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秋夜燈光

  天氣轉秋,溫度開始涼了起來,節目的話題也開始轉向秋天的老生常談,比如中秋節,比如感冒。


  當許漢白的大腿在節目直播中被溫文掐了二十多把後,裝作無動於衷的許漢白終於忍不住了。


  伸手過去,像是在樹上摘熊貓一樣把溫文的牢固的爪子扯開。


  但溫文又是一次次把爪子往許漢白腿上掐。


  才到廣告播放時間,許漢白便見溫文猴急地從口袋中掏出紙巾來,擦了一把鼻涕。


  收回銳利審視的目光,盯著跳動著評論的屏幕,裏麵熟悉的名字“連翹”正率領著某種軍團席卷頁麵。


  “.……感冒了?”懶洋洋漫不經心的語氣。


  溫文把紙團往垃圾簍一扔:“心疼嗎?”


  “.……我心疼我的大腿。”許漢白毫不客氣。


  “主播節目過程中,我需要借助外力控製自己,把我的噴嚏扼殺在搖籃裏。”


  “我想要把你扼殺在搖籃裏。”許漢白冷酷無情。


  溫文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許漢白,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把你的身體借給我一用,你應該暗爽才對啊。”


  許漢白看著溫文演技極佳的抽搐表情,心中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心情,反而特別想打一頓。


  “.……幹嘛用這種‘你膽敢調戲我’的表情看我?”溫文辯解,“我隻是在履行渣男的職責,讓你早日看清成人世界的黑暗,知難而退。這叫兵不血刃!”


  許漢白有一雙清淡好看的眼睛,可忽然來一眼,卻盯得溫文心裏發怵。


  許漢白幽幽地吐出一句話:“說話之前你有沒有發現麥克風沒關?”


  “啊!”溫文撲向了麥克風,額頭上的冷汗已經下來了。


  “.……騙你的。”看好戲一般,輕飄飄的話語從許漢白的嘴裏淡淡吐出。


  “.……”溫文現在看到了許漢白愉悅的暗爽。


  節目結束,許漢白攆著溫文去藥店買了點感冒藥後,又騎著單車陪同溫文回了家。


  基本的化妝知識溫文已經掌握了,許漢白怕溫文現在晚上閑了下來,就到處去給自己的胃網羅垃圾食品。


  到了溫文家燈光昏暗的樓下,溫文鎖著單車,看著那忽明忽暗的燈光,忽然想起什麽:“前幾天我回家,這裏站著個人,我還以為是你。”


  這句話說得有意思,許漢白眼神有點波動,“.……我你認不出來嗎?”


  “不是。”溫文道,“這種逆著光看過去臉上一片陰森森的,都很像你。”


  “.……”溫文的話引起聽者心裏的波動都不是單純的波動,而是一波三折的波動。


  但沉默幾秒,許漢白又道,“你回家這麽晚,這裏又暗,樓下站著人是幹什麽?”


  不怪許漢白警惕,作為公共人物,已經習慣對住宿周圍或是跟在背後走的人敏感小心了。


  溫文最近就是喜歡唉聲歎氣,此時又是一臉感歎人生的的滄桑:“不知道,可能是求愛失敗在下麵反思人生,好編輯今天發企鵝空間狀態的文字內容吧。我以前就是靠別人憂傷的空間狀態維持節目內容的,那時候失戀的人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這樣的話,許漢白不會多想,也並不想多想。


  可眼睛一垂,許漢白忽然又想到什麽,“對了,等莫崇冰的節目做完,我可能很快就要停止電台節目錄製了。”


  “哦。”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嘛。


  許漢白現在無論是實力還是人氣,都不是一個小小電台節目能夠承載的了。當今娛樂媒體發展這麽快,電台節目再有回光返照的勢頭,也不可能真的能與電視節目網絡節目抗衡。


  “到時候公司可能會讓我到其他地方做節目或是表演拍攝,一個月可能沒幾天能夠在這個城市的。”


  “哦。”溫文點頭,表示自己已經了解了。


  “就算是回到這個城市,公司也有其他的工作讓我做。”


  “嗯嗯。”


  許漢白平靜的聲線接著道:“公司說近一年要重點推我,所以會辛苦一點。”


  “哇,好厲害的樣子。”溫文隻想做一個聽眾。


  “.……”許漢白一雙眼睨著他,“你就沒點別的反應嗎?”


  溫文把腳下的一顆石子踢得遠了一些,“要有什麽反應?我隻要履行一個渣男的職責就好了。”


  許漢白沉默著,盯著溫文的腦袋,都快看出火花來。
……

  什麽渣男的職責,在自己索要一點點關心的言辭聊以慰藉的時候,堅決不給。但是鐵著心腸裝作一本正經沒有非分之想的時候,又鬧騰得很。


  渣男,真是形象又生動的詞語,溫文用詞第一次那麽準確。


  “哦對了!”溫文忽然抬起頭來,忽然撞進許漢白深邃的眼睛裏,“你是要拍一個電視劇還是電影來著?”


  許漢白回了神,“有電視劇和電影,我拍電影。”


  “是男主嗎?”溫文有點小期待。


  許漢白拒絕滿足他的期待,“不是,男十八。”


  溫文不知道此時自己是不是要做出同情的表情,“.……電影裏麵的男十八,豈不是隻出場幾個鏡頭。”


  “雖然是男十八,但是是很關鍵的人物。演這個也隻是公司讓我試試水.……哦,你可能不知道,這個電影的劇本,是文勳和鄧竹寫的。”


  許漢白說話的語氣如此平靜,就像是在說理所當然的天氣。


  “啊!”猝不及防地聽到了鄧竹和文勳的秘密,溫文瞠目結舌,瞪著許漢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忽然間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又耍我。”


  許漢白白了他一眼,極盡的鄙視:“沒耍你,今晚鄧竹沒有坐你的自行車灰溜溜地走了,就是因為去公司洽談,又不好意思說。”


  “.……哦,我以為是他授了你的旨意灰溜溜走的。”


  “.……”許漢白承認要是今晚鄧竹沒事,自己確實會授意一下。


  溫文扶了扶下巴,吞了口口水冷靜一下,“.……鄧竹的編劇,所以是無厘頭喜劇電影?”


  “你別忘了還有文勳。是愛情文藝片,叫《小屋》。”說著,卻露出了不太情願的神色,但還是說道,“你男神演電視劇版的男主,徐蘭思演電視劇版的女主。”


  人氣男星搭配新人小花,電視劇是來捧徐蘭思的,兩個都是認識的人,有必要提一下。


  但溫文卻忽然道:“.……我男神?毛爺爺嗎?”


  “.……”溫文這話,無語歸無語,可許漢白平靜外表下糾結的內心卻好受不少。


  人終究沒辦法像小說裏或是明星粉絲眼中的藝術形象個性那麽單一啊,這些藝術設定,可以把人的性格塑造得冰冷或溫暖到極致,缺乏複雜的人情味。


  本來許漢白從小生活環境單純而封閉,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缺少一些人情味。但遇到了溫文後,才越來越意識到,即使養成了孤僻的個性,卻依舊是個離不開喜怒哀樂的俗人。


  “不管莫崇冰這一期節目做得怎麽樣,以後外界對你們節目的壓力隻會越來越大。你可以努力一把,如果實在做不來就放棄。”許漢白道。


  “知道啦。”溫文不耐煩,“這種教育晚輩堅強麵對社會的事,應該是我和你說吧,許漢白同學。”


  “許漢白同學”幾個字從溫文嘴裏吐出來,許漢白有時候愛聽,有時候不愛聽。


  這個時候許漢白就不太愛聽。


  許漢白心情一不爽,說出的東西就犀利,“.……你出社會幾年,隻是比普通大學生多了幾年打遊戲和吃垃圾食品的經驗而已。”


  溫文怒了,許漢白這是在貶低自己最愛的遊戲和垃圾食品!

  “.……你懂什麽!遊戲和食品裏凝聚著人類社會多少智慧和美好的情感.……啊、啊、啊嚏——”


  一個噴嚏打得溫文整個人都舞動了起來。


  許漢白一把拉住搖晃的溫文。手下的胳膊和自己手心之間,隔的不過是薄薄一層衣服。


  天氣涼了,穿的衣服還這麽單薄,又是騎車回來的,風吹了一路。
……

  果然這麽多年的社會經驗隻長了關於吃的和玩的。


  “快回去吧。”許漢白催道,在樓下也聊了很久了。


  “嗯。”溫文掏紙巾出來把鼻涕擦了。


  “多鍛煉身體還是有用的,除了鍛煉腰部力量可以提高性能力,還能夠延年益壽,省藥費。”許漢白叮囑。


  “.……”說得好像自己特別希望提高性能力似的。


  這種老小區,基本上住著老人和小孩,普遍睡得早,一到晚上就黑漆漆冷清清一片。


  隻有樓梯口有一盞燈光昏黃著,這麽看著,就像古代的一盞風中搖曳忽明忽暗的燈籠,每時每刻都在暗示這裏是殺人案發現場。


  但此時,許漢白和溫文沉默著相對站著,溫文的自行車已經鎖到了一邊,許漢白還推著單車。


  兩人都是身形頎長,連影子都好看的人。


  那麽安靜美好的畫麵,如果晾曬衣服的鄰居不小心從樓上往下看了一眼,今晚便像是更能安睡一些。


  “你怎麽還不上去?”許漢白的聲音,和第一次在安靜的直播室聽到的一樣,磁性好聽。


  “你是不是還想聊?”溫文小心地問。


  要是許漢白曾經的同學親戚聽到這句話,一定會覺得是個笑話。


  別說是許漢白是想和別人聊天了,就是說有人想要找許漢白聊天,恐怕都是天方夜譚。


  許漢白對溫文的反問也是回複得絕情:“.……你以為你是交際花嗎,你愛說的都是些廢話,我可不想聽。”
……

  這句話聽得溫文真想直接朝許漢白臉上來一拳。


  “那我上去了。”溫文要用堅決表現自己的無情,“以後沒時間就手機上聊吧,人又不是死了,科技又不是倒退了,別天天一副要回家編輯企鵝空間狀態抒發人世愁苦的樣子。我和我爸媽一年沒見一兩次,感覺他們沒了我活得更瀟灑。”


  “.……什麽樣的爸媽生出什麽樣的兒子。”這是許漢白喝了雞湯後唯一的感觸。


  這什麽意思?溫文不服氣了。


  “那你呢,你爸是不是也是冰塊臉?是不是表麵是衣冠楚楚的鋼琴老師,背地裏做著猥瑣無情的殺人行當.……這種人怎麽會結婚生子啊,我想象不出。遇到了融化他冰冷內心的女人嗎?”


  完全的電視劇套路,一點也不差。


  許漢白幽幽道,“你的意思是我也會遇到融化我冰冷內心的人,然後結婚嗎?”


  “.……”溫文心裏忽然有些不自在,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兩人又沉默了,像是都意識到,許漢白以提議溫文上樓開的口,卻無意又多讓兩人聊了兩句,像是彼此都意猶未盡。


  許漢白眼神總是淡淡的,但看著溫文,溫文卻難以承受。溫文本與之對視的眼神,便向下滑到了他幹淨的領口,再從領口滑到了平整的褲腿。


  再從褲腿滑到了地上的塵埃。
……

  開什麽玩笑,許漢白的心哪裏冰冷了,許漢白的心燙得跟烙鐵似的燙得和天上的太陽似的,讓人碰都不敢碰。


  忽然頭頂傳來“嘖”的一聲,溫文下意識抬起頭。


  “.……你的廢話就是多。”眼神是標準的許漢白式鄙視,這種鄙視是專門留給溫文的。


  又不耐煩道,“回去吧,磨磨蹭蹭的,我要走了。”


  說著又極快的看了溫文一眼,沒等回應便擅自把自行車掉了頭,一個利落的動作便上了單車。


  這個坐上單車的動作是隻屬於少年的,年輕又瀟灑。


  吱呀呀的自行車踩踏聲漸漸遠了,被風吹拂的黑發和白色襯衫也漸漸隱沒在老舊居民樓投下的陰影中。


  轉角,那道身影便暴露在了路燈下。但他騎得極快,像是逃亡一般,轉個彎不過一瞬,所以那身影幾乎是一晃而過,甚至看不太清楚。


  溫文腦裏忽然出現一個文藝的詞匯:白駒過隙。


  “我都說了吧,小孩子懂個屁。”


  幹嘛要一副努力奮鬥以後報效祖國的樣子啊?

  無限光明花花世界的未來,和懶懶散散舒舒服服的懈怠人生,截然不同的兩種選擇。差距已經擺在眼前了,從此之後隻會越來越大,權利名氣與實力都不是消除這種差距的條件。


  居然說自己活得不切實際,其實自己才是現實的人啊。


  懶散平凡的日子永遠不會有大煩惱找上門來。這樣的人還不夠現實嗎?


  隻是那小子,從信誓旦旦逼迫自己麵對現實承認對他也有動心,到小心翼翼學會蟄伏,不過是經過了自己的一次冷置而已。


  那麽沒有原則,一點都不像他。


  可許漢白又是極其聰明有原則的,因為衝動走錯的棋,他會立即扼製自己不會再犯。


  溫文上著樓,樓道無論上多少層,都是昏暗的,不像登山,越走越光明。這裏蛛網殘敗,狹小壓抑,卻能通向自己吵鬧的小窩,溫文很知足也很喜歡。
……

  那些為了自己心上人,放棄自己所愛生活以及原則的人,實在太偉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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