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前隋往事（三）
“再之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羅甑生仰天長歎，“大運河一修，民不聊生，餓殍千裏，土地荒蕪，打斷了山東世家的脊梁骨；高句麗三大征，遼東死盡者皆是我山東世家的兒郎，人人都以為他好大喜功，實則，他心思縝密，用得一手驅虎吞狼，徹底敗絕了我山東世家。”
羅甑生老淚縱橫，“仙師啊，你知道嗎，那個王八蛋最喜歡在戰場上幹的事情是什麽嗎？”
沈晨心裏一抽，疼得厲害，“什麽？”
羅甑生似乎不太願意提起那段日子，把拳頭吭吭地往矮幾上砸。
“他最喜歡擺戰陣，人人以為他是好大喜功，可是啊，他就是要用這種方法，把我山東世家的兒郎放在最前麵，看著我山東世家的兒郎被敵人看成幾節幾半！每每到此，他就會在中軍高台上命人擺放好酒食肉菜，一麵大快朵頤，一麵高聲叫好。”
砰砰砰！
羅甑生重重地敲打著自己的胸膛，“他是把我山東世家兒郎的血肉當做那酒食肉菜，囫圇而吞啊！高句麗那一座十萬將士堆砌而成的京觀裏，十之八九都是我們的好兒郎啊！嗚嗚嗚嗚……”
轟！
沈晨的腦子炸開了。
一副殘忍至極的畫麵在他腦海裏悄然呈現，在那畫麵裏，硝煙戰場、血肉橫飛，一個身穿金色鎧甲的帝王卻麵目猙獰地為對方拍手鼓掌，把硝煙和刺鼻的血腥味當成了作料，混著自己兒郎的血肉一塊吞咽下去。
若是對方沒有把自己一方的兒郎砍死，他便會捶胸歎息，恨其不爭，然而，若是自己的兒郎被對方砍成肉醬，他便哈哈大笑，直誇對方英勇，甚至有賞賜對方萬金的念頭。
這要多麽卑劣的人格才能形成如此低劣的行為？
真真的變態！
“原來如此！”沈晨再次長歎出聲。
聽到這裏，一個千古謎團又將他腦海中的迷霧驅散開來。
在後世，很多曆史學者和軍事學者都非常奇怪一件事——隋煬帝楊廣乃是戰將出身，他之後能登上帝王寶座的原因中，很大一部分就來自於他的戰績。
在當時，他是除了隋文帝楊堅和楊素以外，在軍中最具權勢，且最得將士愛戴的一個人，否則，楊堅也不可能支持他奪取太子之位。
但是，到了征討高句麗的時候，他卻連連出昏招，為了形象好看，每次打仗都要把戰陣擺的極為漂亮，左邊是什麽，右邊是什麽，中間插入什麽，都像是個不懂半分軍事的白癡。
為了擺開戰陣，不僅僅錯失了很多進攻的機會，還讓將士們憑白浪費力氣，一旦不照著做，或者稍有差池，得到的便是身首各異。
關鍵是他征伐了三次，此次如此，渾然沒有吸取教訓，更改一絲半點的想法。
哪怕換做一頭豬，慘敗了兩次之後，第三次也能有所進步了吧？
可他偏不！
哪怕到了第三次，也一樣如此對待。
後世學者那叫一個百思不得其解。
原來，他這麽做的原因，僅僅隻是為了讓山東世家的兒郎死絕，消耗山東世家的力量，消滅山東世家！
“心性竟然殘忍至此！天可憐見，他活該被你們罵！”
沈晨算是明白了唐朝要大肆宣揚隋煬帝殘暴，甚至不惜憑白添加了邏輯不通的穢亂九成宮和楊堅死後還要造反的意圖了！
一來是標明正統的需要，宣告天下，唐朝取代隋朝乃是百姓的需要；二來則是他確實可恨，人人恨不得把所有人倫之間的蠢事壞事都套在他身上，以此才能消解心頭之恨！
羅甑生見沈晨一副站在他一邊的樣子，心底感到一陣溫暖，止住眼淚道：“正因如此，我們才怕啊！”
羅甑生道：“今唐與前隋，於皇室爭鬥來講，幾乎如出一轍，上有開國之帝，下有太子與軍功卓著的皇子之爭，我們失敗過一次，哪裏還敢失敗第二次？因此，我們盡可能低調，由得五姓七望出頭，可世事無常，當今陛下與隱太子之爭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我們隻能下注。”
沈晨道：“難道你們下錯了？”
羅甑生苦笑著搖搖頭，“不，我們下對了。可有前車之鑒，我們把陛下捧上了帝位，天知道他會如此對我們？幸好，陛下與楊廣最大的不同便是尚且有情，盡管不是特別信任我們，卻沒想過刻意打壓我們。”
說到這裏，羅甑生又是一聲苦笑，“我這百騎統領和魏征的宰相之職，其實就是陛下在安撫我們的心。”
沈晨眉頭一挑，“可是魏征死了，你告老還鄉的條子也被李二批準了，所以你們又慌了？”
羅甑生點頭道：“誰說不是呢？前隋也是一樣，楊素為了楊廣做了多少，可等他一死，便把屠刀架到了我們的脖頸上。我們怕當今陛下也一樣。魏征的死和我的告老還鄉，何嚐不是陛下為了對我們舉起屠刀而做的鋪墊？”
“難怪你一來就說你們怕了！”
沈晨算是理解為什麽山東世家鐵桶一塊的理由了，從曆史上看，他們是真的怕了，怕悲劇再一次重演。
從當前看，李二已經有了打壓他們的念頭，讓他們不得不進行防範！
這就難辦了啊！
沈晨無可奈何地抬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若僅僅隻是曆史遺留問題，大不了雙方坐下來談談，政治嘛，不就是妥協的藝術？一人退一步，總能得到雙方都想要的結果。
可李二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把打壓的念頭露了出來，這就不怪人家山東世家拚了命地抱沈晨大腿了！
既然刀子都有了慢慢抽動的意思，那還怎麽談？
沈晨忽地渾身一震，想到了曆史上李二自己的征伐高句麗之戰！
那一戰同樣讓後世學者傷透了腦筋！
稀奇古怪的進攻，稀奇古怪的後勤問題，稀奇古怪的長安動蕩，稀奇古怪的戰場形勢，稀奇古怪的撤退……
幾乎沒有一樣是看得明白的！
為此，諸多稀奇古怪無法理解的東西，讓後世那個半島國家拍了部射箭就把大唐軍隊射退的電影，居然還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同！
這就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