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3章 乾道七年，正月6
“可我已經不中用了，跟你走又能如何？”對呀，我真的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這一口氣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不是還沒斷氣嗎？”趙恪這樣子感覺沒斷氣也要來把我給掐斷氣，“我的人，死也要死在我的身邊，你葬到別人的墓裏算怎麽回事！”
“住口，你二哥還在呢，當著他的麵，你這是說的什麽話？”聖上又恢複了氣急敗壞，硬生生地把我們給打斷了。
我都不敢去看王爺的表情，趙恪也不敢看。真讓人心虛了，感覺我們就是一對不知羞恥的狗男女。
“閣下今日來，也是要帶韋氏走吧？”聖上問死神爺爺。
“老朽是想討這個人情。”死神爺爺對著聖上和上皇拱手作禮，“老朽欠了韋撫一份情，他人雖不在了，但是答應他的事也要辦到。”
“朕的人情可沒那麽容易討！”國君到底是國君啊，當家翁可以裝聾作啞，可是作為一國之主，隻能利益當先，永遠保持住清醒的頭腦。
“好說。”死神爺爺笑的眯起了眼睛，“從此江湖上再無赦令。”
聖上不說話。
死神爺爺繼續笑，用謙卑的姿態說道，“老朽送官家三個人。”
趙恪轉身對聖上說道，“父皇，三司護主，天下無敵，刀光劍影裏，亦可保主人性命無憂。一旦隱身，便是無影無蹤，絕不會叨嘮主人日常。機要關頭，也可以要他們退。”
“三司？”別人還沒什麽反應，我就想驚叫了出來，司馬是因為替我抓了陳豔豔，現了身所以離開的，司徒是我讓他走的，“司空不是……”
死神爺爺看了我一眼，我一愣過後，瞬間明白了過來。嘖，嘖嘖，這屆殺手的素質可真不高啊，北冥與司空是同門，雖說各為其主，可是臨到關頭還是留了一份情啊！
唉，也是我蠢，夢生那日說司空回不來了，也就是不回來的意思，我竟然以為她是說司空死了。夢生的腦筋不會轉彎，司空若是喪命，她會跟我直言的。
“天子之軀，金尊玉貴，便就不用歃血為盟了。”趙恪抬眼看了一下頭頂，說道，“父皇，他們三人已經複命了。”
“朕還用得著他們？”聖上冷哼一聲，很是不屑。
我“咳”了一聲，瞅著聖上嘀咕了一句，“有時候也是有用的。”比如微服私訪什麽的，大刀闊斧要幹些什麽的，亦或者純粹就是想壯壯膽！如果不指望他們幹更多事的話，其實他們還是很靠譜的。想跳樓都有人接著，還可以蹦極呢！
死神爺爺聽我這樣說，轉過臉來看了我一眼，這一眼看的我心裏“叮”的一聲。我擦，我擦，當初司徒遞給我那一片紅葉時，我就覺得怪怪的，難道回來的時候，不止司徒一人，是三司以及死神爺爺？
我擦，這麽說我跟王爺撕纏，還有恭王那一段，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他媽雖然經常沒羞沒臊，可好歹也是有臉有皮的人物，就這樣被他們……啊，不能再見了，永遠不要再見了。
“有時候也是廢物，關鍵時刻別指望他們幫忙。”這四個人，想救韋抉多容易啊，想叫我不死也容易吧，至少我不會把自己折騰到如今這個樣子。
死神爺爺“哼”的一聲冷笑起來，對我的責怪春風化雨，瞬間無形。
我又問死神爺爺，“老頭兒，他們還是不能現身嗎？”
死神爺爺笑著點點頭，“那就不用了，隻要官家有事，盡管吩咐。有問也必答，忠誠毋庸置疑。”
“嘖！”我搖了搖頭，無話可說。
“聖上，若是您不需要，可以要他們去保護您認為重要的人。而且他們不僅可以護主，也可以押鏢，您有什麽東西要傳送，一樣可以指使他們。還有，三司為一體，最好不要將他們分開。”
死神爺爺說著又補充了一句，“還有，無赦令既然已經解除，從此我也不是他們的令主了，所以還望官家賞他們一口飯吃。若是官家有一日不用他們了，直接處決便可，萬不可留命。他們每人口中都有口中丹，隻需官家一聲令下，他們絕不會惜命。”
聖上臉色帶著一點寒，但明顯是得了便宜還不肯賣乖！
“老頭兒，那第五姑娘？”我以為沒有無赦令了，他們便能恢複自由身，看來是我想的太簡單。既然三司任務結束就是死，那麽第五川星該何去何從？
“都讓你叫我師傅了，你怎麽這麽沒禮貌。”死神爺爺收起笑容，板正著臉麵怪嗔了一句，“第五是個姑娘，而且是個沒有特殊癖好的姑娘，我打算送給師弟做個人情。”
我一下子急了，“你哪個師弟？”
“啊喲，還能是哪個，自然是眼前的這位嘍，你又不高興跟人家走。”老頭又笑了起來，一副傲嬌的神情，“再說你都快死了，一個將死之人頂什麽數啊！”
“你……你……”我要被你氣死了。
老頭說著自顧自的歎了一口氣，“師弟他也可憐，輩分太高，師門中都沒幾個能跟他相配的人。他又是個閑雲野鶴的性情，高門貴女更是耽誤不得，普通女子那就更配不上了。所以，隻能用第五充充數吧！”
“這怎麽能行，他們還差著輩分呢？”我急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兩麵我都小氣，第五不能跟我的小白道長，趙恪也不能要我的川星。
“哦，這好說，從今天開始，我就不是第五的師傅了。”老頭說，“她也可以不答應，那我現在就送她下去見她阿姐。”
開玩笑吧，逗我玩的吧？可是這老頭真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寧願他氣急敗壞暴跳如雷，可他這一笑，總叫人心驚膽顫！
我看了看第五川星，結巴的問，“川……川星啊，你……阿願意呀？”不願意，不願意。
不願意就是死了。我可不想叫你死！
第五川星瞅了我一眼，這眼神——我形容不出來。
我又去看趙恪。趙恪隻一腔憤懣的表情盯著我。
“徒兒，你跟我走吧，我還要把我的衣缽傳給你呢。”老頭一副彌勒相的說，“往後餘生，我什麽事也不做了，隻專心傳道授業於你。”
我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我都要斷氣了，學個屁啊！”
老頭繼續笑道，“好說，我帶你去找我師傅去，求他老人家救你。”
“我已然不中用了，神仙也救不了。”這白眼翻的我都有點頭暈，真不行了，也站不住了，有個軟和的地方叫我躺著就好了。就讓我靜靜的閉眼吧，沒力氣折騰了。
“無礙，無礙，救不救得了，從此也不會有人知道你是生是死了。”老頭收起了笑意，真誠的說，“來吧，乖徒兒，跟為師走吧。為師帶你仗劍走天涯，落花飲雨，西風渴沙，江湖與廟堂從此再不用你吃瓜。”
我看著死神爺爺，“老頭兒，我……”
“快點叫師傅，再不叫我要急了。”死神爺爺是真急了，我都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殺氣。也不知道他要真的發飆了，趙恪會不會是他的對手。萬一輸了，整個大宋朝豈不是完蛋了？
“我才不要做你徒弟！”要不然我就跟趙恪差輩了，就算不能在一起，可是也不能對師叔戀戀不忘啊，本來叔嫂的身份已經夠罔顧人倫的了。
“師兄，你就別逼她了，她就是不跟我走，也不會跟你走的。”趙恪說著目光沉沉的看向我，“韋捷，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哎呀，你們煩死了，再等半柱香，我馬上就要咽氣了。趁我熱著的時候，你們把我大卸八塊，幾個人分一分拉倒了。或者把我燒了，一人抓一把骨灰。”死都不讓我死安穩，眉頭一皺，我又開始咳血了。
我實在站不住了，搖搖晃晃的就要倒。王爺突然上前來，將我給接住，然後緩緩的把我給放下。我穿的是翟衣，並沒有多暖和，娟姑姑和秋穗過來，一個給我裹住了灰狐裘，一個往我手裏塞進了手爐。
我就這麽倒在地毯上，上身歪在王爺的懷裏，整個人就像已經沒有溫度的屍體。我真的沒力氣說話了，就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了。
“韋捷，你跟老四走吧。”王爺低聲說道，“我答應你了，一定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絕不自暴自棄，認真過好每一天。”
“王爺——”我的眼睛開始散光了，人就在眼前，但我都已經看不清王爺的臉了。
“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他，果然你是感動他對你的不顧一切。”趙恪話語裏帶著失望透頂的冷笑，“你的成熟懂事不是因為我，你的好也吝嗇給我，你從頭到尾為誰心疼，你自己知道。你就拿我當幌子，永遠都在口是心非。我變成今天這樣還不全是因為你！是你來撩撥我，是你沒臉沒皮的說愛我，我把我所有的好都給你了，你就這麽不負責！”
“喂，喂……”這家夥是要惱羞成怒的暴走了嗎？
“我跟你說過，不要覺得我看上去很好，就真的以為我很好。我不好，非常的不好。憑什麽都是你說了算，憑什麽全都要聽你的？韋捷，你這個壞人，壞的透透的大惡人，你把我這麽純潔的人都給玷汙了，結果還不肯認帳。你不打算給我一個交代嗎？你就這麽不負責？”
完了，這家夥都哭了。是真的哭了，還是涕淚橫流的那一種。請問你是三歲小孩子嗎，不滿意這要胡攪蠻纏氣急敗壞哭天搶地……
我擺擺手，“行，行，我負責，我對你負責！”
心累，我還是死了吧，要不然就是跟他在一起，這日子也過不下去。一天到晚要哄著，臉色說變就變，誰也不是傲嬌小公舉啊！我都這樣了，還要跟他妥協，還要遷就他。
“我不要，誰稀罕！”趙恪是徹底撒開了，“我求你跟我走，你不肯，他一開口，你就答應了。你這麽在意他，你就生生世世做他的王妃吧！”
“老四——”王爺叫了一聲，“別再耽擱了，走吧，天都要亮了。”
……
嗚嗚……我家王爺是這世上最大方的男人了。
趙恪突然安靜了下來。
“小白道長，過來拉我一把，我動不了。”不好意思，主角光環太強大，這個時候還是能說話。
趙恪低身將我從王爺的手中接了過去，我隻感覺自己輕飄飄的，一點重量都沒有，我不會已經變成了一縷幽魂了吧！
“背著吧，讓我趴在你的背上。”我說。
“要求可真多。”趙恪嘰歪了一句，還是將我給放到身後了，他人雖然瘦，可一點都不覺得咯，而且特別的穩。
啊，這熟悉的背，趴著可真舒服呢！
“咳咳”太上皇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在斟酌用詞，“那個，丫頭……”他不說也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這話他也不好說。
“韋氏，你這一走，可就再也回不了頭了。”聖上說的是我，但大約是在跟趙恪說。這次離開，從此之後，便就不再是皇子之身了。沒有他這麽來去自由的大王，尤其是在儲君已經定好以後，他不去封地，那最好就此銷聲匿跡。
“聖上，就當我此刻已經斷氣了吧！”我伸手摟住了趙恪的脖子，下巴擱在他的頸窩處，鼻腔裏全是他的味道，太幸福了，就讓我這樣睡吧！
聖上沒好氣的說，“那還要再等些時日，你今日就是不走，一時半刻也死不了的。”估計是要等到太子的人選定下來，昭告天下之後，才會給我發喪。
說來也怪，聖上對於我跟趙恪在一起，好像並不是太吃驚，我以為當他知道我又糟蹋了一位他的好兒子，他要氣憤的一口老血吐出來的。天子到底是天子啊，永遠這麽波瀾不驚氣定神閑。我剛剛實在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竟然想著挾持他。要不然鬧的太難看，這顏麵盡失的，大家都不好過啊！
“別改口，還是叫父皇。”趙恪鬆開一隻手揉了揉我的腦袋，由一開始的惱羞成怒歇斯底裏瞬間變成了一副寵溺相。
哈哈，其實這人還是挺好哄的，想要什麽滿足他就好了。小白道長，我也好想寵你呀！
趙恪背著我，給聖上磕了一個頭，然後又給太上皇和太後磕了一個頭。
“就當我們是在拜高堂了。”趙恪說，“我們現在就還隻差一件事沒做，補齊，我們的婚禮就成了。”
“……”小白道長，此刻你的腦子裏在想什麽呀，是想著趁熱，要不然涼了就辦不了了嗎？
我笑吟吟的說，“那就快點吧，別再磨蹭了！”要是幹著幹著，突然變成了奸屍，這得要形成多大的心裏陰影啊！
趙恪本來揉著我腦袋的手這時用力的抓了一把我的頭發。
“嗷嗚……”我喊了起來，“家暴啊！”
“老四。”聖上也咳嗽了一聲，很不習慣的對我改了口，“老四媳婦。你們好自為之吧，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們了，也不要讓我再聽到有關你們的任何消息。”
聖上，論口是心非，您才是第一啊！
“老頭兒，要不把第五給慶王殿下吧！”臨走之前，我給王爺再弄一位好人，本來就答應他的，也就算是應了先前的話。
“真小氣，還想抓著我這小師弟一人獨享啊！”死神爺爺陰陽怪氣道，“我這小師弟年輕氣盛的，這個年紀還沒沾過女人的身子，就你這麽個瘦猴一般的病秧子，豈不太委屈他了。”
“……”大氣不起來了，我的小白道長隻能是我一個人的，我就是死了，也不能想象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纏綿的場景。
“我也不敢要。”趙恪也怪裏怪氣的，幽幽的說，“這位慣犯前科累累，我可不放心她跟任何人在一起，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統統都不行！請你以後也不要來找她，她是我的娘子，再不是你的徒弟。”
“師弟，你這翻臉也太快了吧？”死神爺爺在趙恪的麵前竟然有些勢弱，“我是在幫你哎，要不是我跟你說這錦繩的秘密，你這會兒還在對著西湖水惆悵呢，哪有這麽大的決心過來找人啊。我還特地跑過來給你助陣，連無赦令都犧牲給你了。”
“你欠我的。”趙恪說，“還沒還清呢，你要是再敢來騷擾我們，我就叫你還回來。”
死神爺爺嘻嘻笑著，拱手說道，“行吧，師弟，江湖不見了。”
“再不見！”趙恪絲毫不留戀，連一點形式都不講。
死神爺爺說走就走了，臨走之前還對我嗬嗬一笑，笑得我有點毛骨悚然。
“他欠你什麽了？”死神爺爺到底跟我大哥有什麽交易？
“你不用知道。”趙恪說著還不分場合的在我屁股上掐了一把，我還穿著厚厚的翟衣呢，簡直是褻瀆天家威嚴。
不用知道就不知道吧，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該不該走的都走了。我歎了一口氣，看了看王爺，又看向第五川星，“川星啊，慶王他是好人，就算你要走，他也不會要你命的。你有能力為自己活的。”
“你珍重！”第五川星今日第一次開口，一開口這冷漠又颯爽的聲音就想叫人跪下來喊“女俠饒命！”
我又看向恭王，叫了聲，“三叔！”咳，算了算了，雖然有點不齒，但忘了就算了。
恭王抓住胸前的衣襟，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樣，“錯了，該改口了。”
“那就算了。”我對著恭王笑了笑，然後到底還是大氣的麵對了鳳娘，“大鳳，祝你有一天會成為自己喜歡的人。”
鳳娘隻是麵帶憤懣的表情，朝我撇開臉去。此刻她一定要氣炸了。什麽嘛，鬧成這個死樣，我竟然還能全身而退！哈哈……我太招人喜歡了，誰都護著我啊！別再跟我過不去了，越計較越是給自己添堵，像我這樣的天選之人，注定輸不了。
要是沒那麽短命就好了。
“小姐，小姐！”我已經離開了大殿，奶娘追了出來，“記住自己的生辰啊，你是紹興二十一年，三月初三，辰時剛到三刻出生，屬猴！”
奶娘今日來的目的就是要告訴我的生辰嗎？有王爺在，她絕對不會有事的，隻希望她能安度餘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