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節:24小時動態腦電圖的陪伴
“你的頭發可真多呀,給你貼這個貼片,都要弄很久。”
醫生姐姐和我聊著天。
“早知道您弄得時候這麽麻煩,我剛剛在理發店洗頭發的時候,就應該直接讓他們給我剃光頭。”
我和醫生姐姐開著玩笑。
十點整,已經開始了這次的24小時動態腦電圖之旅。
“晚上不要太早睡覺,盡量多熬夜,給自己找點事情幹幹。”
醫生姐姐囑咐著我。
“如果發作了,就第一時間叫我們,我們重點監測一下她發作時間段的腦電圖。”
醫生姐姐囑咐著媽媽。
“那我是不是也不用吃藥了?”
我笑嘻嘻地問著醫生姐姐。
“這你都知道呀?”
醫生姐姐問著我。
“嗯,剛才買買提江醫生給我說的。”
我有些許不好意思。
此時,病房中進來了一個小妹妹。
目測或許5-7歲。
小小年紀的她,似乎不明白,癲癇這個病是什麽概念。
她吃著棒棒糖,背著米老鼠的小書包,開心地走進病房。
她的媽媽跟在她身後。
臉頰中透漏出的,是做為母親的心酸,是一次次付出無望的心塞,是麵對孩子病情的沮喪。
這樣的表情,讓我瞬間失落。
“小妹妹,你今年幾歲呀,今天晚上你就要和姐姐在一個病房裏做檢查了哦。”
我開始和這個妹妹套著近乎,希望可以緩解她和這位偉大母親的心情。
可是這個小妹妹,毫無死角的表現著自己的自卑。
“你家孩子的性格還挺好的。”
這位阿姨和媽媽主動說著話。
或許在她的世界中,每一位患有癲癇的病人以及家屬,都必須被負麵情緒影響著。
我們不得不承認,人與人之間的影響效應,太為強大。
對於某一位人,對於某一件事,身邊人的態度以及思維,潛移默化的影響著我們對其認知。
“嗯,我們家小吻性格一直都挺好的,從小就活潑。”
媽媽的回答中,充滿著對我的自信以及認可。
慶幸,自己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選擇了一位如此偉大的母親。
接下來,媽媽和這位阿姨聊著孩子的病情。
後來得知,這個小妹妹從一歲開始癲癇發作,比我要嚴重很多,因為會有四肢抽搐以及口吐白沫的症狀。
或許是發作的頻率較多,這位小妹妹的眼神中,所透漏的,則是呆滯、自卑。
亦或許是身邊母親以及家人自卑、絕望的態度,給這位小妹妹帶不來任何的希望。
“阿姨,你麵對這個病,這樣的態度可是不對的,妹妹還小,你這樣的態度,隻會讓她長大自卑,做為母親,你應該以身作則,保持樂觀的態度,癲癇隻是個正常的病態,與心髒病沒有什麽性質上的區別,隻是發作狀態不一樣。”
我開始給這位母親做著思想工作。
“就是呀,你做為媽媽,要給孩子起到一個很好的典範,為了孩子的心理發展,你需要振作起來。”
我們家媽媽咪,也開始和我一起做著這位母親的思想工作。
“說著很容易,做到太難了。”
這位母親已經開始流淚。
我看了看我們家媽媽咪,眼神示意。
麵對女人哭,我向來沒招。
媽媽開始和這位母親聊天,幫助她開始思維升級。
“小妹妹,你自己躺在床上不無聊嗎?和我玩吧。”
我開始和這個小妹妹套近乎。
她的眼神中卻帶著恐慌,看著自己的媽媽。
“和姐姐玩吧,媽媽和這位阿姨說會兒話。”
這位母親和女兒交代著。
這應該是一個怎樣的家庭氛圍,塑造出這樣性格的小朋友?
這應該是麵對了多少次異樣的眼光,才變成如今的性格?
這位母親和女兒交代完,和媽媽到病房門口的走廊中說話。
我想應該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看到她的淚水。
“你今年多大啊?”
我開始溫柔地和她套近乎。
“7歲。”
果然年齡在我預估的範圍內。
“上小學了沒有呀?”
我繼續問著她,希望她可以放下對於陌生人的恐懼。
“嗯,剛剛開學上一年級。”
似乎這一刻,她對我的戒備已經舒緩了很多。
聊到了她最愛看的動畫片
聊到了她幼兒園最好的朋友
聊到了她的小學沒有朋友,因為在上課期間發作,大家都害怕她,不想和她做朋友。
那一刻
我竟然開始了慶幸。
慶幸自己沒有在人多的公共場合發作過
慶幸自己在學校上課期間,沒有發作過
和這個小妹妹相比,我是有多麽的幸運。
“其實,我們隻是生病了,姐姐也和你一樣,可是你要主動去和班同學一起玩,這樣才可以交到好朋友呀。”
“姐姐就有很多的好朋友,她們也不會因為我有病,就不和我玩兒了。”
我一句句地安慰著她。
可是,就在我說完這句話
小妹妹突然開始發作。
人生第一次,親眼看見,發作的樣子!
翻白眼。
四肢抽搐。
口吐白沫。
我開始心跳加速,慌張的喊著媽媽。
媽媽和那位阿姨,火速般回到病房。
這位母親哭了,或許流淚對於她來說,已是常態。
氣氛確實很重要,我媽這麽堅強的母親,也開始哭。
“都別哭了,趕緊叫醫生呀。”
我嚴肅地大聲說著。
其實,我明白,我媽媽落淚的那一刻,也讓她潛意識開始回憶,在我小時候,每次我發作時,她半夜抱著我跑向醫院的心情。
其實,我明白,我媽媽理解這位母親的心情,完全的感同身受,怎麽會不一起流淚。
媽媽第一個反應過來,跑到旁邊監看腦電圖的醫生辦公室。
此時,進來的女醫生,讓我覺得她的頭頂自帶光環。
女神般的存在
小仙女般的存在
她的出現,給病人帶來安全感。
她的出現,給病人家屬帶來希望。
“我看了一下她的腦電圖,發作時,大腦的異常放電已經監測到,接下來的時間,最好不要讓她睡覺,讓她盡可能大腦處於興奮狀態,再抓拍到一些異常放電的腦電圖,對後期的治療方案有幫助。”
突然明白,為什麽醫生被稱之為白衣天使。
對於沒有生過病的人而言,隻是個醫生而已,工資那麽高,一切都是理應如此。
對於我們這種時常去醫院報到的病人而言,醫生是我們生活中的希望,是勇氣。
那種看見白大褂的肅然起敬,發自於內心深處。
白衣天使說完,便繼續回到值班室,進行腦電圖監測。
此時,淩晨兩點。
這個小妹妹已經睡著,發作後的四肢無力,我們無一幸免。
小妹妹的母親,坐在她身邊,擦著她額頭的汗,無聲地哭泣。
空氣似乎又一次的被凍結,我開始緊張,開始慌張,開始壓抑。
“媽媽,我肚子餓了怎麽辦?”
我開始和媽媽撒嬌。
“你想吃什麽呀,媽媽去二樓給你買。”
這一次,媽媽沒有嫌棄我事情多,而是如此充滿著耐心。
對於媽媽,有一種深刻的虧欠感。
“想喝娃哈哈,想吃虎皮蛋糕。”
我依舊撒嬌著,表達著我對於媽媽的依賴。
“好,媽媽現在去給你買。”
媽媽的慈祥,讓我滿滿的踏實。
“我去給兩個孩子買點吃的,你幫我看著我孩子。”
媽媽和這位沉浸在悲傷中的母親說著話。
“嗯,你放心吧,不用給我們家孩子買了,一會兒我去給她買。”
這位母親回答著媽媽。
原來每一個發作後的孩子,都需要吃點好吃的,彌補一下發作時失去的快樂與幸福,我以為隻有我是這樣。
十分鍾後,媽媽帶著一大堆好吃的回來。
全是我愛吃的
每次發作後,每次生病時,媽媽對我的照顧,都是如此細膩。
但不發作,不生病時,那簡直是格外“冷酷”。
當然,我明白,這是為了強大我的內心。
我開始愉快地吃著好吃的。
“媽媽,你說我怎麽還不發作?不會那麽sui吧~那檢查的費用不是白花了。”
我著急地和媽媽說著。
“你這娃娃,怎麽還有你這樣的,盼著自己發作,如果今晚沒事,後天你就坐火車回上海上學。”
媽媽臉上顯示出滿滿的無奈。
“那我們做這個檢查,不是就是為了發作時抓拍腦電圖的嗎?”
我依舊微笑著和媽媽說著。
仿佛這一切與自己無關。
媽媽似乎有些難過,保持沉默。
“哎,趕緊發作呀,這不發作,媽媽也不敢睡覺,一直在身邊守著我,我也很心疼媽媽。”
我摸著媽媽的頭,寵愛的眼神看著我家媽媽咪。
“你不是每次發作前,都能預知嗎?”
媽媽心情終於變得放鬆,開始和我開著玩笑。
“我掐指一算,五分鍾左右就會發作,因為我現在已經心裏開始有那種平平的感覺了。”(那種平平的感覺,應該怎麽解釋,我也不知道,後來明白,其實這樣的現象也是失神發作的一種)
我開始給媽媽打著預防針。
這一刻,媽媽的心情變得緊張,焦躁。
果不其然!
準準五分鍾後,我開始發作。
但發作的狀態,我完全不知道是怎樣,我隻知道我發作了。
據說24小時動態腦電圖,是有監控錄像。
但我並不想看!
可以認知為逃避,不想麵對。
當我醒來,已經是淩晨四點半。
媽媽臉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強烈表達著疲憊與悲傷。
眼神一秒鍾都不敢離開我的擔心。
讓我心痛!
“媽媽,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我故作輕鬆地和媽媽說著。
“又說傻話了,我是你媽媽,這都是應該的。”
媽媽摸著我額頭上的汗,給我端來了一杯溫水。
這杯水,溫度剛剛好,也不知道媽媽從哪裏變出來的蜂蜜,讓我喝著每次發作完,供給我精力的蜂蜜水。
“媽媽,你怎麽如此厲害,這個時候,都能變出一杯蜂蜜水。”
喝著蜂蜜水,我強忍著淚水。
“繼續睡覺吧,發作完身上都沒勁。”
媽媽親吻著我。
“媽媽,我想讓媽媽抱著睡覺,我們倆都瘦,這個床可以躺下,我們一起睡覺,不然我不睡。”
每次發作後,像個小孩子一樣的鬧人,很管用。
媽媽躺在我身邊,我像個蜷縮著的小雞仔,躺在媽媽懷中。
我是了解自己的,發作後的自己,不會再短暫的時間內再次發作,至少到明早十點之前,不會再發作。
那一夜,是漫長的。
我憑借媽媽的呼吸聲,來確定媽媽是否睡著。
在確定媽媽睡著的那一刻,我睜開眼睛,看著躺在身邊熟睡的媽媽咪。
心酸、心疼、愧疚。
或許沒有其餘詞匯可以表達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