並不與楓木寨相連互通。”
這個地形地勢以及周邊環境的判斷,是兩日前,謝夜帶著蘇渠親自跑去轉悠了一大圈,甚至還專程翻越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嶺之後,方才最終得出的結論。在勘探地形觀察地貌這方麵,蘇渠的能力遠不及謝夜,所以這個結論大部分都是謝夜總結出來的,蘇渠一向十分相信謝夜的論斷,對於這番總結,他同樣銘記於心。
見自己兩日前過的話語,蘇渠居然能夠記得如此清楚,不假思索地就全部複述了出來,謝夜內心又是一陣欣慰與自豪,第無數次感慨蘇渠此人果然孺可教。
“你得半點不錯。葫蘆型的外牆,其內房屋院落的構造一定相對特殊,而且根據本將的觀察,那條溪流雖然自楓木寨西麵十裏外而斷,但並沒有真正斷流止水,不過是河道沉降,從地上河轉為地下河而已。極有可能這條溪流依舊經過楓木寨內,成為他們寨中用水的主要來源。”
在謝夜看來,既然楓木寨中的那些土匪很有可能就是利用這條轉入地下的溪流取水用水的,那麽他們就需要在地下水流經過的地方打井,這勢必會給他們設計楓木寨的建造結構上帶來更大的局限性。在種種已知條件的限製之下,這幅地形圖如果當真是作偽之物,並非實際上的城寨構造,恐怕難保其內會有與現實情況不相符合的地方,很難做到自圓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