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7)
很坦然地承認,“從小我就知道了。”
一瞬間,緊閉的門扉豁然打開,迎來一絲光亮,沒想到居然能找到誌同道合的人,那些隱秘的、不為世俗所接受的倫理話在這一刻找到了發泄口。
“你也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對麽?”楊子維步步引誘,期望辰良說出他渴望的答案,“我不會嘲笑你,我們是同類人。”
辰良定定地看著楊子維,無聲地點了點頭。
楊子維喜出望外,趁熱打鐵問:“邱總也是?”
“不是,”辰良淡淡地看向窗外,很平靜、很平靜地說出殘忍的事實,“他隻是把我當朋友。”
僅此而已,沒有再多的情感。他隻是無恥地幻想,把邱瀚宇對他的好當成情人的照顧,無賴地假裝自己被愛著而已。
楊子維一愣,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哀:“愛上異性戀,你會很痛苦。”
辰良沒有否認,等於間接承認他愛上了邱瀚宇。
楊子維心口一疼,又無比慶幸套出了邱瀚宇是異性戀的話,這樣他還有機會,他還可以跟辰良好。
楊子維眉目裏凝起化不開的苦:“何必。”
“我隻能接觸他,”辰良艱澀地道,“沒有哪個人能接受對象不能接觸自己。”
不被倫理接受的愛戀本便痛苦,更何況還有接觸恐懼症的枷鎖。
但因為邱瀚宇是唯一,他無從選擇。
楊子維頓時語塞,是啊,誰能接受自己的情人不能被自己觸碰?牽手、接吻,甚至是**都不可能,即便是他,他也不能接受。
“我認識心理醫生……”
辰良打斷了他:“我每周都有做心理治療,已經一個月了。”
楊子維一喜:“效果怎麽樣?”
辰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黃醫生的療法很有效,他現在已經不害怕人群,也不怕有人在背後靠近,但很奇怪,他被人觸碰時還是很厭惡和反感,隻有邱瀚宇特殊。黃醫生說他再給自己心理暗示,試著讓他把陌生人當成邱瀚宇,但自我麻醉後的實驗效果,依然不理想。
楊子維輕輕歎了口氣,前方屁股對屁股的車輛開始挪動,他輕踩下油門問:“要不要進去喝兩杯?”
辰良看了眼時間:“不了,有機會再來。”
辰良回到家,出乎意料,本該打工回來的辰瑞居然還沒回來,他心急地給辰瑞打電話,才知道今晚領導有應酬,還叫上了他。
辰良驀然生起不安,辰瑞經過那事,已經安分很多,電話裏也聽到餐廳的喧嘩聲,應該不是騙他。那為什麽領導應酬會叫上隻是短期打工的辰瑞?僅僅是賞識,也不應該讓辰瑞這種小人物出現在大場合上。
辰良心焦地睡不著,坐在客廳等到了午夜12點,辰瑞終於回來了。
“哥,我頭好暈,快幫我煮醒酒湯。”人還沒進屋,辰瑞的聲音就先酒氣一步闖了進來,等酒氣在空氣裏揮散時,辰瑞已躺在了沙發上。
濃烈的酒氣刺鼻熏人,辰良皺皺眉頭,辰瑞究竟喝了多少酒,誰送他回來的?種種疑問,等到辰瑞喝了醒酒湯,散了酒氣後才得到解答。
“今晚領導突然叫我去應酬,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辰瑞大大咧咧地枕在辰良大腿上,享受辰良幫他做的頭部按摩,“對方好像是什麽久華公司的蔣經理,不認識,長得還沒我帥,還一直問我的事情,向我敬酒,我喝了好多,都是他灌的,還好我們領導機智,幫我擋了點酒,不然我一定醉了。”
辰良心頭一沉:“你告訴他了?”
“我沒說啊,含糊地糊弄過去了,”辰瑞頭疼地指了指一個穴位,“哥,幫我按按這裏。哥你說過,不要對別人說我們的事。”
辰良幫他按揉那個穴位:“那就好。”
“可是那人一直問我,問到我都煩了,他還說送我回家,我不給他送,等他走了我才打的回來。”辰瑞齜牙一樂,“哥我是不是很聰明,我怕他跟蹤我,故意讓司機繞遠路走跟他相反的方向。”
“嗯。”辰良點點頭,他之所以不讓辰瑞到處亂說自家情況,是有所顧慮的,這樣平靜的生活夠了,他不想被打擾,“那人問那麽多細節,居心叵測。”
“傻了我才說呢,萬一他上門行竊怎麽辦,你說對吧,哥?”辰瑞笑嘻嘻地抬頭看辰良。
“謹慎一點,”辰良提醒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放心,安啦,我洗澡去了,我會注意的。”
但千防萬防,誰都沒想到,對方居然直接找到辰瑞打工的餐廳來。
辰瑞這天早上打工剛結束,正準備跑晚上那場打工時,昨天剛見過的蔣經理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攔在他麵前。
一身黑色筆挺的西裝,配上一副黑墨鏡,行裝看起來就不是善茬。
辰瑞倒退幾步,拉開距離,戒備地說:“幹什麽?”
“我們老總有話跟你說,能否借一步說話?”蔣經理邁前一步,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壓。
辰瑞一臉不爽:“不能,我要去打工了,麻煩讓一讓。”
“我們已幫你請假。我們老總說,你看到這張照片後,就會明白。”
辰瑞瞥了眼蔣經理遞來的照片,照片裏有一男一女,女人手裏拉著一位大概四五歲的男孩,男人懷抱著一位嬰兒,畫麵看起來溫馨幸福。
辰瑞不屑地撇撇嘴,這都是誰,不認識。
蔣經理很意外,他朝旁邊停放的黑車看了一眼,似乎得到什麽指示,他繼續說:“那麽辰怡你知道麽?”
辰瑞一臉看傻子的表情:“你說的什麽啊。”
“陳旭東,聽過麽?”
辰瑞沒有耐心了:“沒聽過,沒聽過,莫名其妙。”
蔣經理又看了黑車一眼,突然變了臉色:“失禮了。”不等辰瑞反應,立刻捂住他嘴巴把他拽上車。
“砰!”門一關,快速鎖上。
辰瑞臉色一白,驚恐地拉動把手,敲動窗戶大喊:“你們幹什麽!快放我下車,不然我報警了!”
一隻手輕輕拍打他肩頭,他怒氣衝衝地回頭,登時愣住了。
這個人長得跟他很像、很像,就像他父親一樣……
辰瑞又一次晚歸,辰良著急地撥打他電話,卻無人接聽。
恐慌與不安讓辰良坐立不安,午夜12點的鍾聲再次敲響,辰良再也坐不住,拿上鑰匙和手機打算出門去找。
這時,門開了,辰瑞臉色緊繃地走進來,隨手把門關上,雙手慢慢捏成了拳頭。
辰良頓感不對勁:“怎麽了?”
辰瑞低著頭,拳頭越捏越緊,好像在克製情緒,聲音打起了顫:“哥,你告訴我爸媽的事,好不好?”
辰良一驚,不好的預感一躍而起。
辰瑞猛然抬頭,無比痛苦地抓住辰良的手臂大喊:“哥,你告訴我、告訴我啊!我們的爸還活著對不對,為什麽你和媽都不告訴我,你說啊!”
辰良一顫,深深地閉上眼,用了很久時間才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誰告訴你的?告訴我。”
辰瑞倒退一步,臉上滿是受傷的神情:“果然,我們的爸還活著,那個男人就是我們的爸對不對!”
“哪個男人?”
“陳厲克,久華的老總!”辰瑞幾乎用咆哮的方式喊話,“你知道的對不對,我跟他長得很像,你肯定認出他了!”
辰良愕然,他知道他們父親是有錢人,但從不知底細,他也沒見過陳厲克,不知道是不是:“我不知道。”
“你看,這是我們今天拍的合影,是不是很像!”辰瑞打開手機裏的照片,“你看啊。”
辰良臉色變了,照片裏的兩人肩並肩站著,無論是神采還是表情,兩人都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要說不是父子,誰都不信啊。
辰良眉目裏凝起化不開的沉重,他抓著照片,重重地倒坐到沙發上,努力讓自己聲音顯得平靜一些:“告訴我,今天發生了什麽。”
辰瑞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了。
原來在黑車上拍他肩膀的人,就是久華的現任一把手陳厲克,他自稱是辰瑞兩兄弟的父親,原用名陳旭東,尋找他們多年,終於在最近找到了他們,希望他們能認祖歸宗,繼承家業。
陳旭東,辰良死死地記得這個男人的名字,當年就是他的離去,導致了他們家庭的不幸,沒想到他居然就是跟文達作對的久華老總陳厲克,居然還有臉回來找他們。
“他說隻要我們認祖歸宗,他就能幫我還我的欠款,還讓我們以後繼承公司,哥,我不敢相信,幸福來得這麽快!”辰瑞喜上眉梢,找到父親的喜悅讓他昏了頭,“你們為什麽都不告訴我,我們的爸還活著,原來他是這麽牛逼的大人物,我、我真的好高興!”
辰良冷靜地道:“他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麽找我們?”
辰瑞覺得不能理解:“他是我們的爸啊,找我們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辰良心情很沉重,握著照片的手越來越緊:“我不知要不要告訴你真相,但你是成年人了,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你聽完後,自己決定要不要跟他相認……”
故事在二十多年前拉開序幕。
當時的陳厲克還是個剛繼承家業的年輕小夥子,為了家族產業發展,迎娶了同行大公司的千金,由於兩人沒有感情基礎,婚後兩人過得並不幸福。就在這時候,為了做生意,開拓新市場,陳厲克來到了a城發展。
在一天觀看文藝演出時,他對漂亮的女演員辰怡一見鍾情,然後通過關係與她結識了。帥氣的外表與不凡的氣質,深深打動了辰怡,在他長達半年的追求下,辰怡擋不住他的愛意,接受了他,與他同居。
同居後,辰怡意外懷孕,陳厲克害怕被家裏人知道,想讓辰怡把孩子打了,辰怡拚死不願意,最後才保下了這個孩子,那時陳厲克還是化名陳旭東與辰怡交往,他們給孩子取了一個姓陳的名字,具體叫什麽,自從跟母親改姓名以來,那侮辱的名字早被辰良遺忘了。然而,孩子雖有,陳厲克卻遲遲不肯與辰怡領結婚證,隨著時間推移,辰怡不由得懷疑起來。
那時候非婚生子是很嚴重的背德行為,辰怡生下孩子後不久,她家人就覺得她丟臉,跟她斷絕關係,再無往來,憑辰怡一弱女子根本查不出陳厲克的底細,麵對陳厲克的拖延戰術她無能為力。
她想離開,然而孩子還小,她因為生產緣故,身材變形,演出圈已無她立足之地,沒有經濟來源,她根本離不開陳厲克,為此,她和陳厲克吵過幾次架,陳厲克都把她哄住了。
四年後,孩子長大也懂事了,她對陳厲克的熱情已經完全消退,她身材恢複了原貌,打算離開這沒有承諾的愛情墳墓,尋找自由。
沒想到,陳厲克變了臉,在辰怡悄悄離開當晚,堵住了辰怡,兩人當著孩子的麵劇烈爭吵,陳厲克不給辰怡離開,辰怡奮力反抗,然後陳厲克喪心病狂,把辰怡強奸了。
“篤”,手裏的包掉落在地,辰瑞笑容僵硬地看著辰良,不敢置信:“哥,你是騙我的吧,爸他不是這種人,對不對,對不對?你告訴我啊!”
辰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神情黯然:“媽媽懷孕了,十個月後,有了你。”
“我不信、我不信!”辰瑞驚恐地抓住辰良的手大吼,“不是真的,你騙我、你騙我!”
辰瑞要瘋了,他如何接受自己是母親被同居男友強奸的產物,如何接受!
“那天,我親眼目睹。”辰良深深地用手擋著臉上表情,“至今我仍記得媽媽哭喊的聲音,和那個男人瘋狂的笑聲。”
辰瑞一顫,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故事還沒有結束,辰怡知道自己懷孕後,幾乎崩潰,然而陳厲克太懂得抓住女人心了,各種甜言蜜語的功夫都使上了,那時辰怡不過二十幾歲,年輕的姑娘不經世事,經不起心上人軟磨硬泡,就心軟了,生下了第二個孩子。
孩子降生初始,傷痛逐漸消失,一家四口過上了短暫溫馨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長,陳厲克突然留下20萬元,離開家,消失得無影無蹤。辰怡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沒有親人幫助,能做什麽?她絕望地想自殺,但不忍心拋下兩個孩子,痛苦地挺了下去。
她找回自己的雙親,雙親卻不肯認她,說要麽孩子留下她滾,要麽一起滾,她舍不得孩子,寧願自己吃苦也不願丟下,她帶著孩子離開了。後來她雙親車禍離世,遺產歸她所有,她才有點錢供養孩子。
那20萬她一分沒用,她還抱著一絲幻想那人會回來,但有一天,她意外在電視上見到了那個男人,男人衣著光鮮,“久華公司新任董事長”的頭銜光彩、諷刺,她一度以為自己認錯人,可那男人的模樣她日日夜夜看了五年,就是化成灰都認得出來,她才知道他不叫陳旭東,他有一位妻子,而她自始至終不過是他養的一個情婦。
晴天霹靂都不足以表達她的震驚,她絕望痛苦地離開那個城市,到現在的b城,用積蓄買下這套房,找了一份工作,給兩位孩子改名辰良、辰瑞,獨立養大孩子。可惜,因為精神壓力等原因,那一年,她突發腦溢血,永遠地閉上了辛勞半輩子而疲倦的眼,告別這個她又愛又恨的世界。
故事走向了悲劇性的結尾,辰瑞愕然地看著辰良,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在我們心裏,那個男人早死了。”他們從來沒告訴辰瑞,那個男人還活著,畢竟比起知道那個男人是負心的人渣,懷抱著死去父親是好男人的幻想,更適合辰瑞的身心發展。
“我、我不信,”辰瑞抱頭大喊,“他說當年因為生意問題不得不離開家,出來拚搏,想找我們時,已經失聯了,但他心裏還是有我們的。”
“信一個陌生人,還是信親生經曆的我,自己判斷,”辰良冷冷地嘲諷,“媽媽在他走後,苦等兩年才離開,真有心找我們,為什麽不來?”他從抽屜裏翻出發黃的舊照片,那是母親顏值鼎盛時期的樣子,美得有如獨世清蓮,絕然出塵,“這是媽媽以前的照片,你自己對比,苦難的生活將媽媽逼成了什麽模樣,而這一切源頭,都是那個男人!”
辰瑞吃驚地張張嘴,照片裏的女人就是今天那張四人照裏的女人,但比四人照裏的美得多,想想記憶裏母親長什麽模樣?有點胖,身材走樣,臉色蠟黃,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她很少笑,笑起來就像哭一樣,難看極了。他根本沒法把這樣的女人與照片裏的美女聯係起來。
他還是不敢相信,低聲呢喃:“他今天明明不是這麽跟我說的,他說他很愛她,一直找她。”
“憑他的財力物力,時隔二十年才找到我們,還是先跟你領導吃飯,打探你的消息不成後,才出麵找你,卻不找我,”辰良句句鏗鏘有力,“你是成年人,自己判斷。”
辰瑞啞然失聲,剛找到父親的喜悅瞬間灰飛煙滅,失望透頂。
陳厲克再次找上辰瑞。
辰瑞大聲咆哮:“別來煩我了!有什麽事你找我哥去!”
陳厲克大概沒想到辰瑞會變了臉,愣了一下,很快就調整過來說:“我們需要冷靜的交流,你哥我也會找,但不是現在。我們坐下來,好好談。”
“有什麽好談的,你這個人渣,要不是你,我們也不會淪落成這樣!”辰瑞想到自己是這人渣
強了母親的產物,就恨不得撕爛那張跟自己相像的臉。
“我想我們之間一定有誤會。”陳厲克很冷靜。
“誤會個屁!你這畜生,居然做出那種喪心病狂的事,我……”辰瑞拳頭一伸,猛然想到辰良告誡他不要激動,也不要亂說話,不得不恨恨地放下了拳頭,“我管你去死,有事找我哥。”
“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聽到。”辰瑞還是堅持,“你總說我們是父子,有什麽證據?別說我們長得像,我還跟那個叫什麽的明星長得像呢。”
“如果不確認你是我兒子,我不會找你,”陳厲克點燃了一根煙,一口煙圈還沒吹出,突然猛烈咳嗽起來,“咳咳……你想要證據,我們可以去做親子鑒定……咳咳。”
陳厲克越咳越厲害,想將煙舉到唇邊,卻因手的抖動,煙從指尖滑落了,他頓時如釋重負地捂唇劇咳起來。
“喂,”辰瑞看得挺不是滋味,皺皺眉頭,“你咳嗽就不要抽煙啊,裝什麽逼呢?”
“老毛病了,”陳厲克虛弱地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手絹,擦了擦嘴,顫顫巍巍地倒了杯水慢慢喝下,一瞬間,他蒼老了幾歲,就像耄耋老人,佝僂了身軀,行走不便,他撿起地上的煙,歎恨地掐滅,丟進垃圾桶裏,慢悠悠地扶著桌子坐下,“我活不長了。”
辰瑞倒抽一口涼氣:“你、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同情你。”
陳厲克深深地了他一眼,抽出一根煙,不死心地繼續點燃送到唇邊,吸了一口,精神好了很多:“肺癌晚期。你大概從你哥那聽到了我的故事,但我保證不是故事全部,你願意聽聽真實的故事嗎?陪我這個活不了多久的人。”
辰瑞有點不狠心,他抿了抿唇,走到沙發前坐下,偏過臉去:“說吧。”
“離開你母親是迫不得已。我爸,也就是你爺爺找到了我,要我回去,我被他們帶走,限製了人身自由,還是我懇求你爺爺,才能留下20萬給你母親過生活的。”陳厲克重重地吹出一口雲霧,蒼白的煙霧中展開了幽幽往事,“我的婚姻是雙方父母逼迫的,跟妻子沒有任何感情,我回來後,我們一直沒有圓房,沒想到被家人擺了一道,你知道,喝醉了又被下藥的時候,總是身不由己的。她給我生了一個兒子,我再也沒碰過她。”
不知不覺,辰瑞的頭轉向了陳厲克,剛才眼裏的堅定飄忽不定起來,不知該信還是不該信。
陳厲克又咳嗽了,他捂著唇咳了很久,安靜的室內皆是他難受痛苦的咳聲:“她……咳咳,她兒子不成器,成天打架,咳咳……”
“喝口水吧你,咳得那麽厲害,還說什麽話。”辰瑞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軟了。
陳厲克眼裏閃爍些微光亮:“你這是關心我?”
“我、我隻是想你快點說完,離開這裏。”辰瑞偏過頭去,餘光卻忍不住地往陳厲克身上放。
陳厲克喝下一口水,痛楚地扶著頭:“兩年前,她不想過這種沒有幸福的生活,帶著兒子離開,沒想到,母子倆一起車禍身亡,不久後,我也被查出肺癌晚期,老爺子意識到後繼無人,才想到要把你們找回來,我到這時候才恢複人身自由。你知道,每天被人跟蹤,限製人身自由,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的生活有多難受嗎?我想找你們,但我根本無能為力,”他重重地一拳敲到桌上,歎恨道,“我隻是個賺錢的工具,身不由己。別看我現在風光,這都是我抗爭來的,如果沒有比老爺子更豐厚的資金,我在家裏根本說不上話。我真的很跟你們一起生活,我想了二十多年,才等到這一天,我知道讓你一下子接受很難,但我是真心的,我……我已經失去了辰怡,我不想再失去你們,你知道當我尋找你們的過程中,知道辰怡已經過世多年,有多痛苦嗎!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墳墓在哪、在哪……”他痛苦地把臉埋入雙手中,聲音哽咽,雙肩抖動起來。
此刻的他,就隻是個失去了親人的孤獨人,為自己無法抗爭的一生而悔恨、懺悔、痛心。
辰瑞的心一點一點變軟,他定定地看著陳厲克,不再年輕的發間生出大片白發,背脊有些許佝僂,憔悴的臉上布滿滄桑,他突然覺得陳厲克很可憐,有錢也買不到幸福。
“我賺的錢夠多了,哪怕你不工作,也能養活你們兄弟倆一輩子。我走後,這些財產都留給你們,我隻有一個要求,”陳厲克苦澀地抬起淚眼,以近乎哀求的語氣說,“你們跟我一起生活,接手我的公司。久華是我對抗老爺子的唯一武器,現在大權掌握在我手上,我才能有能力找你們,我不想毀了這把利器。”
辰瑞的心越來越軟,他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溫柔:“你為什麽不找我哥?”
“你哥在我的競爭公司工作,我曾跟他間接接觸過,他的性格你知道,他對我有些誤解,恐怕我一人說不動他。所以我很需要你的幫助,不管怎麽說,我們都是親生父子,我不希望父子反目。我隻有一個很小的願望,希望在我離開前,能體會一下真正做父親的感覺,孩子,你能幫我實現這小小的願望嗎?”
☆、38.第 38 章
“你相信那個男人?”辰良翻看菜譜的手一顫, 凝在了空中,這頁菜譜他已經十幾分鍾沒有翻過, 視線裏的“陳皮”兩字都快認不得了。今晚剛回到家, 辰瑞告訴了他白天的情況,他聽得出來, 辰瑞動搖了。
“我……”辰瑞不敢看辰良的眼睛,“哥, 不是,我隻是告訴你事實真相而已。”
“那隻是他一麵之詞,”辰良翻到了下一頁, “我也是一麵之詞, 信誰,自己看看我們的處境, 自己判斷。”
“哥我……”
辰良很淡然:“最近有個尋找親人的電視節目很火,建議你看看, 找到子女的父母,看到久未蒙麵的子女是什麽反應。”自從辰瑞賭博後, 他發現自己真的太護著寵著辰瑞了, 以致辰瑞缺乏自我判斷力和認知力,隨波逐流,他需要放手讓辰瑞去學習和判斷,哪些是該做哪些是必須禁止的。
辰瑞陷入了沉默, 他看過那個節目, 見到子女的父母無一不是激動地抱住孩子痛哭, 沒有哪個父母會像陳厲克那樣,試探、冷靜地相認。
他知道陳厲克的表現不太對勁,可想到陳厲克現在的狀態和處境,心又狠不起來了。
辰瑞猶豫了:“他患了癌症,妻兒又沒了,應該是真心想跟我們相認……的吧。”
“如果他妻兒真沒了,我絕不懷疑他的真心,”辰良放下菜譜,“因為他需要我們繼承家業,沒有我們,久華將會落入別人之手。”
辰瑞愕然:“哥,你的意思是……”
“自己想。”
辰瑞苦惱地追問:“哥,那你會跟他相認嗎?”
“爸在二十年前已經死了。”辰良簡單地說明了立場。
“如果……我說如果,哥,他承諾讓我們過上好日子,幫我們還債,讓你讀書深造,你願不願意相認?”
“還債?”辰良看著辰瑞,“你隻看到錢?”
“不是不是,”辰瑞慌了,擺手道,“我、我不是看上他的錢,我發誓,哥我現在改過自新了,絕對不會貪他的錢,我隻是、隻是……”他眼角一酸,看著破破爛爛的家,牆壁皸裂的痕跡像蛛網一樣散開,甚至還呈現擴大的趨勢,變黃的白漆掉了一層又一層,老化的房子早已承受不了歲月的蹉跎,發出衰老的哀歎,“隻是想讓我們都過上好生活而已,其實我也是想……”
辰良打斷了他:“好生活不需要別人給,自己努力。”
“哥,我們的家已經舊了啊,你難道要一輩子都守著這個家嗎?媽已經走了,你守著這個家還有什麽意思?”辰瑞不懂,他隻是想讓哥哥過得好一些,不要再這麽艱苦樸素。
辰良指尖一僵,是的,他一直沒搬出這個家,不是因為沒錢租不起好一點的房,而是因為這是母親養大他們的地方,每一磚每一瓦,都刻滿了母子三人的回憶。不能接觸外人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並珍惜親情,母親留下來的東西他一樣都沒舍得丟,包括這套房。
“哥,你看看,房子都舊成什麽樣了,你就不怕有一天會倒塌嗎?”辰瑞恨不得搖醒固執的哥哥,“我們明明就能過得更好,為什麽一定要過這種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哥,你想想,他患病快死了,我們假裝一下,繼承他家業,等他走了以後,就沒人管我們了,家業怎麽樣,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辰良不為所動:“我已物色好合適的房,等存款夠,辦好手續,就能換房。”
“哥,”辰瑞完全不能理解,“你為什麽這麽固執,跟他相認有什麽不好的?”
辰良一針見血地質問:“你能接受他強奸了媽媽?”
“我、我……”辰瑞期期艾艾,半天說不上一句話來,說實話,他真的很恨陳厲克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行為,可是,他也真的受夠了這種沒有親人、沒有幸福的苦日子,每當看到同學穿著漂亮的衣服,炫耀地說這是爸爸媽媽買的,他就很羨慕、很羨慕,他不知道從小到大,有多少次在雨天趴在窗台,期待有個叫“爸爸”的人來接他,把他抱起來騎在頭上,而他媽媽則溫柔地撐起一把大傘,笑著幫他擦掉臉上的灰塵,然而那都是美好的幻想而已。
現實卻是,同學嘲笑他是沒有爹生娘養的野孩子,甚至說他克父母。所以他將缺失的愛灌注到物質追求和精神滿足上,放肆地消費哥哥的資產,以為這樣就能填補心靈的缺口,卻越走越錯,直到上一次東窗事發,才被拉了回來。
他隻是自尊作祟,從沒跟哥哥說過而已。
“可是哥,我想要個家,”辰瑞刹那間崩潰了,他痛苦地捂住臉,失神地跌坐在沙發上,“我想要爸爸的關愛啊,你還得到過五年的父愛,我卻一年都沒享受過啊,為什麽你不想想我?我不要他的錢,不要他的財產,我隻想要一個家而已,媽媽沒了,我不想連爸爸都沒了。”
辰良愣住了,他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問題,卻沒想過辰瑞需要什麽。自己渴望親情,辰瑞何嚐不是?隻是自己麵對不配為親人的人,可以狠下心來拒絕罷了,可辰瑞沒有那麽狠的心,辰瑞的心很脆弱,輕輕一碰就會軟化,投降在父愛的旗幟下。
他可以勸辰瑞小心父親,但他沒有資格剝奪辰瑞想享受父愛的權利。
手裏的菜譜越抓越緊,青筋明顯凸起,辰良內心在做劇烈抗爭,究竟要不要放辰瑞去相認,放了,他不放心,可不放,有些缺口卻是他這個哥哥無法填補的。
“辰瑞,”辰良鬆開了菜譜,深深地凝視他渴求的雙眼,“我不會跟他相認,你要相認,是你的選擇,我無權阻止,但一旦發生什麽,後果自己一力承擔。”
辰瑞震驚地道:“哥,你、你不陪我?”
辰良不動於色:“你成年了,應當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辰瑞咬了咬唇,擱在膝上的拳頭越握越緊,內心在做劇烈的掙紮。
“如果你要相認,我要你答應我幾件事。第一,保持聯係,我需要知道你的近況;第二,繼續打工還債,20萬一分都不準他幫你還;第三,在沒完全了解那個男人之前,始終與那個男人保持距離,不要過分親近;第四,”辰良艱澀地望著那張看了二十多年的臉,不知不覺,這張臉脫去了少年的稚嫩,變得陽剛立體起來了,他很欣慰,弟弟長大了,“你一定要幸福,想家了就回來,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哥!”情感驟然爆發,辰瑞抱住了辰良,“我舍不得你!”
不是我不走,而是舍不得你……看來,他弟弟已經做出了選擇。
辰良慢慢地擁住辰瑞,比他高大的少年放肆地嘶聲痛哭,壓抑的情感頃刻發泄。
“哥,我會賺錢回報你,讓你過上好日子……給你買很多很多好看的衣服,我要讓你也過上幸福的生活……”
辰瑞一聲一聲說著美好願景,在他構想的世界裏,再也沒有金錢和**,沒有貪婪和不知回報,滿滿的隻有一個愛他疼他並養大他的哥哥。
辰良嘴角微微上揚,幸福在臉上洋溢,他輕輕抹去辰瑞臉上的淚:“你長大了。”
那一刻,辰瑞仿佛看到哥哥的笑容裏,沉澱著如同父親般的味道。
辰瑞走了。
當豪車停在家門口,辰瑞喜悅又孤單的身影鑽進車門裏時,辰良一直站在陽台前,拿著剛從陳厲克手下那得來的親子鑒定書,隔著一扇破舊的紗窗靜靜地凝視下方,辰瑞曾屢次回頭看向樓梯口,大概以為自己會下去送他,但可惜,自己這個哥哥,沒有告別的勇氣。
他隻要無聲的告別就好,就像這樣,傻傻地對著漸行漸遠的車揮著手,用無聲唇形說著“你一定要幸福,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這樣就挺好的。
“是嗎?他還是不肯見我。”陳厲克歎了口氣,他又咳嗽了,咳得比上次還厲害,辰瑞心一酸,剛想上去扶他一下,卻想起辰良的告誡,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陳厲克餘光瞥到辰瑞緊握的拳頭,向辰瑞招了招手:“孩子,過來,對,過來扶我一下。”
辰瑞猶豫了一下,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