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有去無回
趙凱文私訪李府的事情很隱秘,趙凱文幾乎沒告訴任何人,隻有身邊伺候的人知道,然而他私訪李明德消息已經不脛而走。東宮這邊,已經有人將消息傳遞給太子。
此刻夜已經很深了,趙弋正要歇下,卻聽得林公公說,宮中有密報,他便一刻也睡不著了,立即更衣坐到書齋長案麵前,要聽人匯報具體情況。
數盞燈火將東宮照得格外亮,明晃晃的猶如白晝。
來人穿了一件連帽的披風,他將臉裹得嚴嚴實實,令人看不見他的臉,隻能隱隱約約看見他高聳的鼻梁,其他的一律看不見,他進得東宮書齋。
趙弋端坐在長案前,此刻他無聊地翻閱著史書,雙眸盯著書,心思早已經飛遠,完全沒在書上。
“參見太子殿下。”
對方裹著披風,雙腿彎曲跪下,深深磕頭請安,可看得出他對趙弋的恭敬。
畢竟對方是趙弋在宮中的眼線,趙弋也不願暴露他的身份,便輕輕抬手,淡淡說道。
“免禮。”
對方聞聲便起來,冉冉燭火照耀的書齋裏,卻照不清他的麵容,林公公也沒見著對方的臉,林公公雖然是趙弋身邊的貼身宮人,但,他不願管那麽多事,在爾虞我詐的宮中混出來不容易,這其中便包括凡事不要多問,不要多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所以林公公垂著頭,假裝沒見到對方。
趙弋對於林公公的態度還是很滿意,所以他也不怕林公公聽到,直接開口問道。
“宮中有什麽消息。”
對方估計怕人看清他的麵容,他躬著身,垂著頭,很是小聲地回應趙弋。
“太子殿下,陛下今夜去了李府,依奴猜想,陛下定是登門請罪。”
“什麽?”趙弋跳了起來,他完全炸了,一張臉沉了下來,陰沉的可以滴出墨汁來,他不能相信,李明德建民園如此奢華,破壞民風,父皇居然不罰李明德,甚至李明德還頂撞父皇,父皇如今卻要登門請罪,這是什麽事。
在趙弋的認知裏,父皇登門請罪,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不相信歸不信,但,他相信自己的人,消息不會假。
林公公聽到了,也是一怔,可以說若不是聽人報,他若是從旁除聽來,他也不能信,因此他悄悄地覷了趙弋一眼。
冉冉燭火之下趙弋一張黑的不行,嘴角隱隱抽動著,似乎在隱忍著什麽,若不是為了他太子的風度和威儀,估計此刻他早就暴跳如雷了,然而為了保持風範,他竭力克製著,隱忍著,可他依舊從牙齒縫裏擠出話來。
“結果如何?”
“殿下,這陛下親自登門請罪,這是多大的榮幸,李明德本就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在拿捏著姿態,肯定是順著台階下。”
趙弋麵容扭曲了起來。
“那民園的事就這樣不了了之嗎?”
對方顯然怔住了,一臉驚訝地說道。
“太子殿下,難道您還不知道嗎?這建民園不過才花費三萬多兩銀子,百官都不敢吭聲,戶部尚書潘大人甚至直接誇李明德是人才,要推廣民園的建築,恐怕想用民園一事對付李明德,那是不可能的。”
方才趙弋是氣憤的,那此刻趙弋是懵的,他顯然沒想到李明德手段如此高明,民園建的那麽奢侈,居然沒花多少錢,趙弋無法相信,露出潔白如雪的牙齒。
“怎麽可能,就那條人工河也應該花了幾萬兩吧,怎麽……”
趙弋啞口無言了,此刻他麵容不由抽搐起來。
“真是不曾想到。”他苦笑起來,整個人顯得很喪,原本想利用民園的事找李明德麻煩,結果,反而徒增了他自己的煩憂,苦笑了幾聲,他便朝來人揮手。
“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對方還想說什麽,但看趙弋失態的樣子,他不忍多說,便退了出去。
燈火輝煌的書齋一時空蕩蕩的,一點聲息都沒了,就像沒人在一樣的,畫麵格外詭異,趙弋高高地站在長案麵前,一張臉變得森冷而又諱莫如深。林公公在一旁伺候著,他躬著身,大氣都不敢喘下。
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趙弋猛地抬腿踹到林公公身上,林公公疼得不敢發出聲音,整個人跌坐在地,然而趙弋依舊不解氣,又再一次踹上他的肚子,一個不備結結實實的挨了趙弋幾腳,林公公疼得隻能發出一聲悶響,麵容慘白如紙,蜷縮在地,顫抖地捂著肚子。
趙弋見林公公痛苦不堪,他心中並沒一絲憐憫之意,反而低吼出聲。
“這朝中一個一個的老糊塗吹捧李明德,他們都瞎了眼睛,瞎了眼睛。”
林公公不敢吱聲。
趙弋氣得一張臉都扭曲了,因為他很清楚,他是太子,從前什麽事都有人爭先恐後的來匯報給他,而今出有什麽事,都是他安插的眼線才會來報,可見他這位太子在百官心中的地位。
很明顯的,皇帝不待見他,百官便開始疏遠他。
趙弋心中的怒意徹底的燃燒了起來,一張扭曲起來,他立即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麵寫下幾個大字。
“殺了他。”
然後他卷了起來,遞給已經站起來的林公公。
“送出去。”
林公公向來不問趙弋的事,趙弋吩咐什麽,他便做什麽,因此他接過趙弋手中的紙條,便躬身而去。
一時整個書齋就剩下趙弋,書齋顯得尤為安靜,幾乎針落可聞,趙弋眼眸深深一眯,凝望著外頭的夜色,嘴角輕輕勾勒出一抹弧度,他冷冷笑了起來。
“就看他有什麽本事逃。”
……
趙凱文出宮的事,幾乎沒人知道,但是不知怎地不脛而走了,百官都知道了。
翌日,蘇大人,花丞相,潘大人一同結伴而行上早朝,此刻天蒙蒙亮的,夏日的風很涼爽,三三兩兩的大臣走在官道上,因為李明德民園的事,很多大人都有意見,但,戶部已經將錢糧算出來了,百官自然也沒意見了。
蘇大人和潘大人起了口角,此刻他們各自低著頭走著,不願交流,卻聽得有人在議論。
“聽說了嗎,據說昨夜陛下去了李府,昨日李明德頂撞陛下,陛下卻不計前嫌,陛下對李明德恩寵,真是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噓,我等還是不要多說了,陛下的行蹤是我等可以偷窺的,休要在提了。”
潘大人一聽一張褶皺的臉露出了笑意,不管這消息是真還是假,至少能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他的想法也是對的,想到昨日蘇大人與他爭執,此刻他嘴角蕩漾起了燦爛的笑靨。
“蘇大人,看來已經分出勝負了。”
“潘大人,你的記性真好,老夫睡了一覺什麽事都忘記了。”蘇大人嗬嗬笑,很佛係,不爭也不辯,主意是因為沒損傷到他的利益,無所謂的,反正大家開心就好。
“潘大人,你同老夫相識多年還不知道老夫的秉性嘛!老夫不過是性子急,並沒什麽壞心眼。”
潘大人臉微微抽搐了起來。
“蘇大人,聽你這麽一說是老夫小心眼,錙銖必較咯。”
花丞相不由打圓場。
“潘大人大家都同僚多年了,有什麽事,笑笑便過了。”
“哼。”潘大人從鼻孔裏出氣:“說的輕巧,昨日怎麽不說笑笑便過,老夫今日便要好好同蘇大人辯一辯,這做人有時候不能太過分,現在陛下都讚同了,你們便縮著頭做人,不願出聲了,昨日怎麽羞辱老夫的,和你們一起為官,真是費勁。”
蘇大人老臉通紅,他昨日罵潘大人不要臉,潘大人心中氣憤,他能理解,隻不過此刻他恨不得找到地縫鑽,畢竟在這官道上吵吵鬧鬧,知道的人太多,若是讓百官都知道他的行為,往後他還怎麽做人。
所以,蘇大人很機靈,立即為自己找回麵子。
“潘大人,是老夫的不對,但昨日老夫也是心急,老夫不也為了諸位嘛,若是民園建築奢靡浪費,那得費多少錢,花得都是我等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潘大人你不心痛,老夫心痛,其他大人也心痛。”
潘大人覺得這蘇大人強詞奪理,因此他便冷冷一笑。
“老夫不同你爭辯,事實勝於雄辯。”
說完,他甩袖而去。
花丞相老臉微微抽搐了起來,他朝蘇大人小聲地說道。
“看來是我等心急了。”
蘇大人老臉通紅,連連訕笑道。
“隻怪我們不知道李明德厲害,往後我等可要悠著點,不要被李明德外表給迷惑了。”
花丞相笑了。
“無所謂,反正我等又沒犯法,實事論事,無傷大雅。”
蘇大人輕輕頷首。
很快便到宣德殿,百官齊齊站成了兩排,大家互相望著,卻沒見到李明德,他們都在好奇,李明德現在可是百官之首,居然如此晚還沒到,正在眾人困惑間,卻聽得尖細的聲音高喝道。
“陛下駕到。”
百官齊齊跪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凱文身穿龍袍,頭戴皇冠,一步一步極其緩慢的走到龍椅之上,他並沒急著坐下,而是站起來,舉目環視了百官一眼,才淡淡開口道。
“平身吧。”
百官起身間卻聽得趙凱文說。
“相信爾等都知道安郡王被擒的事,今日李明德帶著土豆出發去北漢解救安郡王。”
花丞相,蘇大人一驚,瞬間倒吸了一口冷氣。
“土豆?”
他們不敢相信,這皇帝怎麽會答應如此荒唐的條件,要知道土豆可是坤國的祥瑞之物,怎可輕易送人,這土豆落到北漢之人手裏,那北漢簡直如虎添翼,他們有了糧食,有了無顧之憂,那北漢豈不是更囂張了,想騷擾哪個國家便打哪個國家,那坤國的邊防更是岌岌可危。
“陛下,此事應該在商討,臣等在想辦法,一定可以將安郡王救回來,若是拿土豆去換,北漢君主若是出爾反爾,那陛下,我朝豈不是賠禮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
趙凱文此刻坐下了,透過十二冕旒看著百官,此刻百官神色不一,有人一臉錯愕,有人震怒,有人痛心疾首,似乎對李明德帶土豆去北漢非常的不滿。
雖然趙凱文心裏也隱隱的擔憂,可是他保證過要對李明德信任,更不能將李明德計劃告訴旁人。
趙凱文麵容裏蕩漾出淡淡的憂傷。
“隻要安郡王能平安回來,朕覺得值得,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若將來有什麽意外,那朕願意受罰。”
蘇大人立即跪下。
“陛下此舉行不通,先不說這去北漢的路遙遠,一路跋山涉水,威脅重重,即便到北漢,在敵人的地盤之上,若是北漢君王得了土豆,又不放人,反而出兵攻打我國邊疆,那又如何辦?”
趙凱文知道大臣肯定會有很多理由,這也是為什麽李明德要大清早出發的原因,畢竟若是跟大臣們討論一番,那他不要想出城門了,趙凱文微微閉了閉眼眸,顯得很疲憊的樣子。
“朕何曾沒想過,但李明德已經出發了,此事就看造化吧。”
“什麽。”
一時百官惶恐,俱是睜大眼眸互相看著彼此,似乎都被震驚到了,李明德行動如此快,簡直令他們想不到,但是他們心裏很清楚,這肯定不是皇帝的主意,肯定是李明德想法。
蘇大人一時哭了。
“陛下,土豆乃是我朝祥瑞之物,怎能將天賜的禮物送於他人,陛下您於心何忍,這肯定是李相的主意,陛下李相他年紀輕輕,根本不懂人心險惡,也不懂敵人的居心叵測,陛下您怎地就信了李相,指不定李相此去就無回了。”
趙凱文坐在龍椅之上,他居高臨下得環視著百官,心裏五味雜陳,明明李明德去北漢救人,然而百官卻要阻擾,百官想的是怎麽安於現狀,而不是怎麽去改善局麵,他的心很痛,他深深閉上眼眸,腦海裏跳躍出趙鵬,李明德受苦的畫麵,一時呼吸都急促了,然而耳邊依舊是哀嚎的反對聲。
趙凱文的心漸漸涼了,他猛地睜開眼眸,一臉陰沉地開口。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