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零九章 漫天飛雪
百零九章漫天飛雪
所有人都在一片香風熏陶下,誌醉情迷。
這十二個還擁有處子之身的突厥少女,就是庫瓦爾罕為即將宣布的決定,而專程為楊影準備的鋪墊。
可楊影卻興致寥寥,隻獨自一人悶坐在角落裏。
仿佛是陷入了,無盡的回憶回廊。
心心念念,終於有了回響。
等來的,卻是一封噩耗。
蘇子雲早在出山之後,就借助與墨家的親密關係,建立起了一張,隻專屬於自己的情報網。
原本的思路,隻是用以與師哥烏鴉對抗。
萬萬沒有料到,這麽快就獲得了重要的突破。
兩封線索,從暗處傳來,交到了蘇子雲的手上。
一個來自內部,而另一封,來自外部。
看完內部信息,子雲忍不住莞爾,果然不出所料。
政權剛剛建立,還不穩定;擴張也過於急速迅猛,門窗敞開了,難免有些蒼蠅蚊子之流的害蟲,會趁虛而入,進行破壞,意圖顛覆。
此不足為慮,早已做好了萬全準備,隻等發動。
將第一條字條焚燒之後,子雲展開了第二封字條,來自外部的重要情報。
看到一半,已不禁蒼然失色。
裏麵記載了關於“河陰之變”的具體情況。
在幕後操作的,究竟是師兄?還是“指極星”?
子雲一時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都有可能,終究還是不得而知。
得趕快告訴楊影,看看他對接下來發展的判斷,互通有無。
於是子雲命令可靠的親信,將情報穿過宴會裏熱鬧的人群,傳遞過去。
原本枯坐在對麵的楊影,在看完紙條後,臉色突然驟變,一雙眼神突然變得悲戚,抬起額頭,向著天空發呆。
仿佛希望視線,能夠穿越千山萬水,去到殷如雪身邊。
示意有事要商量後,兩人離席。
庫瓦爾罕眼見兩人離去,頓時慌了神色,想跑下來,追出去。
卻礙於身份,隻能被阻擋在上。
楊影和蘇子雲在外麵一頓爭執。
而子雲,也看出了楊影的憤怒與慌張。
似乎有某個重要的人物,被卷入了兵變之中。
可因為沒有共同的感情經曆,具體的情緒,無法感同身受,亦無法想象。
激烈的爭吵過後,兩人終於還是回來了。
這讓庫瓦爾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於是她,真的無法忍受,熾烈的愛對心的煎熬,終於當眾表達了對楊影的愛意。
希望能夠傳達給楊影:真的無法,再離開他了。
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現在的楊影,滿腦子都是殷如雪的倩影。
根本無法進行任何思考。
“阿影,你真的,一點都沒有喜歡我麽?”
庫瓦爾罕雖已貴為女王,但此時,卻變得無比脆弱與卑微。
比起喜歡,或者嫌棄,更可怕的,是熟視無睹和淡然沉默。
這一切都讓庫瓦爾罕抓狂。
完全顧不上身份與地位。
現在的她,當然可以下達一條強製命令,將楊影永遠的困在身旁。
但,她也知道,自己絕對不能這樣做。
兩人的視線接觸與交融,她卻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悲傷與迷茫。
場麵陷入一片尷尬,似乎安靜的空氣,也凝固成了冰霜。
突然一道寒光閃過,一把鋒利的飛刀,從台下射向女王。
“他不疼你,咱家可以幫忙!”
最大部族的酋長,西闊台,看準這個時機,發動了蓄謀已久的刺殺。
自己率領的最多人口、最強實力的部落,怎可能甘心臣服於一個女人的裙下。
要怪就怪柔然,給的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了讓人無法拒絕的地步。
放心,我會留你一命的。
既然這麽想嫁人,咱家一定會好好疼愛你的!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一頭霧水,庫瓦爾罕與楊影也因為心緒混亂,難以平靜,而反應遲鈍、毫無警覺。
真是老天助我,賜予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道白光,飛刀牢牢釘在一把折扇麵上。
“怎麽可能讓你得逞?”蘇子雲閃現而出,用身形擋住了庫瓦爾罕。“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繼而轉身,卸去勁力,將飛刀高高彈入空中。
落下的刀把,穩穩落在子雲手上。“你的計劃,就在剛才,已經被我得到。”
其實子雲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一直派人,暗中調查具體名單。
剛才的第一張字條,就是結果。
終於還是趕上了。
“楊影!庫瓦爾罕!暫時先放下兒女情長!這是政變!是以下犯上!”
子雲的叫喊,驚醒了在場眾人,也喚回了兩人思緒。
“來人!給我拿下!”庫瓦爾罕揮手下令。
楊影更是一步快如雷霆,如一道黑色閃電,俯衝下高台,從懷中拔出匕首。
“混賬!失敗了!不過沒關係……戰爭即將開始……吞並我的部族,休想!”
一口鮮血,從西闊台口中噴湧而出,濺散在麵前的席麵,和胸前衣服的皮毛上。
一把匕首,已經貫穿了他的心髒。
雙眼對上楊影的眼神,看到那抹堅強凶狠的神采,又回來了,西闊台不禁悵然,雙手死死鉗住楊影手腕,說出了最後一句遺言:“唉……沒算到一個文官,武功這麽強……差一點啊……”
終於,直挺挺地,仰天倒下。
外圍兵器撞擊的聲音,也漸漸平息。
蘇子雲培養的親信部隊,聯合雅拉當頓的衛隊,迅速進行有效的鎮壓。
待一切恢複了平靜時,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但,宴會的興致,已蕩然無存。
————
微風起,鏡湖之上,倒映藍天白雲,閑散逸淡。
桃枝搖曳,陽光穿過繁茂的葉片空隙,與深淺不一的影子,碎如滿地星光。
湖心一棵大樹幹下,落英繽紛,漫天飛舞著,萬萬千千,粉白的花瓣。
朦朧中,楊影看到樹下,殷如雪向著自己,款款而來。
水中步步,泛起漣漪。
隻不過一身雪白紗裙,已染得殷紅如血。
映照得她的麵龐,更加凝脂白皙。
如玉,如雪。
“影,來與你道別,我要走了……”
她依然笑語盈盈,一如昨日相見那般。
楊影忙奔趕過去,伸手去抓她手,攤開看時,卻一無所有。
往事連同著回憶,都化作雲煙,在掌心消散。
“前路漫漫,你要照顧好自己……”
如雪的笑容,一如午後斜陽,仍舊溫暖。
“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麽?”
“嗯……”如雪輕輕搖頭。“你什麽都不需要為我而作。”
“可是,可是……我還什麽都沒為你做呢……”楊影的眼眶,漸漸濕潤。
溫柔的淚水,刺得楊影眼疼。
待再睜開時,如雪已經伴隨著漫天飛舞的桃花,消失不見。
失去了蹤影。
“你在哪裏?你在哪裏?”楊影左顧右盼,一臉惶恐不安。
“夠了,足夠了……”
顏色晶瑩剔透如水晶,一滴淚滴落,楊影忙伸手去接,握在掌心化作一道光芒。
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將之抱在懷中,裝進胸前,貫徹全體,驅散黑暗,在周身流轉。
漫天舞動的花瓣,旋轉凝聚成一隻花環。
“永別了……影……”
沒有任何一種愛,比自由勇敢;
沒有任何一種傷,比堅持倔強。
桃花樹飄香,示人以素顏。
她含蓄的愛,卻很不一樣。
已無法追趕,已無法追趕……
楊影哭著帶上,她留下的花環。
那無法被吞噬的回憶,化作一頂,光的桂冠。
不知過了多久,楊影在一棵大樹下醒來。
晚風清涼,習習吹來。
望著遠處,山腳下,錯落的營帳,西沉的月亮,和東方欲升的朝陽。
天空一片雪白,空氣中飄散著寒冷的氣息。
是否說了再見,就會不再想念。
是否一句抱歉,就能抹平一切。
滿天的飛雪,融化成淚,代替我,親吻你的臉。
而你的離去,已冰天雪地,凍結了我世界。
一動不動間,不敢睜開眼,怕都是幻覺。
一片連一片,殘留在昨天,仿佛你,還在身邊。
聽說你離去的消息,突然下起了大雪。
覆蓋你來時那條街,聽不見你道別。
望著地平線,寒冷讓我失去了知覺。
昨夜怎麽到這裏的,已記不起來。
楊影起身,卻發現掌心中,不知從何而來,緊緊攥著一枚,黑色的籌碼。
而樹立在身畔的弓,卻不翼而飛,消失不見了……
雖然子雲的消息還不確切,但一切結局,楊影似乎已經知曉。
就這樣吧……
到此為止吧……
積蓄已久的所有的情感,最終往往都會無疾而終。
這就是命運,最殘忍的地方:無常、無理、又無終。
直到最後的最後,全部都會飄散如煙,化作回憶,再慢慢淡忘。
就像一盒,上了把大鎖的寶箱,被沉入心海。
如若淡忘,就能夠不悲傷,如若遺忘,就能不受傷。
那這遺忘的力量,不也是一種溫柔的保護麽?
就如同那年滅門的火光。
楊影將那枚漆黑的籌碼,埋在樹下,起身後,像是換了一個模樣。
“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身旁仿佛站著一位,看不見的朋友。
楊影知道,那就是靈魂深處的,那另一個自己。
背向大樹,一步一步離去,腳步變得逐漸輕鬆明快。
“謝謝了……”
楊影默默叨念著,卻不知為何,不由自主地回頭,仿佛還遺留下了什麽,讓他依戀不舍。
回望身後的那棵高大桃樹,一種似曾相識的奇妙感覺,不自覺的在心底油然而生。
“想回去再看一眼麽?”今天的身邊小人,難得沒有陰陽怪氣。
“不用了……”楊影回轉頭來,繼續向前。“我們走吧……”
背影遠去,夾雜著幾片飛雪,幾片花瓣。
一個曼妙的虛幻身影,卻被留下,默默守候在樹下,漸漸黯淡。
微風揚起,卷起楊影的衣擺。
而那虛無的身影,也逐漸稀薄,直至隨著夢幻,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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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影回到自己的軍帳,看到門外左右兩側,靜靜侍立著兩排嚴整的衛兵。
還有雅拉當頓,率領著十二位可人的少女,也在安靜等待。
於是掀起門簾進來。
看見庫瓦爾罕一個人,正獨自坐在他的床上。
哭紅了雙眼,似乎是等待了,整整一夜。
“她,很好麽?”她隻是低著頭,輕聲問道。“子雲已經把他的推測,全和我說了……”
睫毛也在膽怯的,不住顫抖。
“嗯……”楊影隻是站在原地不動,默默點頭。
“你要走麽?”
“等內憂外患都解除以後,我想南下,去洛陽看看……”
話還沒說完,一團溫軟已經撞進懷中,有力的臂彎,將自己腰背,死死包圍。
“我說什麽都沒用了麽?”
“嗯……”楊影心意已決。
“我會在這裏,一直等你回來:若你明天時歸來,我等你到明天;若你永遠時歸來,我等你到永遠……”庫瓦爾罕揚起臉,看楊影的溫柔淚眼中,默默詮釋情懷,滿滿全是等待。
兩人交融的視線,閉上後依然還有芬芳與溫暖。
兩顆心髒同臉龐一同,漸漸接近彼此。
鼻息的節奏,與心跳的節奏,交織相伴。
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用引力將兩人緊緊攥在一起。
……
“柔然使團全員服毒自盡,現大軍壓境前來討要說法……”蘇子雲悶著頭無意闖入,撞破了一幕,忙退出帳外。“抱歉抱歉……”
兩人也是一驚,慌忙各自放手分開。
剛才一定是,冥冥中中了魔障。
“啊?啊……什麽?子雲你進來說吧……”楊影慌張擺手掩飾。
庫瓦爾罕則低著頭,漲紅了臉,隻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自己胸前的衣帶和毛領子。
子雲在簾幕外,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啊?哦……這個……嗯……也沒什麽要緊……你們忙……我可以先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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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陰之變沉重的打擊了北魏朝廷的內部結構,使得許多本應正常運轉的機構,都陷於停擺狀態。
而突厥汗國在北方的建立與崛起,更是將這個搖搖欲墜的國家,推向了接臨深淵的懸崖邊沿。
加之各地難以禁止的起義叛亂,此起彼伏。
胡太後的敗亡,並沒有對這個已病入膏肓的國家,起到任何本質上的變化。
為了充實國庫,洛陽朝廷竟公然賣官鬻爵。
天下放眼望去,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