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生情有獨鍾-1
楊府上下很快便都被以謀反未遂的罪名關押了起來, 雖然說過不再對師弟對楊逾的處置方式發表意義, 兩人卻還是有了些不大不小的分歧。
穆雲想的是把所有人都趕盡殺絕以絕後患, 沈悠卻覺得沒必要做到那麽決絕的地步。
“我們這樣的前車之鑒還不夠典型嗎?”穆雲無奈地試圖勸服師兄,“有時候寬容是好的,但有時候不是, 萬一再出現一個莫玉笙, 咱們擔得起責任嗎?”
沈悠歎了口氣:“他又不是你, 憑良心講,你覺得他還會有東山再起的可能嗎?”
“……”穆雲有點無語地撇了撇嘴, “那誰知道呢……”
“你就是氣不過,”沈悠點點他的腦門,“你明知道, 這次能複位成功走的都是以仁治國的路子, 能得到那麽多支持也都是因為你表示會堅持文帝的德政,就算你以後手握大權了想要反悔, 也不能在這個初初登基的節骨眼兒上和自己的主張對著幹啊。”
穆雲鼓了鼓氣,不得不承認師兄說得有道理。
這些利害關係他是明白的,也知道對楊府眾多無罪之人囚禁終身才是最適合眼下安撫民心的路子, 畢竟看不慣楊逾的多是士林中人, 而這些講究寬容博大的君子, 對趕盡殺絕這種做法還是不太喜歡的。
可他就是氣不過。
“其實對於你怎麽處置他們,我自然是無所謂的。”沈悠繼續語重心長,“我從來也不是什麽良善之人,可蘇傾不, 如果真的是他,恐怕要跪求你輕輕放過楊德了,我現在不求你這個,隻想你別再折磨他……反正他也翻不出什麽浪,不若便囚在京城裏,多加看管也便是了,畢竟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是楊逾做的,他卻沒幹過什麽。”
“唉,”穆雲歎了口氣,彎下腰把頭蹭到師兄懷裏,“你說的也有道理。”
沈悠一挑眉:“有道理,你怎麽就不聽話,嗯?”
穆雲不答,伸開雙臂摟住他的腰,耍賴一樣拒不吭聲。
最後事情還是如沈悠所願那樣發展了,他們兩個都不是太感情用事的人,既然在人家的殼子裏,自然就要以最認真的態度選擇出該走的路。
莫玉笙想要的是一個國運綿長的帝國,在能力範圍之內,他們就要一點隱患都不留。
楊逾最後被判斬刑,族內男女老幼逢大赦免死,皆被囚於京師,一生不得踏出府門一步。
——在這個連坐盛行、動不動被誅滅滿門的時代,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可以想象到的最好結局了。
而且……終身不得踏出府門什麽的,這條命令相當具有彈性,隻要確定那些人不會造成威脅,誰管他們在哪裏幹什麽。
若是之後能給帝國做出貢獻,或幸運再遇上大赦天下,也不是沒有重新起複的機會——當然,那就不是這一代的事兒了。
自此之後,新帝仁慈的名聲傳遍天下,百姓在紛紛感歎其寬宏大量的同時,對新朝的生活也萌生了相應的期待和信心。
楊逾在踏上法場的那一刻,心情甚至是極其放鬆的,這時候的他,已經把死亡看做了最好的解脫。
大業橫斷、妻離子散,那次之後,兒子畢竟還是和他離了心,言語之中雖無抱怨,但卻也再不像原先般崇敬孺慕,至於妻子姬妾,更是從未到牢中去探望過。
這其中固然有整個楊府都處在嚴密監視製約下的原因,可歸根到底,無非是涼薄之人身邊處處涼薄。
他有時處於昏昏沉沉仿佛沒有止境的痛苦之中的時候,會莫名想起蘇傾,還有當年的太傅。
楊逾這一生,從來都對所謂的忠孝節義嗤之以鼻,但從青年時期開始,他就不斷地栽在那些對其奉若圭皋的人身上。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哪怕是他這種滅絕人性的家夥,也會覺得和這些人相處起來更加舒適。
他越來越多地回憶起蘇傾從小到大的樣子,想到那個孩子總是用如何忠誠而渴望的眼神看著自己,不論遭到怎樣的對待都始終不會冷卻眼中的溫暖。
那種溫暖哪怕是現在在這種濕冷陰暗的監獄中回想起來,都會隱隱感到有熱流暗湧。
但是??他最後終於恍然意識到,在自己下達了再無餘地的追殺令之後,上次見麵的時候,蘇傾甚至沒有往他身上再看一眼。
絕情終究也隻能換來絕情啊。
映照著陽光的刀鋒雪亮,楊逾終究被那刺眼的光刺激出了淚水,然後他被拉拽著壓倒在石台上,後頸一痛,便永遠地失去了意識。
那一瞬間,沈悠和穆雲都同時感受到,這個小世界隱隱束縛在他們神魂上的禁錮,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命運設定的終極大BOSS被打倒,這個小世界在經曆了如此之久的抗爭之後,終於可以喜聞樂見地進入正常的度蜜月模式了。
但兩個人剛剛收拾好心情準備開始度假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實在是太天真了。
前麵說過,既然成為了殼子的主人,就要對殼子的人生負責,而莫玉笙作為一個皇帝……
他顯然是不能任性到立且隻立一個男人當皇後的。
不僅是他,作為道德標杆蘇太傅後人的蘇傾,也不能幹下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蘇家書香傳家,若不是他們兩個神魂相合,蘇傾和莫玉笙相戀這件事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現在雖然蘇雅覃已經勉強接受了他們,但事情無疑還有回轉的餘地。
基於這種種原因,付出了很多努力的可憐師兄弟隻能無奈地放棄享受勝利的果實了。
天道玩兒起人來,果然不是普通水準。
這種自己背鍋讓別人享福的事兒想起來就心塞得厲害,兩位仙君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登基大典一結束就迫不及待地抽身而出了。
“下一個小世界怎麽樣,有端倪嗎?”
離開這個小世界的同時,沈悠和穆雲就又被世界意誌無情地分開了,獨自一人飄蕩在宇宙中的沈仙君閑得無聊,開始盡量想從甘鬆那裏挖出一點有用的信息。
不過這他就問錯人了,甘鬆知道的東西也就比他多一點點。
“我隻能確定您剛去的時候遭遇應該還是蠻慘的,不過鑒於這次的小世界文明程度要發達得多,至少不會像上次那麽慘。”
“那可不一定,”沈悠心有餘悸,“是現代吧……想想唐之言,感覺現代折磨人的手段可一點都不比從前少。”
“……”甘鬆被噎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我覺得……應該不至於,那是特例,這個小世界給我的先期感覺還是挺和平的,戾氣不深,根據經驗來講,這種氣息不會帶來多少身體傷害。”
“那我就放心了。”沈悠鬆了一口氣,和平的現代簡直是他最喜歡的,在這種能受到的最嚴重的傷也不過是被水果刀劃一道的世界,和刀光劍影的古代比起來簡直像是忽然切換成了easy模式。
“哎,到了,”甘鬆忽然來了精神,“仙君,做好準備吧。”
這次的旅程格外長,以往的時候,沈悠通常是在小世界角色身死的一瞬間便會被傳送到新的世界,而這次大概是因為殼子還要在小世界繼續生活下去,他們傳送的時間便被相應拉長了。
……這也可能是特意給他留出的緩衝時間,因為在適應了新身體之後,沈仙君發現自己有點懵。
他坐在地上,腳踝好像扭了一樣傳來一陣陣刺痛——這不是重點,腳踝受傷什麽的帶來的疼痛對他來說非常輕微,重點是對麵那個身著一套華美的套裝,正抱臂注視著他的女人。
兩個穿黑西裝的保鏢一樣的人物和一個盛氣淩人的女傭站在那女人身後,從保鏢的姿勢來看,剛才推了自己一把以至於扭到腳的就是其中之一。
“這……怎麽好像原配發作小三兒似的,什麽情況?”
可是……這年齡也有點不對啊,這女人雖然妝容精致、氣質優雅,可看起來怎麽都有四五十歲了,而自己這個殼子不過十八九歲,能跟她搶什麽?
兒子嗎?
甘鬆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對麵那女傭就充滿輕蔑地開口了:“殷南川,你就不要再癡心妄想攀高枝了,十五年前你媽不就說了嗎,橋歸橋路歸路從此再無關聯,怎麽,現在混不下去了,又腆著臉上來要錢?”
這難道是……陳年的豪門恩怨啊?
不過沈悠不知道情況,也不知自己這邊占不占理,隻得咬牙沉默著站起來,一臉倔強地看著對方,緊緊地握起了拳頭。
反正以他的經驗來看,這麽幹肯定不會錯的。
那女人果真沒有察覺到異常,仍兀自在那裏罵罵咧咧,沈悠半低著頭站著聽訓,迅速把甘鬆終於收集好的資料在腦中做了一個整理。
女人的身份很快浮現出來,這是他的繼母——或者說,他父親的原配夫人。
這次的身份名叫殷南川,現在才隻有十八歲,剛剛高中畢業。
殷南川學習成績優異,還會彈一手好聽的鋼琴,人也長得相當秀氣,在學校裏一直是那種迷倒無數小女生的校草級人物。
可命運無常,他的人生從十八歲開始就轉了好大的一個彎,由校園偶像劇變成了充滿悲劇的文藝片。
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那個他在血緣上應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而在十八歲之前,殷南川一直都以為他父親早就不在了——他媽媽一直都是這麽說的。
可他父親實際上不但在,還生活得相當滋潤,有妻有子、事業順暢,堪稱一個不大不小的人生贏家。
這一切還得從十八年前說起,那時候,初出校園的殷唯碰上了英俊瀟灑的武長林,那個造就了自己坎坷多舛的一生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