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動怒
王德神色微頓,半晌才開口道,“陛下,您是天子,哪裏會受旁人的擺布?”
皇帝倒是抬起眼看向他,眸色幽深地開口問道,“沒有嗎?”
王德正要再答,卻忽然聽見外麵有通傳之聲。
通傳的太監之聲帶著幾分陰柔,小心地開口稟報,“陛下,柳大人求見。”
皇帝眼皮都未掀起一下,隻合了茶蓋道,“你瞧,這不是說來便來了。”
王德微垂著眼,斂目噤聲,默默地退到陛下身側,應和般地淡笑了下。
柳堯走進大殿之中。
皇帝抬起眼看向他,語氣之中帶著幾分疲憊。
“不知柳卿來此又是為了何事?”
“老臣聽聞陛下近來龍體抱恙,特來給陛下請安。”柳堯聲音倒是十分恭敬。
“請安?”皇帝揉了揉眉心,抬起頭來,道,“你別來給朕添堵便算萬幸了。”
柳堯神色不改,隻道,“老臣知曉陛下還在為前些時日的事情生老臣的氣,老臣自府中反省了這段時候,也深深不安,隻感念陛下心中寬仁,還能容忍老臣至今。”
皇帝無心聽柳堯說這些臉麵上的話,隻覺得身上憊乏得厲害,飲了好些茶水下去還是壓不住咳嗽。
柳堯在殿下開口關切道,“陛下要按時服藥才是啊,不能讓病情遷延起來。”
皇帝沒應,隻抬起頭,眸色之中晦明難測,淡道,“欽天監皆言,近來這星象對朕這身子有克,你對此事怎麽看?”
柳堯神色倏然一頓。
半晌才開口道,“陛下,雖說曆朝曆代皆以星宿之事為指引,但涉及東宮的事又與其他朝事不同,太子殿下是陛下的子嗣,又怎麽會對陛下有害呢?老臣倒覺得或許是欽天監之中有人藏了歹心,刻意如此言說的。”
皇帝聽過卻是冷笑一聲。
早便知道他在等著自己提及,果不其然有話在這裏備著。
“朕還沒有提及東宮,你怎知欽天監是言東宮對朕有克力?朝中之事,還有你柳大人不知曉的嗎?”皇帝聲音冷極。
柳堯聽出皇帝有責備之意,神色卻不見慌亂,隻道,“老臣近些時日見陛下身體抱恙,便一直關注著這些事情,生怕有什麽晦氣惹了陛下的龍體康健,不曾想欽天監竟得出是太子殿下不利於朝的論斷,倒是讓臣不解。”
“祭祀之時,言天象之事不可輕易放過,若是一個不慎,便會釀成大禍是你,如今涉及到東宮,便說是欽天監之中有人藏了歹心了,怎麽言論皆有你的道理,朕倒是不懂了。”皇帝輕笑一聲,淡淡掀起眼簾看著他回道。
柳堯沉默了瞬,微咬了下牙。
怪便怪他信了三皇子。
從前同他合作的時候萬事皆談得好好的,誰知他用過了他以後矛頭驟然便轉向東宮。
此人性情飄忽不定,柳堯斥他非君子所為之時,他卻不以為意,似笑非笑道了一句。
“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君子。”
於是眼下情形便尷尬了起來,當初站在王敬立場上的人是他,如今總不能跳下來反口。
若是論起對抗,從前同顧錦和交手的時候至少他不會用這樣下三濫的招數,可這蕭容玄……分明就是個無賴!
默了良久,柳堯才緩緩抬起眼來,看向皇帝道,“陛下,太子或許年紀尚輕,許多事情不得陛下的心,可他畢竟是陛下的兒子,心裏念著的關懷著的皆是陛下,又怎麽會對陛下有損?”
“殿下如今雖在政事上尚有一些不足之處,可老臣相信,若是陛下肯悉心引導,定能讓殿下有所長進。”見皇帝不開口,柳堯徐徐勸道。
眼下雖然東宮失勢,可他也並未真的擔心皇帝會廢黜太子之位。
畢竟廢太子一事動及國之根本,乃是天下大事,又者,皇帝至今還肯見他,終究還是記掛著當年之事的。
昭族一事若是大白於天下,那不僅是皇帝一人之恥,更是南昭舉國上下之恥,是要遭後人萬般唾罵的。
以皇帝這般重名的心性來看,他是絕不可能冒這樣的險的。
隻要東宮尚有一息之存,便輪不到旁人來染指儲君之位!
果不其然,在他開口說過之後,皇帝雖還眉眼陰沉著,卻沒有出言駁他了。
就在殿中寂靜之時,外間忽然有了人來稟報。
柳堯微微垂眼,眸色之中閃過一絲欣慰。
這個時候前來,大約就是太子的人了。
陛下這些時日讓太子好好修國史,抄錄感想書寫領悟,柳堯曾囑人帶話到東宮,讓太子務必要認真完成此事。
如今太子這般快就完成了,他再在皇帝麵前多為東宮求些情,這些時日的事情估計也就罷了。
來人跪在大殿之中,恭敬地呈遞上一卷謄錄冊,道,“稟陛下,太子殿下自那日陛下訓斥之後,於東宮深刻自省,晝夜不停地修讀國史,由心得了不少感悟,特此呈給陛下過目,望陛下能消氣一二。”
皇帝瞧見那一厚摞的謄錄冊,神色稍稍緩和了幾分。
柳誠忙在一旁道,“陛下,雖然殿下曾犯過錯,但如今思過之心卻深刻,陛下不妨瞧瞧太子殿下的感悟,也好了解了解殿下認錯的誠心。”
皇帝微頷首,接過那謄錄冊,翻開瞧了一瞧。
他翻過幾頁,皆點了頭,“這一次倒還認真,字跡都較從前工整了不少。”
“是啊陛下,殿下雖從前頑劣些,可總歸是要長大的,隻要陛下肯給機會,殿下定能好好學習……”柳堯的話還未說完,卻聽見轟然一聲。
他愣了一愣,抬起頭來。
杯盞碎裂在殿前,滾燙的茶水潑了滿地,連同那些被皇帝一起推下案來的奏折,都濺上了星星點點的濕跡。
滿殿的人皆下意識跪了下來,連大氣都不敢吃,一時寂靜得如被外間冰雪所覆。
“陛下……”看著皇帝鐵青的臉色,柳堯心頭一沉。
“你自己看!”自牙縫之中擠出這樣一句,皇帝神色冷得仿佛能夠滴水一般。
那奏折自殿上被拋下來,柳堯伸手接住,目光定格在第一列的字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