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咖啡與茶
斯內普若有所思，把最後一塊三明治塞進嘴裏，擦幹淨手，就向旁邊的魔藥熬製間走去。他熟練地為自己煮了一鍋靈魂藥劑，就是哈利一直以來在服用的那種，玻璃瓶裏的金色液體帶著璀璨流光。斯內普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終於抬頭將它一飲而盡。這劑魔藥經過多次改良，最初那種一言難盡的味道已經完全沒有了，現在的靈魂藥劑平淡得就像普通的水，和它的可以稱得上華麗的外表完全不符。他再一次對自己釋放了檢測魔咒，各色的光芒閃爍起來，比起剛才顯得暗淡了不少。他早已經猜到這個結果了，果然和哈利的情況一模一樣，而在這之前，他也從來沒有感受到他的靈魂出了問題。
很明顯，幾個月前，蜘蛛尾巷他家門口的哈利說了謊。
斯內普走出房間，拉開了辦公室厚重的窗簾，今天的天氣不錯，一點都不陰沉，光亮一下子透了進來，整個房間都明亮起來——其實這個辦公室和各學院間傳聞的陰森恐怖一點都搭不上關係，這裏布置簡約，大多是一些暗色的木質擺設，牆壁上除了曆代校長們的肖像，就是數量龐大的各類老舊書籍，此時沐浴在並不強烈的陽光裏，這個房間甚至可以稱得上溫馨。斯內普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已經將近中午了，光線在暗色桌麵上拉出形狀古怪的光斑，桌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放上了一杯紅茶，還帶著餘溫，玻璃的杯子投下溫和的陰影，杯中橙紅色的液體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圈，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一直是習慣於喝黑咖啡的，苦澀的味道能夠幫助他保持清醒，即使知道它對於胃的傷害，但是他對此並不是很在乎。在哈利沒有出現之前，他的世界一直隻有灰暗的色調，而哈利帶來了色彩與溫度，美與愛，不止一次。從哈利住進蜘蛛尾巷之後，所有的黑咖啡都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溫暖的紅茶，清新的果汁，還有各種精心準備的消暑飲品。
不，也許不是從他住到蜘蛛尾巷之後，而是更早的時候……
那時候他剛剛成為霍格沃茨的校長——當然是出於黑魔王的授意——卡羅兄妹被分別安排成為黑魔法防禦術教授和麻瓜研究課教授，以折磨學生為樂。他不是不知道學校裏的情況，但是他隻能警告學生們注意，並暗示中立的純血斯萊特林盡早離開。他曾多次警告哈利安分一點，別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候做一些危險的事情，比如夜遊，並裝作無意的樣子漸漸疏遠他。但是，那個男孩從來都聽不懂他說的話——仗著自己有那件了不起的隱身衣，依舊在霍格沃茨“胡作非為”，想到這裏，斯內普有些不自在起來——也許是因為，救世主總是冒著巨大的風險就是潛進他的辦公室，用各式的紅茶換掉他的黑咖啡？
他已經回想起來最早的那一次是奶茶，盛在擦得鋥亮的細瓷茶杯裏——不知道這是粗糙的救世主從哪裏弄來的，也許是請教了那位“萬事通”小姐？茶水呈現醇厚的淺褐色，濃鬱的香草味混雜著厚重的奶香，完全壓住了紅茶本來的香味。幾乎可以預見它的味道了，斯內普想著，還是皺著眉喝了一口，入口絲滑，但是實在甜得驚人。至少放了三塊方糖，他下了結論，不喜歡這個味道的斯內普沒有委屈自己喝掉，於是液麵僅僅低下去一小層，就一直待在桌上，直到變得冰涼。
不得不說，救世主有時候實在是一個善於觀察的人，如果他把他的那些小手段放在魔藥上——打住，斯內普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熱了。第二天桌上的奶茶就沒有加糖了，這一次，是普洱玫瑰，比昨天清淡了太多，有些微微的鹹苦，混合著玫瑰的清甜，非常香，意外地合他的口味。於是在批改文件的過程中，他不知不覺地把一小杯全都喝掉了。此後，桌上的茶水就在普洱玫瑰和沒有任何添加的大吉嶺紅茶與錫蘭紅茶之間切換，持續了整整一個學年。
斯內普甚至懷疑，救世主那點可憐的家產全都用紮了給他買茶葉上——介於那些茶葉都不便宜。他知道，雖然他在刻意疏遠哈利，哈利也一直在各地奔波摧毀魂器，他們連短暫的見麵都沒有，但是哈利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我一直在你身邊。
斯內普吐了一口氣，站起來在辦公室裏來回走了兩步。因為久坐，他的身體有一些僵硬，桌上是家養小精靈準備的午餐，他陷在回憶裏，都沒有注意到它是什麽時候出現的，現在已經有些涼了。飛快地用完了午餐，他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了冥想盆。淺淺的石盆邊緣雕刻著如尼文和符號，這是之前鄧布利多的那一隻，在他去世之後，就一直放在校長室裏。
斯內普把魔杖尖對準太陽穴附近，從大腦裏抽出一些閃光的銀色記憶放進盆中，盆裏的銀白色物質急速旋轉起來，他站在盆邊俯視盆底，接著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埋了進去，他有預感，哈利知道所有的一切，隻是不告訴他，而是引導他發現，或者說，想起來。
他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飛快地旋轉著向下墜落，然後——他站在了蜘蛛尾巷狹窄的街道上，麵前就是正在與“他”交談的哈利。
“嗨，西弗勒斯，好久不見！”
“西弗勒斯，我的靈魂似乎出了一些問題。”
“我覺得是伏地魔的索命咒對我的靈魂造成了一些傷害，畢業後我拜訪了很多治療師，他們都表示無能為力。西弗勒斯，你是最好的魔藥大師，我想……”
“還有一個月才開學，西弗勒斯……我可以住在你這裏嗎？方便我們研究。”
仿佛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那時候，他還和哈利顯得很生疏，他滿臉都寫著不耐煩，而哈利，他仔細地觀察著哈利的表情。他說到自己靈魂上的問題時，看起來一點都不苦惱，甚至眼睛深處還帶著一絲——期待？他在期待什麽？與他的重逢嗎？靈魂的損傷在現在看起來仿佛隻是一個接近他的借口……
記憶還在繼續，他跟著哈利走進自己的屋子，哈利看起來對他的屋子太熟悉了，他有些奇怪自己之前怎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又突然意識到了他對哈利近乎詭異的包容。
他一點一點看完了他與哈利相關的所有記憶，從旁觀的角度，他完全看清了哈利眼中隱藏不住的愛意，以及他對外表現出來單純，很多時候，他都覺得，哈利其實冷靜得可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並按照計劃一步步地達成它。記憶在哈利將最後一口芝士蛋糕送進嘴裏的時候終止了，斯內普等著自己從冥想盆裏升起來，但是場景慢慢地消失了，另外一幕浮了出來。
“我們保護他，是因為必須調.教他，培養他，讓他磨煉自己的能力……”鄧布利多的聲音像是在空曠的走廊裏回響，帶來陣陣回聲。這段記憶似乎有些破碎，變得不那麽連貫，中間充斥著細小的“嗡嗡”聲，讓人聽不真切。
“多麽感人哪，西弗勒斯，”又是鄧布利多的聲音，顯得嚴肅極了，“難道你真的開始喜歡那個男孩了？”然後他看著自己放出了守護神，不再是那隻溫柔的牝鹿，健壯的牡鹿從杖尖跳了出來，它輕輕地落在地板上，回頭看他，眼睛裏滿是依戀。斯內普有些恍惚起來，鄧布利多的聲音還在繼續：“After all this time？”
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低沉而堅定：“Always.”
他終於感到自己開始慢慢上升，最後落地，夕陽昏黃，為屋內鍍上一層暖色，他忽然意識到，剛才他看到的並不是他自己的記憶，而是哈利看過他的記憶後，抽取出來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