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衛侯爺的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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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初三十四年,七月十七,夜。
瑰紫星空中十萬群星無聲閃耀,帝國皇宮璀璨如白晝紫薇,令天上諸神黯然失色。
且天下皆黯,惟吾皇獨明。
皇帝向來不喜暗夜,更希望自己的功業與帝國,能如同正午烈日永垂萬民與青史之上.
所以,皇帝上位之初便令天下萬姓不得與皇帝爭明,儒道法釋四宗八門,八世家十二大族七十二貴胄,滿門外戚十大權宦、九邊重塞、五軍都督,三省六部並禦史台及內閣數萬文武閣臣元老,皆默然垂手而不語。
獨陛下一人權衡而攝於天下。
所以,皇宮與帝國各處行宮中的燈火獨明了三十四年,昂貴如黃金的鮫人脂,也早已經隨皇帝的車架日夜不停的燃燒了三十四年。
皇帝如烈陽垂於家國之上,卻隻看到了烈火繁花於其外的永世功業,而忽略了暗流湧動於腹心之內的帝國真相。
帝國皇宮中璀璨如日的煙火並不僅不足以挽救帝國垂勢,還讓那些身處黑暗的尋常百姓、世家大族、外戚將軍乃至於邊陲武夫早已經將沉醉於往昔功業的皇帝陛下視作獨夫、民賊。
白日破敗寧靜如鬼蜮的景陽宮卻也終於有了一絲皇宮該有的氣派和人氣。
數百盞蠟燭將周圍照的明若白晝,並不斷在其中若有微塵起伏。
長安城中最著名的三大紈絝,李慕白、衛衣、霍庭武的影子拉出去很長。
霍庭武和衛修之跪坐在燈火外數丈的墊子上,畢竟他們還不想小小年紀就被刺眼的燈火閃瞎了狗眼。
一身白衣如素堪稱“周旋可則,容止可觀”的玉麵公子衛修之是當朝大司馬、定西大將軍、鄴城候衛芝的第三子,也是將軍家裏最上不得台麵的孩子之一,有著與其儒雅外觀截然不同甚至迥乎相反的跳脫性格。
簡單來說,就是“多好的人啊!可惜會動,可惜會說話。”那種人。
是景陽宮為數不多的幾位常客。
至於為什麽位高權重的大司馬大將軍會讓自己的第三子與慕白這樣注定與帝位無緣的落魄皇子結交莫逆。
慕白也曾經抱著無比期待的心情問過自己老奸巨猾的舅舅。
大將軍隻是笑了一下,默然不語。
一派天機不可泄露的神秘模樣。
大概是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吧?
李慕白望著霍庭武心中閃過千般想法。
為什麽自己缺心眼的表弟會冒著再被女鬼纏上的風險跑回來找自己!
難道!
慕白的眼睛微微眯起望向了不遠處那個厚實、沉重卻又不失端莊的歙硯。
現在衛霍二人一起端坐,難道自己要在一天之內打暈三個皇親國戚了嗎?
想想似乎有點激動呢!
霍庭武看著慕白臉色微微閃動似乎有一絲躍躍欲試卻隨即消失不見的表情,後腦勺突然有點疼。
一種莫名的危機感突然籠罩了他。
“大哥,你知道最近長安城裏突然興起的那個盜賊幫嗎?”
“哪個?”
聽到盜賊幫的時候,慕白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隱隱有了一絲不妙的預感。
還以為自己女裝未半還裝鬼嚇表弟的事情被發現了呢!我說呢!自家傻表弟怎麽可能在幾個小時內完成智商上的突飛猛進呢!
“就是那個鷂子幫!”
霍庭武神色閃動,一絲幾不可見的羞恥表情在臉上飛速閃過。
慕白饒有興趣的摸了摸下巴,一個貌似很了不得的事情即將在他麵前揭曉了。
“他們對你幹了什麽!你是不是在城裏找小妞,然後被人設了套了!”
慕白將手中的茶盞重重一擱,麵容嚴肅的快步走到了霍庭武的身前,一想到自己即將拿到一個霍庭武了不得的把柄,從此以後就再也不怕霍庭武有朝一日突然智力+8的威脅了。
他差點破功笑出了聲。
“我……”
霍庭武臉紅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果然是這樣的吧!”
慕白望著霍庭武害羞甚至家帶著一絲羞愧的臉,心裏越來越興奮的同時,臉色越來越深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霍庭武還是沒有憋出半個字的檔口,衛修之笑出了聲。
於青燈旁端坐了大半個小時的濁世美公子指著霍庭武和慕白的手指當場抖成了篩子,白玉般的臉龐漲得通紅,整個人更是笑得如同一隻脫韁的哈士奇一樣。
在一旁站侍良久的桂公公當場極有眼力勁的驅散了所有隨侍左右的太監宮女。
畢竟衛公子為了保護自己形象,殺上個把宮女太監的能算事嗎?
這也是為什麽桂公公能在平均一年換三茬太監的未央宮裏活上五十年的原因。
說話是要看場合的!明美!你學會了嗎?
“咳咳!”慕白咳嗽了幾聲,想讓自家小老弟有眼色的停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白和霍庭武如同看傻子一樣盯著狂笑不已的衛修之。
多好的帥哥啊!可惜會動!
“到底怎麽回事……”慕白捅了捅霍庭武,“快說……再讓修之這麽笑下去,怕是要傻了!”
“你才會傻呢!”衛修之狂笑之際,衝自己兩個不靠譜的隊友丟了幾個白眼,“過一會就好了,最多十分鍾!”
滿長安城都知道,他衛家三公子因為一場事故而患上了一種一笑就得笑半個時辰的怪病,大將軍也為此請了無數的神醫,但無論是誰都沒有辦法診斷衛公子的怪病,連號稱可以從閻王手裏搶人的神醫孫思邈來看過以後,也對此束手無策。
從此,衛修之這個怪病就成了大將軍、大司馬衛芝的心頭病了。
從來沒有一個不開眼的敢在大將軍麵前提起衛修之這個怪病。
或許有,但大概骨灰都被大將軍給揚了。
除了那個道門宗師,牛鼻子老道袁天罡,老道士在十年前路過長安城在清平街碰巧遇上了犯病的衛修之和心煩氣躁恨不得當場撒個人的大將軍父子。
老道士當場就頭鐵的上去了恭喜大將軍,還說衛修之將來貴不可言,並給了衛修之一本爛大街的秘籍讓他每日修行,最後從一臉懵逼的大將軍手裏騙走了整整五千兩白銀,那可是大將軍整整一年的俸祿。
還說什麽等衛修之的機緣到了,他這狂笑的毛病自然就會好了。
讓匈奴五畜不興的大將軍大司馬就因為這句話為了一本爛大街的秘籍花了整整五千兩。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隻是,衛修之的毛病好像確實也越來越好了。
慕白瞥了一眼隻用了短短十五分鍾就已經快控製住自己的衛修之小老弟。
牛鼻子老道的功夫起作用了!
難道自己的整個小兄弟真的有什麽上天注定的大機緣?
此子不可小覷!
霍庭武沒有讀出慕白臉色變換背後的秘密,向來直爽有任俠之風或者說缺心眼還不會看場合說話的小老弟直接捅了捅慕白的後背。
“表哥,聽說了沒?最近長安城裏新來了個女捕快。”
“那個!身高一丈,腰大十八維!明明沒有任何修為!卻能身披四層明光重鎧還能扛著一柄重型陌刀在長安城中飛奔趕超快馬的那個!”
“大哥!不信謠!不傳謠!”
霍庭武差點沒繃住自己的表情。
“咳咳,本殿下就知道,那都是些世俗怪談,要是真的,那傳言裏的還是人嗎”慕白眼珠子一轉,表情肅穆的望向了自己的小老弟,果然男人的突然開竅,要麽是愛上了一個女人,要麽就是愛上了一個女人,傳言果然是真的,就是不知道自家小老弟是愛上了還是愛上了這個長安城新來的小捕快,“這關你什麽事?”
“我……”霍庭武冠玉般的白皙臉龐紅極為徹底。
果然是愛上了!
“沒事!”慕白一把摟住了霍庭武,拍著他的肩膀說,“沒事,舅舅可開明了!那是誰家的姑娘!表哥給你去提親!”
由於法儒道三家學說對於天道的解釋各有不同,且每年定期舉行的五大口頭論道以及真人肉搏活動中,沒有一家學說能取得絕對的上風,所以秦國有著從學術界到民間極為開放的民風。
就是那種,你覺得你對,我不反對,但你想要讓我覺得你對,要麽從智力上碾壓我,要麽從體力上淩辱我,否則我才不理你說的什麽狗屁玩意呢。
也就是所謂的擱置爭議,共同開發。
“不是這樣的!”霍庭武一把拍開了慕白放在他肩膀上的爪子,故意扭頭不看慕白和衛修之充滿了好奇和探視的目光。
“還能是怎麽樣?”
“就是說!”衛修之不笑了,滿臉好奇的盯著霍庭武的大紅臉。
堂堂大將軍的第三子居然跟個猴子一樣圍著霍庭武的大紅臉打轉。
“那個捕快是我小時候認識的……”
“呦!還是青梅竹馬!”衛修之更興奮了!
慕白突然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一個女子怎麽能在天子腳下的長安城裏找到一個捕快公職,而且一個捕快怎麽可能從小認識一個侯爺家的公子哥。
要知道!霍庭武可不是一個喜歡滿長安城亂轉,還非撿髒亂差平民區亂逛的人!
相反,這個侯爺家的公子哥可是對於生活有著很高要求的人!
打死他,都不可能讓他走進那些屎尿橫流、氣味熏天的下城區。
慕白曾經不止一次看到自己家表弟一邊派下人給自己吹風打傘,一邊玩著一個京德軒特製的足球的場景了。
這個捕快小姑娘怎麽讓一個連自己家下人都不怎麽關心的侯門公子哥注意到自己,並在她落難的時候直接闖了皇宮和長安城的宵禁來找當場皇帝的親生兒子救一個捕快的。
慕白望了霍庭武一眼,自己表弟遇到的這個捕快背後一定還有著別的勢力。
一個想要攪動外戚、皇帝、軍侯三大勢力平衡的勢力。
“你怎麽會認識她的?”慕白不動聲色的問了一句。
“她主動來找我的。”
“她一個捕快怎麽能找到你一個侯門公子哥的?”
這下連衛修之都感覺到一絲不對頭。
“她就住我家隔壁啊。”
霍庭武愣了一下,從桂公公手裏接過了一個梨子,剛啃了一口便反應過來慕白和修之到底在尋思什麽,“你們不知道亦珊現在已經是長安城裏的捕快嗎?!”
絕大部分侯門少爺可不是大家想象中政治嗅覺為零,整天欺男霸女,恨不得給自家惹上潑天大禍的白癡。
尤其像霍庭武這樣既是外戚又是重兵在握的軍侯之後,如果沒點政治嗅覺,早讓人抄了滿門。
“斐亦珊?!”衛修之和慕白同時驚呼出聲。
“那個囂張跋扈,武力超群,還整天帶著侍女欺負長安紈絝的五姓女!斐亦珊!她竟然是那個傳聞中腰大十五維,穿著五重明光重甲還能輪陌刀的捕快!”慕白笑出了聲,“那個五姓女也有今天!?”
五姓女是秦國對於太原王氏、清河崔、博陵崔氏,範陽盧氏、清河鄭這五家關東最大士族聯盟女兒的稱呼。一般而言,在秦,娶個五姓女甚至比娶個公主都難。
“桂公公,給霍庭武和衛修之上酒。”慕白笑了一聲,“這可是人間一大樂事,當浮一大白!”
“哥!先別急!”霍庭武額頭上都開始冒汗了。
“唉!我敬你一杯!”須臾之間,桂公公就已經按主子的吩咐為三位公子呈上了佳釀美饌,“五姓女欺負我這麽久!終於遭報應了!”
“我們得去救她!”霍庭武顯然有些著急。
“為什麽啊?”慕白綴飲了一口,身為本該避嫌的皇子卻與五姓七宗之女有著神神秘秘的聯係,這不是明擺著吸引皇帝的注意力,給自己找不痛快嘛!“她一個屁民,居然要出動一個皇子,兩個侯爺去就救她……”
再說了,五姓七宗的實力雖然不足以威脅皇帝和帝國,解決個小毛賊不是旦夕之間的事嘛。
這種隻需要靜坐就可以得到最佳結果的事情為什麽要動呢。
自家這兩個小老弟啊,還是太年輕,太沉不住氣了。
“這事關係到你啊!”霍庭武擦了把汗。
“她前幾天來我家給我留了一份書信,說如果今天她沒來景陽宮找慕白哥的話,她就已經出事了……”
“她為什麽要來景陽宮啊!”慕白打斷了霍庭武,“我從來沒有招惹過這個五姓女啊!”
“她還說……”霍庭武瞥了一眼慕白吞吞嗚嗚的
“說什麽?”
“如果表哥不去救她,等五姓七宗的仆人把她救出來,她就去皇帝陛下麵前告你。”
“告我?告我什麽!?”慕白不屑的撇了撇嘴,回憶了一下自己和這個五姓女的全部過去,清清白白,安安全全,“讓她去吧,某,秦王至尊!還怕她不成!”
“她就寫了大明湖畔的斐亦珊這幾個字……”
“走吧!抄家夥!”霍庭武話音未落,慕白接過桂公公呈上的寶劍,一劍將自己身前的桌子砍成了兩半,“某,雖然一介書生!但卻也絕不容得宵小之輩在孤王麵前欺負一個弱女子!”
慕白大義淩然的向後擺了擺袖子。
“如果我不能把斐亦珊一介弱女子從盜匪手中救回來!那我,李慕白當如此案!”慕白想將自己的劍插回劍鞘,但劍實在太長了,“桂公,且將溫酒暫且置下,待我和衛霍二賢弟掃平天下不公,蕩盡此間諸魔後,再於此處一醉方休!”
“哥!你剛才不是這麽說的。”
“閉嘴!”
恭喜觸發任務,蕩魔除奸!
……
元初三十四年,七月十七,夜
斐亦珊為長安快手,為邪人所持,其垂危旦夕間,昭帝聞之,遂親赴衛霍之府,意欲聯衛霍而蕩奸以衛生黎耳,然衛霍謂之帝曰:帝,千金之子,豈宜親赴垂堂而獨為之一女子乎?帝慨然而歎此間無英雄爾,遂拔劍而分案曰:義之所至,雖千萬人,吾往矣。若慕白,不得功成,亦當如此案耳!
衛霍垂首而自服昭帝之生平所誌。
故,遂許驅使耳。
及歸,酒尚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