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6)
擔心自己,可也不想他玩得不開心:“什麽不用,走,我們玩瘋狂巴士去。”
辰良站著不動,他看了看在高空旋轉的設施,想到黃醫生給他的建議,提議道:“我自己去試試。”
“開玩笑,人那麽多,”邱瀚宇不同意,“不行,我不放心。”
“黃醫生鼓勵我多跟人接觸,”辰良堅持,“她說讓我把人想象成食材。”
“……怎麽想象?”邱瀚宇隨便指了一個穿紫色衣服的男人道,“比如他。”
“紫色,”辰良想都不用想,“茄子。”
邱瀚宇又指一個黃色衣服的人:“這個?”
“黃色,南瓜。”
邱瀚宇咬了咬牙,指著黑衣服的瘦子:“這個呢?”
“嗯……”辰良想了想,“木耳?或者烤焦的香腸。”
“……”邱瀚宇瞠目結舌,不服氣,又指著一個粉裙子的女人,“她呢?”想不出來吧,他可沒見過粉色的食材。
女人有點矮胖,看起來像個球,辰良不假思索地道:“水蜜桃。”
得,水果都用上了,邱瀚宇挫敗地捂住臉,心痛地甩甩手:“你去吧,要是不舒服就回來……誒等等,”他還是不放心,跟辰良一起走過去,“我幫你排隊,上去你自己玩。記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不要堅持。”
“好。”辰良興高采烈,排到他後,他在工作人員帶領下,跟其他遊客一起坐上了遊樂設施,雖然每個人的座位是獨立的,邱瀚宇仍不免擔心,害怕辰良對這種密集的人群感到不適。
然而出乎意料,食材法似乎起了效用,辰良沒有任何不適,玩得特別開心,別人是害怕地尖叫,他是興奮地笑,下來後,還意猶未盡地指著另一個刺激型項目,要繼續去玩。
邱瀚宇還是第一次看到辰良笑得這麽多、這麽開心,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他卻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傷感。
就好像牽著自己手的孩子,一夜之間長大了,甩開自己的手,奔向自己抓不到的地方,然後越走越遠。
他衝動地帶辰良去看了心理醫生,卻沒想過這樣的結局——他將不再是辰良的唯一,不再擁有擁抱辰良、給其溫暖的資格。
他莫名生出一股恐慌,不敢想象失去辰良的日子有多可怕。
他突然拉住要去坐跳樓機的辰良,愣了一下,真是,他在做什麽?他尷尬地笑笑:“沒事,我隻是叫你小心點,要是摔下來,負責任的可是我。”
辰良一臉興奮:“好。”
手心裏的手腕空了,邱瀚宇茫然地看著辰良的笑臉,自嘲地一笑,辰良又不是他的專屬物,他壓根沒資格獨占辰良。
興高采烈的一天在辰良愉悅的笑聲中結束了,遊樂場的項目被辰良玩了個遍,連小孩子才玩的小火車他都沒落下。
邱瀚宇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擦汗擦汗,你以為你還小啊,要人叮囑才會擦汗。”
辰良滿臉都是汗,偏偏他自己帶的紙巾比較劣質,沾到汗水就爛了,紙巾碎渣粘在了臉上。
邱瀚宇一邊幫他拍掉碎渣,一邊嫌棄:“這是哪家生產的紙,給豬擦糞用的吧,明天我送我一箱好紙給你,不用客氣,我隻是懶得幫你擦臉而已。”
邱瀚宇溫暖的掌心在臉上走過,動作輕柔,辰良感覺舒服極了,笑容愈發燦爛:“我是糞,你是豬?”
“……”邱瀚宇手指一僵,乖乖,辰良居然會拿他開玩笑了。他氣嚷嚷地掐著辰良的臉,“有你這麽說話的嗎,啊?皮癢了是不是?”
辰良還是笑,不說話。
邱瀚宇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狠狠瞪他一眼:“走了走了,回去吃飯。”
辰良依依不舍地回頭,望著被夕陽烘烤得格外燦爛的遊樂設施,以及笑聲歡暢的遊客們,心裏萌生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幸福感,笑容一點一滴發自內心地沁出:“開心。”
“下次再來,今天晚了。”
辰良搖了搖頭:“一次夠了,”他羨慕地看著前方拉著父母的手,歡蹦亂跳的孩子,“可惜沒有機會。”
邱瀚宇心頭一酸,這是再簡單的願望不過,可辰良卻連實現的機會都被上天殘忍剝奪了。他腦子一熱,也不知想著什麽,走到辰良麵前,輕聲道:“你閉上眼睛,不準睜開。”
辰良不明所以,聽話地閉上眼。
邱瀚宇內心如水般輕柔,他輕輕握住辰良的右手,聲音溫柔得不像話:“想象一下,現在握住你手的是你媽媽,”掌心裏的手顫抖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放軟了,邱瀚宇觀察著辰良的神情,辰良的睫毛有輕微顫動,似乎情緒很激動,他趕忙趁熱打鐵,握住辰良另一隻手:“你現在握住的是你爸爸的手,好,就這樣,跟我走。”
辰良沉浸在充滿粉色幻想的世界裏,右手握著母親的手,左手握著父親的,那些悲痛的過往被拋諸腦後,從這一刻起,他就隻是一個跟著父母來玩樂的孩子。
有孩子的笑聲在耳邊響起,愉悅而活潑,有媽媽操心的話從耳邊傳來,無奈又充滿甜蜜……
他“感同身受”地彎起嘴角,茫然地跟著“父母”的腳步,他不知“父母”要將他帶去哪裏,他不問不語,因為“父母”一定會帶他到美妙的地方。
“好了,睜開眼。”
辰良緩緩睜眼,刹那,萬千美景呈現腳下。
五彩斑斕的燈光點綴著各種娛樂設施,街燈亮起了夢幻的光芒,五光十色,他仿佛置身童話城堡,在美麗光彩的世界裏徜徉。
“美。”辰良深深陶醉,他的世界從來隻有單調的黑白,第一次見到這麽多色彩,驚喜、激動,他不知要用什麽合適的詞匯形容自己內心情感。
他靜靜地張開雙臂,閉上眼,感受著舒服的風,他在用無形的方式擁抱這個世界,原來世界可以有彩色,可以如此絢麗多彩。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叫邱瀚宇的男人帶來的。
感謝上天,給他的人生,帶來了邱瀚宇。
第二天,辰良心情十分愉快地上班去了。
在停車場碰巧遇到辦事回來的楊子維,兩人一起走向電梯。
楊子維溫和地笑道:“你心情看起來很好,有碰到什麽愉快的事情嗎?”
辰良點點頭:“昨天去玩了。”
“玩什麽,能讓你開心到今天?”楊子維失笑,“我很好奇,方便告訴我嗎?”
“去了遊樂場。”想到昨天的樂事,辰良眉頭愉悅地揚了起來。
楊子維無比懷念,羨慕極了:“遊樂場啊,我很多年沒去過了,真想再去一次。你呢?願不願意抽個時間,跟我一起再去一次……邱總,早上好。”
電梯恰好打開,邱瀚宇走了進來,他正巧聽到楊子維問辰良的話。
酸溜溜的泡泡一個接一個蹦到了胸口,邱瀚宇不傻,楊子維一言一行都流露著對辰良的喜愛,要是讓他們兩人獨處還得了?
邱瀚宇不爽地挑起眉頭:“要去哪?”
楊子維尷尬地笑笑,都問到這份上了,不說也不行:“遊樂場。”
“遊樂場?”邱瀚宇故意轉頭對辰良道,“昨天不是剛跟你去過嗎?沒玩夠,又想去?”他刻意強調了“跟你去”三個字,楊子維聽出了滿滿的敵意,心沉甸甸的,苦澀地幫一頭霧水的辰良接了話:“我聽到辰良說昨天去了遊樂場,就說我很久沒去過了,問他願不願意抽個時間陪我再去一次。”
“哦,”邱瀚宇厚著臉皮說,“那裏挺有意思的,下次去一起叫上我。”
楊子維不再說話,隻有他自己知道,心痛如刀割。
辰良的情感世界有如一張白紙,完全看不出楊子維與邱瀚宇對自己的情意,也不知他們兩人的針鋒相對,見氣氛不太對,就懵懵懂懂地打圓場道:“好,下次一起去。”
邱瀚宇、楊子維:“……”
邱瀚宇張了張唇,真想敲敲辰良的腦袋,看看是什麽做的。楊子維艱澀地笑了笑,沒再說話。
電梯上行到了中餐廳所在的五樓,辰良剛要出去,邱瀚宇突然想起什麽叫住了他:“等一下,回來回來,你們倆跟我到辦公室一趟,有事跟你們說。”
三人一起到了邱瀚宇辦公室,邱瀚宇收起輕鬆的神情,無比認真地說:“近期久華公司經常來我們公司挖人,我已經安撫了大部分人,但還是有人提出了辭呈,尤其以西餐廳居多。近幾個月,西餐廳業績下滑,如果這次後廚團隊一走,短期內業績肯定上不來,所以,中餐廳一定要穩住,想辦法提高業績,絕不能讓中餐西餐這兩座大山都倒了。”
楊子維凝重地點了點頭:“我們餐廳有意向離開的人,我都穩住了,提交的辭呈都被我拉了回來。我一定帶領整個餐廳努力。”
“做得好,我們公司有你真是太好了,”邱瀚宇由衷讚賞,他公私分明,絕不會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不過光努力不夠,還要想辦法提高中餐廳的水平,你自己也知道,自從幾年前那位名廚過世後,中餐廳的水平一落千丈,被西餐廳遠超,雖然現在西餐廳發展沒以前那麽好,但總體水平還是在你們之上。”
“我曾跟人事部溝通過,考慮擴招後廚人員,但可行性不高。一是資金問題,擴招後人力、物力開銷更大,二是資源重複,造成浪費,三是最主要的,我們無法保證招來的人員一定工作熱情高、水平平穩地保持在最佳狀態,我們之前出現過類似的情況,麵試時廚藝不錯,待人接物都很好,但招進來後,廚藝水平跟麵試時比,根本是天壤之別,人品口碑都很差,後來隻能勸退,但這人比較圓滑,工作期間結識了不少領導,他一走,就引起了領導不滿,導致很多後續問題。現在是非常時期,我認為招人更需要慎重。”
邱瀚宇擰起了眉頭,現在中餐廳後廚班子,大都是他爸時期的老員工,雖然水平下降,但出於穩定性考慮,不宜勸退,老員工不走,新鮮血液注入不進來,將會帶來很大的弊病。
“不能提高老員工的水平?”
辰良陡然插入一句話,邱瀚宇兩人都愣住了。
楊子維無奈地搖搖頭:“我試過找人給他們培訓,但他們是老油條了,多多少少都有些脾氣,認為自己能力不錯,不需要培訓。我也吃過他們的菜,給他們改進的建議,但我是新來的經理,年紀又輕,並不能完全說服他們。”
“這幫老骨頭就是欠教訓,”邱瀚宇氣嚷嚷地道,“我爸喜歡吃中餐,他們就跟著我爸養出了一堆臭脾氣,我看辰良,你有空研究一些新花樣,讓那些老骨頭看看什麽叫一山還比一山高,讓他們心服口服,然後再教他們怎麽改進和提高。”
突然被委以大任,辰良受寵若驚:“我隻是中級廚師。”
“管什麽職稱,用能力說話,”邱瀚宇轉向楊子維,“你去跟你們廚師長溝通一下,辦一個廚藝比拚大賽,讓年輕人教教他們,什麽叫年輕人征服世界。”
邱瀚宇說一就是一,楊子維領了重任後就走了,獨留辰良與邱瀚宇獨處。
“方正國前幾天提交辭呈了,人事部正在審批,過不了幾天他就會辭職到久華去。”邱瀚宇揉了揉眉心,倒了杯茶給辰良,“他一到久華,跟我們就是對立關係,他對你有敵意,你自己要小心點,別又被人家欺負,丟我的臉。”
“你也小心,”辰良握著杯子暖手,“公司更是。久華很精明。”
“我就不信他們還折騰出花來,”邱瀚宇不屑地一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別當我們是吃素的。”
辰良仍不免擔憂:“方正國不是什麽好人。”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你先……”邱瀚宇一頓,忽然想起來辰良還需要治病,也需要解決他弟弟的問題,不該把重心放在工作上,“你先治好你的毛病,剛才我說的,你就當個屁,別放心上。”
“我的問題不影響工作。”辰良道,“我可以把他們當食材。”
“你開玩笑?”邱瀚宇嚷嚷,“以後你看到穿紫色衣服的領導,難道要叫他‘茄子好’嗎?”
辰良忍俊不禁。
方正國辭職的事情剛說沒多久,過不了幾天,邱瀚宇就把辰良叫去了辦公室。
邱瀚宇找辰良不外乎三個事,一是肚子餓,二是嘴饞,三是想吃東西,總之,都跟吃脫不了關係。
果然,辰良秘密到了他辦公室,就聽到他哀聲連天地抱怨早餐做得太少,吃得不夠飽。
每當這時候,辰良都很精明地把空閑時做好的甜點端出來伺候邱總的胃。今天也不例外,辰良今天做的是蛋撻,還沒拿出來,嗅覺靈敏的邱瀚宇便聞出來了:“蛋撻?”
“嗯。”辰良貼心地把有點涼的蛋撻放到微波爐裏,加熱了一下,取出來後遞給邱瀚宇,“小心燙。”話沒說完,邱瀚宇已經猴急地咬了一口。
“嘶。”邱瀚宇被燙得吸了口涼氣,卻耐不住蛋撻的香氣,吹了幾口,又不怕死地咬了下去。
酥皮軟到幾乎咬下去就融化的地步,蛋液有如蜜糖般清甜,一口下去,還沒嚐出味道,香氣就已在胃中散開。
第一個蛋撻還沒嚼完,第二個已經塞進了嘴裏,吃飽喝足了邱瀚宇才心滿意足地擦幹淨手,跟辰良閑聊:“那個方什麽國的,辭呈已經批下來了,過幾天就走,你要不要去歡送他一下,送點王八膏,哦不,龜苓膏什麽的,給他補補氣血。”
本以為辰良會冷冰冰地說“不去”,誰知答複大跌眼鏡。
“好。”
邱瀚宇差點摔下沙發。
辰良當然不會給方正國送行,他去送行的目的隻有一個——老張。
老張可說是他的西餐師父了,雖然他調到中餐廳後,與老張的工作聯係較少,但師徒間的情感分毫不減。
老張是方正國團隊成員之一,方正國一走,老張縱是千般不舍,也得跟著離開。
方正國走時排場可大了,好像要向全世界宣布他解放一樣,浩浩蕩蕩地帶著他的團隊成員,得意洋洋地從公司正門離開。
老張走在最後,許多關係好的老同事上來跟他告別,約好下一次一起去哪吃飯,可說不上幾句,他們就蜂擁至方正國身邊拍馬屁去了。
辰良靜悄悄地走到老張身邊,把一袋補品塞進他手裏:“張師父,沒什麽送你的,這補品對降血壓很有幫助,請您笑納。”
老張哪好意思,趕忙推回去:“嗨,小辰你跟我客氣什麽,又不是離開這個城市了,以後總有機會見到。”
“請您收下。”辰良堅持,“感謝您在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指導和幫助。”
“小辰你跟我客氣什麽,”老張唉聲歎氣,“我沒幫你,是你自己厲害,我老了,比不上年輕人咯。”
“隻要心裏年輕,就不老。”辰良露出絲絲笑容,把補品塞回老張手中,“祝您一切順利。”
“謝謝謝謝,唉,”老張無奈地歎息,“我都沒給你準備謝禮呢,等工作穩定下來了,我請你吃飯。”
“客氣了。”
兩人還沒聊得幾句,方正國陰陽怪氣地插了一句進來:“老張,出了這個門,我們就是久華的人,沒說我沒告訴你,久華和文達是競爭對手麽,你還想跟著敵人混?你有沒有常識的,啊?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居然還敢做出這麽出格的事!”
方正國嗓門特別大,順著風傳遍了各個角落,來公司辦事的外來人員忍不住看過來,交頭接耳。
沒了文達的枷鎖,方正國說話也不留情麵了:“你別忘了這裏是怎麽對待你,給了你什麽樣的待遇的,這種地方出來的人是什麽人品你也知道!你跟對手關係那麽好,簡直丟盡我們團隊的臉!”
這話說得很巧妙,究竟老張碰到什麽待遇都含糊不說,不知情況的外人聽他怒氣衝衝的語氣,就會以為老張遭受非人的虐待,對文達的印象頓時下降數十分。
剛才不少拍方正國馬屁的人像吃了口蒼蠅,鐵青著臉散開了,低聲咒罵方正國。老張成為了眾矢之的,一張老臉不知往哪擱,尷尬地看看辰良,又看看方正國,搖頭歎氣。
辰良眉間隱隱有怒氣跳動,他不能容忍自家師父被方正國的臭嘴玷汙,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你這樣,真不是因為你被開除了懷恨在心?”
外人竊竊私語起來,看向方正國的目光多了一分審視和不屑。方正國的臉憋成了紫色,肌肉憤怒地抽動著:“胡說八道,放幹淨你的嘴巴,我是光明正大辭職的!”
“所有被開除的人,”辰良麵色不改,“都會為自己的恥辱找借口。”
“這裏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辭職!”方正國氣得鼻孔冒煙,急於想還自己一個清白,他看向團員,團員剛想拍幫他說話,辰良卻堵住了他們的嘴。
“你的手下當然會幫你說話。”
方正國咬咬牙,再看向原來的同事,誰知剛剛還嘰嘰喳喳圍在他身邊的人,一眨眼的功夫都站在了辰良身邊,目光充滿嘲諷與厭惡,別說幫他說話了,沒一拳揍他身上都不錯了。
“我就是辭職,問心無愧,我說文達壞話又怎麽著,嘴巴長在我身上,愛怎麽說就怎麽說!”
方正國的大嗓門實在聒噪,辰良皺皺眉頭,低聲讓老張好好照顧自己,然後轉頭就走。
“你慢慢說,年紀大,說話太快容易出毛病,萬一出什麽事,怪到開除你的公司頭上很不好。我們都知道這裏是怎麽對待你,給了你什麽樣的待遇的,這種地方出來的你是什麽人品,我們都知道。”辰良說完,人也走到了角落,準備離開眾人視線時,他突然回頭說了一句,“雨天路滑,不低頭看路,小心滑倒。”
方正國暴跳如雷,這話明裏暗裏句句帶刺,狠狠紮在他老臉上,這不就是在罵他年紀大、人品差、辭職後得意忘形麽!你讓我低頭看路,我憑什麽聽你的,我偏要光明正大、抬頭挺胸地離開,讓我們看看誰笑到最後!
結果,方正國下樓梯時,腳下一滑,整個人像個球一樣骨碌骨碌地滾了下去,摔了個狗啃泥。
公司為了彰顯讓人仰望的貴氣,階梯做了十來層高,可想而知,一個半百的中年人從那麽高的地方滾下去,有什麽後果。狼狽就不說了,送到醫院檢查,手骨還骨折了,最少得住院一周,就算出了院,短期內手也不會靈活。
要知道,他到久華公司,還得從一個主廚做起,做得好了,才有可能被提拔為廚師長。他的廚師黃金手這麽一折,還得請一周的假,對久華來說,就跟個沒用的廢物一樣。當日囂張離開文達的他,構建了各種未來發展恢宏的藍圖願景,認為自己這領導層一走,文達就失了主心骨,一擊而潰,而賞識自己的久華,一定能在自己代領下碾壓文達,畢竟他深知文達的各種政策和管理策略不是?
現在,美好的幻想全破碎了。
久華原本還很關切地過問他病情,但他年紀太大,實在恢複得很慢,一周過去了,還沒能出院,他不上任,他團隊自然也不能用。不能用的人,請來就是浪費錢,久華直接翻臉,解除勞動合同,反正沒來上班,工資也不用給,至於他所掌握的商業機密,抱歉,他們久華多的是手段拿到。
方正國頓時從天堂墜入地獄,還連累了他的團隊,當初跟著他作威作福的成員一夜之間變成喪家之犬、無業遊民,所有人遭逢到前所未有的重大打擊。
方正國恨得咬牙切齒,托各種關係去求久華,久華理都不理,他怒不可遏,又把槍頭指向文達,要求文達賠償他醫藥費,嘴臉極其惡心,說不賠償就把文達的商業機密抖出去。
邱瀚宇可不是吃素的,方正國威脅論剛出口,當天下午,一家大媒體就發布了一條令人瞠目的新聞。
☆、37.第 37 章
內容簡單又粗暴, 就是說某位辭職的員工因自己不小心摔下樓梯,向公司索賠, 聲稱不賠就將公司商業機密說出去。
新聞明晃晃地掛在微博、朋友圈首頁, 有幾位資深的大v立刻轉發, 就這一不齒行為發表了憤怒的看法, 新聞頓時引起軒然大波, 除了個別抱持懷疑態度的中立人群外,其餘眾人一致地罵這員工不要臉、沒有責任心等等。
新聞沒有曝光方正國的真實名字, 但方正國那天囂張嘚瑟的模樣, 多少外人看到, 這些人也是看不慣方正國的嘴臉, 直接在新聞下輕飄飄地說一句“這個員工是禦龍大酒店西餐廳的廚師長方正國”,然後下麵轟轟烈烈地掀起了“轉發, 讓首頁看到”的轉發大潮。
“方正國”這三個大字立刻上了各大企業黑名單,聲稱隻要他來求職,絕對把他叉出去,誰敢養這種白眼狼, 萬一哪天他把自家的秘密泄露給競爭對手怎麽辦?
還躺在病床上的方正國,氣得七竅冒煙,他又想針對主觀上導致他摔倒的辰良, 讓辰良賠償, 辰良果斷把他拉黑, 視而不見, 他又急又氣, 出院後他去找辰良,卻被邱瀚宇偷偷安排在辰良身邊的保鏢帶走,什麽都沒做成。
更氣憤的是,他本以為西餐廳沒了他,會有短暫的空白期,生意下滑,誰知道他辭職第二天,公司就提了一位低調做人的主廚做了廚師長,然後招進一隻全是外國友人的團隊。
這隻團隊是邱瀚宇花重金培養的,每個人都有一技之長,比如一分鍾能做出幾十個蛋撻、切菜動作快如閃電等等,做出的菜味道也相當出色,他們每天都會到餐廳現場製作,展現自己的技藝。
但他們出場的條件很苛刻,必須是有顧客點了他所擅長的那道菜,他們才能親臨現場,製作完成後可以與他們合影。他們年紀都很輕,不但身材好,長相也深得人心,有喜歡看顏值和現場製作的顧客,就會大手一揮,點下那道能把他們招來的菜。
在這企劃上,不得不說邱瀚宇精明。
一是菜品價格不貴,但也不便宜,除非土豪,否則小資水平的人,一餐飯裏點上一道,錢包就該哭的了;二是都是主食,想點那麽多道,看多幾個俊男靚女?抱歉,你吃到撐你都看不完,哦想打包啊,那更對不起,這些要趁熱吃才好吃,打包回去,絕對不好吃,當然,你說你不介意,我也沒辦法,隻要你錢包撐得住,土豪就是爺;三是這團隊有十來個人,想每種技藝、每個人都看一遍,那得來好幾次才行,而且一個人看多沒意思,多請幾個人來,朋友一起欣賞才有意思對不對?
四是觀看過程中禁止錄像,隻準拍照,時時刻刻會有服務員盯著,避免有人泄露視頻出去,不然外人沒有新鮮感,就不來餐廳用餐了。但偷拍技術那麽高明,總有人泄露出去的對吧,那怎麽辦?簡單,官方出麵轉發一下泄露的視頻,再放上一小段更高明的技藝展示視頻,笑眯眯地說“現場看到的更有震撼力”,喜歡新鮮感的顧客頓時蜂擁而至;五是顧客一多,要排隊怎麽辦?搬好小板凳,給他們送水果,女士免費做美甲,男士免費擦皮鞋等等,提供各種服務項目,隻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隻要顧客提出,就會滿足;六是餐廳部分菜品打折,辦會員卡享受的折扣更多。
這樣的企劃加上重金宣傳,禦龍大酒店的西餐廳比方正國時期更火爆,之前因為各種客觀原因而下滑的業績瞬間飛到了頂峰,當月給酒店創下了輝煌的業績。
在這段時期,邱瀚宇忙得暈頭轉向,要不是辰良固定時間送餐,他都不知道現在是幾月幾號幾時幾分。
相對炒得火熱的西餐廳,中餐廳就安靜得多,邱瀚宇上次說讓中餐廳拿出新菜,但在方正國辭職後不久,就讓中餐廳緩一緩,說先做西餐廳的宣傳,等熱度下去了,再推出中餐廳。
辰良是研究新菜的成員之一,但其實他什麽忙都幫不上,以前在小餐館壓根沒做過這類高大上的菜,還是來酒店後,跟著大家慢慢學的。幸好他天賦極高,上手很快,學得也很用心,沒多久就出師了。
但問題隨之而來,之前就有說過,中餐廳最大的弊病就是老廚師水平漸低,不能滿足發展需要,但又不能淘汰,該怎麽讓他們提升一個台階至關重要。廚藝比拚大賽也舉辦過,結果還是不盡人意。
邱瀚宇沒心思去想,問題甩到了楊子維和廚師長頭上。
楊子維和廚師長也很苦惱,絞盡腦汁都想不出個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解決方式,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這天下班,辰良突然叫住楊子維,提出了一個建議:“以前我師父也像這樣,水平變低,固執地不肯改進。後來我讓他先嚐自己做好的菜,我再適當加入一些配料讓他嚐,他對比後,接受了我的改進建議。他們有自尊心,讓他們嚐後輩做的菜後改進,會覺得丟臉,因此在肯定他們的基礎上改進會更好。”
楊子維沉吟道:“類似的方法我曾試過,但結果不是特別理想,畢竟不管怎麽說,都是別人提出了意見,他們再改。”
辰良繼續提議:“廚師都有習慣,要多少分量的調料,心裏都有數,如果原本放一勺鹽才足量,他隻放半勺,導致量過少,我們可將勺子換成更大一點的,這樣他心裏暗示還是半勺量,實際上加入的鹽量等於正常的一勺鹽量。”
“這樣工作量很大,實施起來也很困難,況且如果被他們發現了怎麽辦?”
“不是每個人都需要這種方法,有的用第一種就能解決,特別固執的才用第二種。你可以當著他麵說大勺子握起來更省力,看得更清楚,總之,從體貼他的角度說話,然後更換掉廚具。我相信他會明白。”
楊子維豁然開朗,笑容溫和地顯露在臉上:“好,我再努力試試,謝謝你。”剛說完,手機就響了,居然是邱瀚宇來電,奇怪,這時候找他做什麽,“你好,邱總。”
“辰良在不在你身邊?”
楊子維一愣,看向走到一旁等待的辰良:“在的。”
“我忙不過來,你去送他回家,一定要送進家門口,看他安全了才離開。”
楊子維懵了,送辰良回家,這是天上掉餡餅了麽?不敢相信。
“我說,你聽見沒有?”
楊子維回過神來,激動地說:“聽到了,我一定把他安全送到家。”
“這還差不多,叫辰良接下電話。”
辰良依言過來接聽,楊子維不知道邱瀚宇跟辰良說了什麽,辰良眼裏的期待一點一點地褪去,最後黯淡無光。他想,大概是因為邱瀚宇不能送自己,而失望吧。
楊子維心口悶悶的,辰良總會因為邱瀚宇而動容,露出自己平常都看不到的豐富表情,而且兩人居然親密無間到接送上下班的地步,真是讓人很不舒服。
可是老天給了他這個機會,他真的、真的不想錯過,哪怕沒有一絲希望,他也想抓住。
送辰良回家路上,辰良一句話都不說,靠在窗邊出神。自從去心理治療後,邱瀚宇每天晚上都堅持送他回家,估計也是從黃醫生那知道了他的情況,擔心他。但即便邱瀚宇再忙,也不會丟下他讓別人送,這還是頭一次,究竟出了什麽情況?
“最近有人盯上了我們酒店。”楊子維看出辰良擔憂,本來不想說什麽,良心卻過意不去,還是向他解釋了,“具體情況我不了解,消息被封鎖了,好像是有人惡意誣陷西餐廳的食物不衛生,邱總親自出麵才解決的。”
“是競爭對手?”辰良很意外。
“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是,邱總不允許餐廳有過期或者不衛生的食物,他管理很嚴格,絕對不會出差錯。”楊子維苦澀地道,“你別太擔心,或許明天他就有空送你回去了。”
“我自己能回去。”辰良幽幽地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紅綠世界,才剛剛開始深夜的喧囂,一家具有格子情調的小酒吧闖入眼中,他雙眼一亮,許久未聞的熟悉氣息隔著窗戶傳了進來。
在辰瑞上大學前,他手裏還有點餘錢,偶爾會來這家特殊的酒吧坐坐。後來,手頭有點緊,就沒再來了,還真的有點懷念那裏的環境和人情。
前方堵車,車正好停在了酒吧門口,楊子維好奇地側頭,看到辰良懷念的眼神,喜悅之情溢於臉上。那個酒吧名叫deep blue,是gay吧,隻有特殊性取向的人才會光顧,這麽說辰良真的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懷著一絲絲小期待,激動地、試探地開了口:“這個酒吧我偶爾也會去,環境很好,酒也不錯,可惜小了點。”
辰良心頭一顫,會去這個酒吧意味著什麽,隻要是那個世界的人都明白。他回過頭,吃驚地道:“你也是。”
“我是同性戀。”楊子維溫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