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1章 乾道六年,臘月2
我這幾日胃口吃開了,食欲倒是還好,什麽都能用一點。雖然趙恪一來我就食不知味,但是把食物揣到肚子裏的本事還是有的。
“喲,肅王殿下怎麽一直在看韋氏?”皇後突然說了一句,驚得我手中一頓,牙箸摔下,打到了一旁的酒杯。
眼見著酒杯要倒,王爺伸手過來一把穩住,清淡的說了一句,“無礙。”大概是我臉上濺到了湯汁,王爺放好酒杯,又用指腹在我臉上輕輕抹了一下。
我轉臉看向王爺,也想說一聲,“沒事。”可是眼光一瞥,我就看見了石化的某人正一動不動的盯著我。這一次他失去了所有的仙風道骨和散漫不羈,滿臉隻剩下了落寞。
“醫者本心,兒臣見韋氏滿臉病容,忍不住打量。”趙恪說著頓了頓,因為恭王毫不掩飾的冷哼了一聲,他踟躕了一下還是問道,“可否讓小王探一探脈搏?”
“不必,府上自有良醫。妾身無恙,多謝肅王殿下掛心。”我低著頭,根本什麽都不敢看,但是語氣決絕,不容有任何的商度。
“四皇叔真是厚此薄彼,一進來就隻關心韋姐姐,再不看其他人。”鳳娘也開了口,但話音裏滿是揶揄,她和恭王看不慣的當然不是同一處,但是姿態上看來卻有了夫妻同心的架勢。
“怎麽會,小王一眼就瞧出三皇嫂麵容有喜。” 趙恪應對的還算沉著,“恭喜三皇兄了,還要恭喜父皇和母後。”
看來大家都知道了,並沒有表現的多意外,趙恪此語也不過是點破窗戶紙而已。我抬眼去看鳳娘,本意是想跟她說一聲“恭喜”,雖然我並不真心也不開心。鳳娘也來看我,目光銳利,揚了揚下巴,帶著挑釁。
恭王這個蠢貨,看來沒有安撫好自家的娘子啊,我就知道我還得要吃虧。不過也是我活該,誰讓我招惹人家的夫君,女人的占有意識可不比男人少。
鳳娘並沒有見好就收,繼續不依不饒,“早聽人說四皇叔清冷孤絕,尋常不與人來往,妾身卻見未然。可不是一次兩次見你兩個走的近了,看來四皇叔和韋姐姐的感情還真是不一般。”
想不到鳳娘會當著聖上的麵如此口無遮攔,我告誡自己這是她言行不當。她當眾挑釁我,對我百利而無一害,她也離間不了我和王爺之間的感情。所以我緊咬著牙關,強忍著別讓自己炸了,也跟她一般失了分寸。
我沒了能護我一切的韋撫,沒了是侯爵的父親,沒了宗親貴女的母親,在眾人的眼中我已然不是從前的那個韋捷了,我失去了可以囂張和天真的資格。如今的我隻能可憐兮兮收斂鋒芒,我若還是從前那般爛漫愚鈍,我將會失去在聖上麵前的所有好感。其他的都不重要,如今的聖上是當之無愧的萬人之上,他能決定一切,包括我們的命運。
“定國夫人說這話過分了吧,可知韋氏是本王的王妃。”王爺麵沉如水,目光咄咄,周身散發著抑製不住的怒氣。
“妾身隻是為慶王殿下感到不值,不想二殿下還被蒙在鼓裏。”鳳娘說著轉了轉身,“父皇母後,你們真的相信韋氏這一個多月是在慶王府養病嗎?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婦人,又沒有生養,一直生龍活虎玩起來比誰都瘋的人能有什麽病?那麽不安份的人,還能在府上安安靜靜的呆了這麽久?”
“嗯,不像,是挺奇怪的。”皇後配合了一句。
王爺冷笑了一聲,“李氏這話是指本王在包庇?”
鳳娘絲毫不懼,也跟著笑了笑,“慶王殿下真是好大涵養,自己的……”
這一刻我真的很怕,我怕王爺難堪,我怕他勢弱,我怕他被人欺卻還要一心護我。我一下子站了起來,目光狠狠地瞪著李鳳娘,“夠了,你想說什麽,說我跟肅王殿下有私?”
鳳娘嘴角勾起了一抹屬於勝利者的笑意,她一定在內心裏暗叫,哇,太好了,上當了。我慌亂的把矛頭攬了過來,還拉上了趙恪。恭王府不能直接攻擊我家王爺,否則目的太明顯,那麽目標就隻有我,順帶著除掉趙恪這個萬分之一的可能。看來就等著我發作呢。
“韋姐姐,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嘴長在你的臉上,你也可以為自己辯解啊!”鳳娘看了看趙恪,“肅王殿下,你說是不是?就不要拉著無辜的人出來了,慶王殿下已經夠可憐了。”
趙恪聞言隻是笑,一邊笑還一邊用手揉著眉心,他大概也沒想到這麽簡單的一場家宴竟然會是個局。可能我們三個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今日會不會見麵,見了麵又該如何麵對的問題上了。
“這裏麵怕是有什麽誤會吧,韋氏雖然言行舉止有些不合規矩,但還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情出來。她韋家剛出了事,正事傷心難過之時,瞧著她的臉色確實不好,病了一定是真的。”利益共同的李婕妤替我說了話,隻是今日出頭,隻怕後麵的路也難了,鳳娘的手段可比這個傻皇後狠多了。
“病?哪裏來的病,不過是被人捅了一刀而已。”鳳娘朗聲說道,“也是韋姐姐命大,貫穿心口的一刀,竟然能活下來。”
皇後驚叫了一聲,用不可思議的大眼睛瞪著我,“果真?”
“查驗一下便可,刀傷很容易確認。”鳳娘說。
這時,隻聽“當”的一聲,王爺突然憤怒的一拍桌麵,人已經跟我站在一起。王爺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失去了所有的涵養和敦厚,爆發出了從來沒有過的雷霆之怒,“李氏,本王念你是三弟的娘子,對你一忍再忍,可你若是再這樣對本王的王妃含血栽贓惡意汙蔑,休怪本王對你不客氣。”
從來不發怒的人赫然變臉,這份威力實在了得。王爺是個很正的人,他就是生氣也不是惱羞成怒。場上的人頓時全都被他的這份浩氣凜然給怔住了,就連早就想好辯詞的鳳娘一時都不敢再繼續。
但鳳娘顯然並不想就這麽罷休,她轉臉看了一眼滿是無奈笑意的趙恪,好似又一次的被刺激到。
可是她手指著我剛要開口,我突然手一伸,指著恭王暴跳如雷的大喊,“是他,是他刺了我一刀。”
當鳳娘忽然對我發難之時,恭王就已經表現出了滿滿的無力感。既然他選擇被動的承受,那麽就讓我也拉來墊背吧!反正為了保王爺,我已然顧不得那麽多了。王爺就是太正經,而我又太不正經。
“放你娘的狗屁,沒你這麽指鹿為馬的。”鳳娘也是怒不可遏,隻因為太懂自家的男人了,她好像已經預感到了什麽,一時竟然口不擇言,大殿之上也能爆粗。
“三叔,你不承認嗎?”我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襟,沒什麽好露的,反正都被紗布裹的嚴實,“我娘可是趙家人,況且也入土為安了,大鳳就別打擾她老人家了。”
恭王看著我,臉色難看的要命,他顫了顫嘴唇,說了句,“對,是我。”
鳳娘惱怒以極,“韋捷,你就是個不知羞恥的淫娃蕩/婦,勾引的全天下的男人全都圍著你轉……”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神經質的大笑了起來,“從來都是豔色絕世才能一見傾城,怎麽,我也能做妖姬了?”
“妖姬可不是靠一副好皮囊!”鳳娘大概是太討厭我了,討厭到我一燦爛她就憤怒的失去了分寸。
皇後咳嗽了一聲,示意鳳娘不該接我的話。
我依舊“哈哈”的大笑著,像個喝醉酒的瘋子,“對,我就是有這個魅力,讓全天下的男人都愛我,所有女人都恨毒了我。來啊,那你就來弄死我啊,我死了大家幹淨,你了不起,你來解救蒼生!老天爺為了感謝你,下輩子你一定是全人類最幸福的人,因為你拯救了全人類。”
“韋捷!”鳳娘瞪著我,目光如劍,就差來將我淩遲了。
“李氏,你這剛有了身子,正是要安胎的時候,切勿暴怒焦躁。韋氏一向如此,你從前不也同她交好嗎,何以鬧到如此?”李婕妤依舊帶著局外人的無辜,從前那麽討厭我的人,現在竟然也能助攻。
李婕妤一開口,皇後自然是坐不住了,“妹妹這話講的就不對了,李氏是重情之人,她會如此較真就是因為曾經太情真,卻不想別人對她隻是逢場作戲。再說插科打諢是混不過去的,韋氏受刀傷是事實,恭王殿下就不要做這個替罪羊了。母後也知你們是兄弟情深,但犯了錯就該要有擔當,而不是一味畏縮,反叫好人受委屈。”
趙恪本來就臉含笑意,此刻笑意更甚了一些,他抬眼看看我,歎了一口氣,“好吧,我承認,是我……”
大概知道接下來肯定沒好話,要是一家子徹底鬧翻了,這樣的天家,想再和好就沒那麽容易了,所以一直沒開口的家翁也慌了神。
“都閉嘴!”聖上將酒盅一摔,無奈的吼了一句,“煩死了。一個個的,沒一個讓人省心。本來風調雨順的一年,還想好好熱鬧熱鬧,普天同慶的過個肥年,叫你們煩的連個好心情都沒了。”
趙恪冷笑了一聲,把到嘴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大家也都停住了,一時無話,場麵安靜的鴉雀無聲,殿前殿外宮女內監跪了一地。
聖上緊皺著眉頭,一揮衣袖,怒氣衝衝的吼道:“都給朕滾,有多遠滾多遠。”
很快,坐著的起身,站著的轉身。聖上有心偏頗,計較也沒用了。誰敢在多言,那就是找死。鳳娘憋得肚子的火,若不是身邊人扶著,差點倒仰下來。
“老四,你留一下。”聖上本來也已經起身,到底招了招手,躊躇了一下又喊道,“老二媳婦,你也留一下。”
王爺一直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聽見聖上留我,他看了一眼趙恪。隨後王爺又來看我,手上的力氣更大了一些,我的手已經完全的被勒麻木了。
“等我一下,我很快的就來。”我捏了捏王爺抓著我的手。
王爺咬著唇看我,手上遲疑了一下,最後到底鬆開了,什麽話也沒說。
趙恪本來走的最快,人已經到了門口,聽見聖上留人,他的腳步頓了頓。又聽見聖上叫住了我,他的目光立馬落在了我身上。
事實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複雜,隻是聖上已經發了話,不得不離開,腳步也不敢有任何的遲疑。
趙恪低頭看了一眼我的手,我也跟著不由自主的低了頭。隻見我的左手上紫紅了一片,歪扭的指尖一時半刻都收不回來。也幸虧王爺隻是捏我,並沒有硬拽,要不然我這胳膊隻怕又要脫臼一次。王爺對我一向嗬護備至,他很怕我受傷,這一次他是真的太緊張了。
“你兩個怎麽回事?”聖上重新落座,伸手示意,叫我們也坐。
趙恪雙手交纏抱於胸前,人倚在離殿門較近的一根柱子旁,彎曲著一隻腿,看上去十分的舒展放鬆。可我太了解他了,他這樣的姿態是十足的抵觸和警惕,以及忐忑,好似一有不對勁立馬遁了。
我本來也不想坐的,三兩句話就能結束的事,況且呆的時間長了,也怕王爺多想。可是看趙恪站著,我實在不想和他保持一致的步調,所以隻好坐下,還特意坐在了王爺先前坐的位置上。
“父皇這話問的,什麽叫我兩個怎麽回事?”我挑了挑眉,故作輕鬆的反問了聖上一句,他也不是沒見過我跟趙恪在一起。也許聖上對我沒多少真情,可是他對王爺和趙恪那可都是父母愛子的長遠情深。
“韋氏!”聖上皺著眉,滿臉的不耐煩,“你態度認真一點,別跟我嬉皮笑臉的。”又要嘮家常嗎?他都不自稱“朕”了。
“好,好。”我息事寧人的妥協,點點頭,然後用眼神指了指趙恪,隨後對聖上說,“我跟他鬧翻了,我們絕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