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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2章 乾道六年,臘月3

  “因為什麽?”聖上眉頭不展,繼續問。


  “因為韋撫啊,還有我那沒辦法認祖歸宗的侄兒程有悔。”我說的坦蕩蕩。


  聖上縱然已經做好了準備,大概也沒想到我說的這麽直接,連忙咳嗽了一聲,擺手道,“這事不提了。你先說你這段時間幹什麽去了,你知不知道老二到處找你?你就是太隨心所欲了,從來不知道替別人著想。老二這孩子心重,你不能想當然的隨意揣度他的心思,你要多想一想他跟你說的話是不是口是心非。”


  “父皇,如果不提的話,這事我沒法說。又不是我自己要走的,是程家的那個……也不算是程家人,反正就是她要殺我,她要找韋撫報仇,她……”聖上這話講的,竟然把“揣度”和“口是心非”這樣的詞用在了我家王爺身上。所以我趕忙打斷了,事後想起來自己用詞不當,還要怪我這個旁聽者拿捏了他的短處。


  “夠了,你別一口一個韋撫韋撫的,聽得我膽顫,都不知道你在背後是怎麽叫的我。”聖上又來擺手。


  “聖人,官家,陛下,萬歲爺,再不濟也得要叫聲公爹,總之定然萬分恭敬,不敢褻瀆半分。”我一本正經。


  “行了行了,話題拉回來。今天不管是誰,都必須給我說清楚了,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麽回事?”聖上的眉頭是蹙的更緊了,真感覺一不小心說不好,他又要叫我滾了。


  我習慣性的挑眉,麵上帶上了點輕挑的不正經,歪嘴斜眼的說道,“我們能有什麽事啊,他一個清心寡欲的道人,我還真能自毀名節汙他清白啊,賠上我們韋氏一族還有慶王府的名聲,那可真是不值。”


  “父皇你也知道,我這個性情跟誰都能玩得起來,就咱們兩個跟這坐著也能扯半天。也就李鳳娘她小心眼,以為我跟恭王殿下也不清不楚了。其實一開始我與她感情還真挺好的,她就是太在乎三叔了。”


  話說的多了,我有些累,自斟自飲了一杯。然後又喝了兩杯,臉上帶著饜足之色,半真半假的繼續道,“也不是男人愛我,女人也愛我啊,我天生魅力無敵。父皇,難道你不愛我嗎?不愛我,剛剛就不會公然偏袒我了。”


  聖上本來還一副儼乎其然的樣子,被我這話一說,瞬間要氣又要笑,指著我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隻當看不見,瞟了一眼趙恪,“這位道長一開始也對我愛理不理,隻是我這人有些賤,見不得還有人不喜歡我。於是越撩不動越愛上趕著,一來二去的他就煩透我了,所以就虛與委蛇的跟我交好。哪知道他是帶著目的的,他跟程家那個……那隻鬼竟然串通一氣來害我,來……”


  聖上是知道的吧,他對韋撫是既用之又憚之。不管將來是恭王還是我家王爺成為儲君身登大寶,韋撫的存在總歸是個隱患。三朝重臣,根基太深了,韋家不能被壯大,尤其是還有了前車之鑒。何況我們家本就帶著太多人的怨。


  “韋氏可以閉嘴了。”聖上一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模樣,指了一下站在遙遠處的趙恪,“老四,你來說。”


  趙恪難得的也正經起來,沉聲道,“是程青杏帶走韋氏不錯,她的武功已然出神入化非常了得,慶王府的人追不上很正常。我們到江寧府的時候,一切都無可避免了。”


  趙恪說著頓了一下,大概想抬眼看我,但是又忍住了,“韋氏親眼見證了韋大人自戕,情緒瞬間崩潰。後來姑母也隨韋大人而去,她受的打擊就更大了,悲痛欲絕之下也要一同奔赴。等慶王府和恭王府的人都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我握住了那把刀的刀柄,當時那把刀還插在她的心口。她不想活自然不肯給我救,大家見到的場麵成了我百口莫辯的事實。”


  我在內心苦笑,真的都是戲精,謊話隨口而來,還入情入理。


  隻是我實在想不到他竟然還有接下來的一句。


  “父皇,其實韋捷並非看上去的那麽灑脫不羈,韋大人和姑母的離去對她的打擊很大,而且這貫穿心口的一刀很難痊愈,她……”命不長了。


  雖然我真的命不久矣,但其中因由自然不能叫聖上知道。韋撫已死,我也成不了氣候,其他人更加不會有多少作為了。等到上皇再也無力袒護,後輩想上來也沒那麽多的天時地利了,那便是徹底的絕了我們韋家這個後患。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眼含熱淚,哭的情真意切,“父皇,如今我隻有王爺了。待我家王爺好點吧,至少他還有你。”聖上,你別再憂心了,王爺不會因為我而沉湎其中,不能自拔的。我會叫王爺重新麵對他的人生的,他答應我的事一定會做到。


  我起身跟聖上作別,“下妾先行一步,我家王爺還在等著。”也許是矯情,也許是演戲,也許是我真的心慟,反正我潸然淚下,哭得很動容。


  原本被我扯開的衣襟還沒整理好,一出來冷風呼呼的往身體裏竄,但我腳步未曾有半刻停歇,一路走的很快。我怕後麵的人追上來,我怕他會跟我說什麽,我怕我一不小心就義無反顧了。


  北風凜冽如刀,本來的晴天又陰了下來。少有的滴水成冰,今年是個寒冬。淚水僵在臉上,我來不及修飾,隻想快一點見到王爺。我要告訴他,我甚是想念,一眼不見如隔千年。


  正在我疾奔之時,眼前有一點紅掠過,我驟然停下腳步,發現了一枚風幹了的楓葉。


  司徒回來了!

  韋撫已死,誓約已解,他為什麽還要回來?

  我轉身看了看,空曠的長殿上除了排列的士兵再沒有其他人,偶然而過的內監和宮女也無任何可疑。


  隻這一頓,身後的遙遠處出現了一個身影,他走的很快,眨眼間就要到眼前。我轉過身,抬腳瘋了一樣的奔跑了起來,在心裏呐喊,快逃,快逃……


  “怎麽了,跑這麽快幹什麽?”還隔得很遠,王爺就跑過來接我。


  我衝著王爺笑了起來,還在大口的喘著氣,呼吸上不來,心口劇烈的起伏帶著裂裂的疼,“王爺,妾身特別想你。”


  “我也想你。”王爺也衝著我笑了起來,伸手將我的大衣裹緊,然後一把將我打橫抱起上了車。


  到了車上王爺也沒有把我放下,依舊抱在懷裏。我靠在王爺的胸膛,王爺便將下巴抵在我的頭頂。


  “王爺,我們在一起吧,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我是個天生受寵的人,老天爺對我一向偏愛,他又給了我們一起機會,叫我們好好告別。”我本來想好好說的,可是說著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王爺緊緊地抱住我,沉默了很久沒說話,我感覺到我的頭頂有濕熱的液體滴下。


  良久,王爺才沉吟道,“為什麽,為什麽你總是要走,你不是答應我不走了嗎?”


  我也頓了頓,不讓自己抽噎起來,“不逃了,但早晚要走的。王爺,這不是死局,總歸要有人先走的,我是你的王妃,這一生都是你的妻。其實自從我遇見你,我就沒想過要逃。”


  “我總想著,再等一等吧,等到你不需要我了,我再走。又或者,你不要我走,我就在你身邊過完這短暫的一生,有你庇護著,我很自在。對不起,從我來到你的身邊,我就知道我的命不長了。命不長的人不該留情,我到底還是……”犯錯了。


  我喜歡風,風自由,可是如果風留了下來,就會變成能毀滅一切的龍卷風。我也追不上風,我太弱了,追不上……


  “這個錯,是我把你拽過來的,你恨我,你應該恨我!”王爺發出了一聲低吼,雖然聲音很輕,動靜不大,但是他很絕望。


  “王爺,這不是個是非題,不是勾勾叉叉就能得滿分的。恨你太費勁了,我還不如愛你。”愛一個人不難,尤其是不用克製的時候。


  晚上我又積極主動了一把,結果正事還是沒辦成。後麵幾天生拉硬拽把王爺強留下來,還是不成功。從前是王爺覺得難,現在是我覺得難了,難於上青天的感覺。到了最後王爺根本不為我所動了。


  其實我真的想給王爺生個孩子,如果是個男孩就更好了。不光是為王爺,也是為我們韋家。我到底是韋家的人,總該給他們後來人留一點希望。但這個念想很不齒,我也不能禍國誤天下,更不能害了王爺,所以隻能憋在心裏。


  “報應不爽啊!”我轉過身歎了一口氣。


  王爺問我,“你要過去那邊睡嗎?”意思是我自己的被窩。基本上每天晚上一起睡,早上醒來的時候就分得遠遠的。其實各自安睡,睡得還挺舒服的,王爺也不再幽怨的念我了。


  “不去!”我說著還往王爺身上擠了擠。


  “要掉了。”王爺小聲的提醒一句。


  “掉了你就睡在榻上。”我沒好氣。


  “哦,那你一個人好好睡,我到別處去睡。” 王爺說著動了動,還真的就要起身了。


  “站住,不許去!”我一把將王爺給拉住了,“你簡直就是個渣男,一邊嘴上說愛我,一邊還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狡兔三窟,陪我睡覺都不肯。怎麽好意思跟別的女人交媾又跑過來跟我繾綣,真惡心!還說的那麽好聽。”


  “你不是說的也挺好聽得嗎,你還說要幫我尋個妙人。”王爺竟然回懟我。


  我“哈哈”笑了起來,沒想到這茬王爺還記得,“妙人不是尋來了嗎,就是本人啊,怎麽,這麽國色天香還看不上啊?”


  “是,好一個國色天香的妙人。”王爺又躺了下來,沒地方睡,隻好將我推了推,總不能壓著我睡吧,他可舍不得。


  “啊!!你推我!你竟然敢推我!你再推我一下試試?啊啊啊,我不活了,別拉我,都別拉我,我這就去死……”然後我又各種戲精上身,淋漓的演繹了一把。


  王爺歎了一口氣,“沒事出去逛逛吧,街上挺熱鬧的,日夜不休,有趣的也多。”


  因為每晚霸著王爺,我心中有愧,就算身子好了很多,也不敢往西邊去了,每日隻窩在自己的房裏。春暉和水蓮每次來,我都特別客氣,生怕她們怨我。


  “遇見喜歡的又不敢買,空空羨慕他人了。奴家得要為家主省些銀兩,日子艱難,豈可不計長遠。”我說的楚楚可憐,淚眼婆娑,自己都給心酸了起來。心酸的是想當年……


  王爺看我又要演,都懶得搭理我了,又歎了一口氣,誠懇道,“人家比你演的生動多了。”


  “你還去看戲子了,說,是她們好看還是我好看?”翻臉又是一出,我也真是夠夠的了。


  王爺伸手揉了揉額頭,“我困了,我要睡覺了。”


  “你這個死鬼,就知道睡睡睡,人家等了你一天了,就想跟你玩一下,都不搭理人家。”我嘟囔了起來,癟癟嘴,眼淚說來就來,又是嚎又是鬧,可裏裏外外所有人都是無動於衷。


  王爺故意加重呼吸,轉身呼哧了起來。


  我不甘的哼了一聲,隻好縮過去,到了自己的被窩裏,好好睡下了。


  十五那一天我終於決定出門。一大早就收拾了,帶著牧雲秋穗,問佩蘭要不要一起,她打死都不肯。從她有記憶以來一直都是從這個屋子挪到那個屋子,完全不適應外麵的環境,也輕易不想改變,外麵所有的五光十色都吸引不了她。


  佩蘭跟夢生是不同的,夢生隻認準一個人,但佩蘭隻想在一個地方安穩,她有為自己考慮,也會為自己活。


  臨安城的街一條道是走不到底的,隻能選擇其中的一段慢慢走起,就我們三個人,外帶著一個小廝兒。那小廝兒年紀還小,名字叫豆兒,也不知道是誰起的。但肯定不是王爺,王爺可沒這麽秀。


  豆兒年紀也就跟秋穗差不多,隻是行動要更加的稚氣些。原本要他是來搭把手拎東西的,結果他玩的比我們還歡脫,還連帶著牧雲也吵吵鬧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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