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零八章 風波驟起
百零八章風波驟起
話音在空氣中久久回蕩,望著庫瓦爾罕眼角滲透出的晶瑩淚光,在場所有人,都被深深感染、激動不已。片刻停頓後,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與鼓掌。
“幹杯!!!”
“大家落座,宴會開始!”
鍾鼓齊鳴,絲竹奏樂。
整烤的牛羊被精壯的大漢,用木棍抬了上來,手取彎刀,直接片肉分發。
錫壺銀杯,碰撞傾溢,火焰明月,交相呼應。
楊影和蘇子雲,也一左一右,在最近的兩張桌上,順位落座。
宴會在一片祥和與協調中,逐步升溫。
“阿影?”庫瓦爾罕一直不斷扭頭,將許多注意力集中在楊影身上,過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些許異常。“你怎麽不喝呢?”
“……”楊影隻是低頭笑笑,默不作聲回應。
“是葡萄美酒,不合胃口麽?那我命令下人,為你換上杜康?”庫瓦爾罕的關心之情,如同一杯幾乎滿溢出來的美酒,濃濃鬱鬱飄散出芬芳,撲麵而來。“有什麽需要,就說出來為我聽,在這裏,你永遠都不是外人。”
“嗯……”楊影隻是默默點頭,拿起桌上酒杯,高舉過頭頂。
一直懷抱酒壺、安靜伺候在一旁胡裝美女,仿佛是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機會。忙順從地向酒杯裏,斟滿美酒。
楊影以眼神回應示意庫瓦爾罕,並仰頭將杯中的月光,一飲而盡。
“你有什麽心事麽?”庫瓦爾罕依舊將自己全部的注意力和關懷,都停留在楊影身上。全然不顧四周環境的變化和台下眾人的喧嘩。
“沒有沒有……”楊影忙連連擺手,拿起桌上筷子,準備開動,表示自己很好。
但心裏的感觸,慢慢的思念之情,又怎能對她說出來?
隻能借著酒勁兒,在腹中漸漸逸散,渲染開來。
回想一年前,也是在這裏,與殷如雪相遇相識。
那時,身無分文的他,並不知道如雪貴為公主的真實身份,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將奪來的黑色籌碼,送給她做禮物,希望她能夠自己去換取所喜歡和所需要的東西。
今天想來,真的冒傻。
向南遙望,在群星升起的地平線上,仿佛能夠看到洛陽高大偉岸的城牆。
如同一隻囚禁了鳥兒的牢籠,阻擋了自由的翅膀。
此時此地,不知道殷如雪現身在何處?最近過得怎樣?
是否已經嫁與他人?依然開朗單純,別來無恙?
這些想法,又怎能對一直關心、愛慕自己的庫瓦爾罕說出來。
但落寞的表情,全寫在臉上,又怎能逃過一直注視著他的庫瓦爾罕。
心思細膩的女人,雖然不明白其中就離,但敏銳的知覺告訴她:一定有一個身影,縈繞在自己最愛的男子心頭,久久揮之不去。
“雅拉當頓!”庫瓦爾罕伸長脖子,探出頭去,對著最下首的方向,舉起手臂招呼。
遠在宴會外麵等候多時的雅拉當頓,看見手勢,搖頭長歎一口氣,眼神中充滿了遺憾與無奈,同時讓開通道,讓藏在背後的十二位舞娘,魚貫而出。
喧囂的全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停下了碗刀,放下了酒杯,安靜的看著一列美女,踏著密集整齊的小碎步,來到宴會的中央,熊熊燃燒的篝火旁。
通紅的火光,映紅了她們年輕圓潤的臉龐;
胸前與裙擺上鑲嵌的翡翠水晶,也在月華下,反射出熠熠奪目的光芒。
赤著腳,露出雪白的手腕和腳踝上,吊著瑪瑙珠串和純銅鈴鐺。
排好隊形如雁行。
手鼓響,鈴鐺有節奏跟隨。
清風徐徐,波紋湧起。吹起發絲,草葉上的露珠晶瑩剔透,打濕裙角。
少女們的身影,也開始隨風搖曳。
如冰晶羽化,茫然萬頃天光。
有吹羌笛者,擊節倚歌合之。
其聲嗚嗚然,風馬千萬過高山,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少女身形婀娜曼妙,娉婷嫋娜,珠圓玉潤,挺實豐滿,歌聲悠揚,裙擺飛舞。
騰躍如潛龍,翩然似驚鴻。
是為“胡旋舞”。
“木斯嘎一雅酷路,哈斯卡伊哈唔代,
慕斯哈拉度阿唔,慕斯嘎拉希噶互帶。
馬拉一紮,馬哪以撒。
馬拉一紮,馬哪以撒。”
突厥語如涓涓細流,千折萬轉。
悠悠遠遠,群山間融雪自秦川起。
蜿蜿蜒蜒,沃野內奔流至臧山回。
風吹草低,牧羊群馬在陰山賀蘭。
涇渭分明,穿峽越穀河水天上來。
鈴鐺飛舞,香風陣陣,直把在座的各位與會嘉賓、部落酋長熏得醉意朦朧、意亂情迷。
所有人都陶醉在,這一片其樂融融、春意蕩漾之間,但癡情的庫瓦爾罕,隻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右手邊楊影的一舉一動。
在她眼中,楊影的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如同發絲一般,根根牽引著她的內心。
而楊影,卻興趣寥寥,目光並不看舞者,隻是一麵望著酒杯中火焰搖曳的倒影發呆,一麵用手指不自覺的輕叩著腰帶上的鐵環,獨自坐在那裏,一個人喝著自己的悶酒,想著心事。
一曲舞畢,精彩紛呈的表演,引起了周圍人的一致喝彩。
少女們排好隊伍表示感謝。
有的酋長都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等不耐煩了。
因為照以往慣例,接下來,就應該是按地位高低,分配舞蹈少女作陪的環節了。
但庫瓦爾罕卻擺了擺手,示意全都退下去。
此舉引來了一片唏噓,大多數人都感到十分遺憾。
可這支舞蹈,設計之初,本就是為了鋪墊氛圍,意圖調動楊影情緒的。可楊影從始至終,心不在焉,庫瓦爾罕也沒了其他舉措。
這時,帷幕背後的黑暗中,有兩個人影晃動,來到子雲近旁,從背後將兩封字條,悉數交到掌心中,並點頭示意後,退去不見。
蘇子雲忙將折扇收起放下,依次展開字條,湊近桌上的燭火,仔細閱讀。
在看完第一張紙條後,他抬眼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微笑,旋即將其投入火中。
望著如蝶般在空中舞動的灰燼,飄散如煙,子雲立即展開第二張字條,在看完後,神色卻變得更加凝重,滿臉疑惑。
竟然有了幾分久違的慌亂。
抬頭看了一眼對麵,枯坐席位的楊影,急指示一名可靠得力手下,將第二張紙條傳遞過去。
就在一片紛紛擾擾、觥籌交錯之中,人頭攢動、光影晃動之間,楊影從下人手中,接過了第二張字條,看完上麵的內容後,臉色不禁大變,難以置信而又茫然無措的,對著子雲回望過來。
紙條上赫然寫著:
前月,爾朱榮發動河陰之變,絞殺元魏宗室千餘,北海王叛逃南梁。
楊影憤然離席,並招呼下人叫蘇子雲也出來。
庫瓦爾罕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離開,起身想追出去,無奈被兩名從官攜手攔住。
接受各個加盟部落賀禮的環節,即將開始。
“子雲,這是怎麽回事啊?”楊影見白衣接近,劈頭蓋臉問道。
“你是說信息的來源嗎?這你放心,信息來源絕對可靠,難道你是在懷疑我?”子雲臉上依然帶著那招牌式的微笑。
永遠仿佛天塌地陷,與之無關。
“不,那你的意思:叫北海王的,就是元如雪嗎?”
“嗯,北海王的確與元如雪,大有關聯。北海王元顥,是如雪的父親。”
“然後那你的話意思就是,元如雪或者死了,或者叛逃南梁了?”楊影步步進逼,不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實
“具體情況還不太清楚,那你心裏一定要最差的打算。”
“不不不不不,你根本不了解如雪。”一提到如雪,就像是剜了楊影的一塊心頭肉。“她心思純淨,無憂無慮。是不可能當叛徒的。”
“事事難料,命運這東西可不是誰都能說的清楚的!況且她不願意,不代表她能違抗。據我所知,他的父親可是個蠅營狗苟之輩。”子雲也終於按捺不住,越說越激動。
“你所說的情況,絕不可能。我現在就要南下,立刻馬上,我必須親自去洛陽確認情況。”楊影已經被激動和慌張衝昏了頭腦。
“你走了,有沒有想過雲中怎麽辦?剛剛建立的突厥汗國怎麽辦?你真的要丟下庫瓦爾罕一個人,來處理目前複雜的局麵,來麵對這險惡的一切?”蘇子雲覺得他現在簡直不可理喻。
但是,這反過來就證明元如雪,真的對楊影來說,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存在。
“不是還有你呢麽?”
“難道你還沒明白?在庫瓦爾罕心中,作為女王,我們可能權重相當;但作為一個女人,她唯一需要的隻有你。你是那個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人。”蘇子雲終於忍無可忍,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將自己早有的想法,一口氣全部吐露了出來。“你現在已經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了!”
兩人針鋒相對,幾乎要打起來。
最終在片刻沉默後,冷靜下來。
於是決定先返回席間。
可能是由於爭執過於激烈,兩人都忘卻了時間,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
穿過衛兵方陣,視線正撞上庫瓦爾罕淚汪汪的目光,在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楊影所在的地方。
見兩人平安歸來。庫瓦爾罕做了一個手勢,讓在場的大家都安靜下來,才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說話:
“今天,我有一個重要的事,想要在這裏,對對大家宣布!”
可能是藉著酒勁兒,微醺的麵龐泛出美麗的桃色,輕晃的神態裏,健康透亮的小麥色肌膚裏,透出興奮的緋紅。大聲地對所有人宣布著:“大家都知道,我,庫瓦爾罕,隻是一個出生在弱小部落裏的渺小姑娘,父親離開後,被迫一個人,硬著頭皮撐起了整個氏族的興旺和方向。當時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是楊影,從天而降般出現在我的身旁,一直在身邊照顧我、保護我。最終一手幫我建立起了,這個國家。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小小的世界裏,已經不能沒有他了。對天發誓,在我心中,楊影就是家人,我是真的、真的覺得,我已經再也離不開他了。所以,我庫爾爾罕,今晚就要和他,楊影!成婚!”
這突如其來、毫無排練的決議,讓在場所有人,聽完之後,都是一怔。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就在剛才,楊影腦子裏還滿是元如雪的身影。
聽到庫瓦爾罕熱烈奔放的深情告白和當眾求婚,不覺一時如同五雷轟頂一般,沒有一絲防備。
於是他呆立現場,手足無措,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子雲也覺得此事做得不妥。
沒有找自己商量,就當眾發布了一個對族派統一不利的消息,庫瓦爾罕,真的是魯莽了。
雖然她的內心的感情,真摯動人,讓人不由動容,子雲也可以理解,並感同身受。
但,現在,雲中剛剛拿下,周邊和內部都還沒有構築起穩定的架構。
楊影能力再強,功勞再高,終究是一個漢人。
有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時將一個漢人代入高層,必將引發不安和不滿,繼而誘發一係列的矛盾與爭端。
而更可怕的是:可能會遭到楊影的拒絕。
看到楊影遲疑的反應,庫瓦爾罕竟一時凝咽,聲音都變得顫抖了:“阿影,難道你不愛我嗎?”
楊影卻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得到,肯定答複。庫瓦爾罕幾乎都發瘋了。但還是強忍著淚水,嘴唇顫抖著,追問了一句:“阿影,難道你已經有心上人了嗎?可以告訴我她是誰麽?”
真的很想知道,會是一個怎樣的人。
才能符合,他的內心。
場麵一度陷入尷尬。
蘇子雲都恨不得這一切趕快結束。
“哪怕隻有一點,你真的都沒有愛上過我麽?”庫瓦爾罕已麵如土色,心如死灰,肝腸寸斷。
撕心裂肺的疼痛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幾乎讓她暈厥過去。
楊影也因為腦子裏麵太混亂了,變得遲鈍和心不在焉。
突然一道寒光閃過。
“他不疼你,咱家可以來疼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