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0章 乾道六年,臘月1
王爺把床頭的燈也熄滅了,一聲不吭的躺到了床上來。我伸手過去,放在了王爺的頸下,然後攬住了他,“我摟著你睡吧。”
王爺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身子往我這邊靠了靠。我這麽瘦小的身軀卻偏要霸著一副征服的姿態,仿佛對誰都這樣。
王爺依偎了過來,臉就埋在了我的頸窩處,我另一支手過去摸了摸王爺的側臉。我感覺他是想要來吻我的,但是他忍住了。
王爺也拿了一隻手出來抓住了我的側臉,我的呼吸立即紊亂了起來。
“怎麽了?”王爺的聲音已經帶上了睡意。
“太重了,我喘不過來氣。”我說。
王爺“嗯”了一聲,沒好氣的說,“那你還壓著我!”
“我……”我很輕的好嗎?
“睡吧。”王爺翻了一個身,背對著我,我的手還在他的頸下,他在我手心裏抓了一把,然後推了一下示意我收回去。我把手縮了回來,也動了動,把身子撇向另一邊,幾乎像是背靠背一般的睡了起來。
焚香的味道開始濃鬱了起來,帶著房裏本來的花香,味道有些甜,但是聞得很舒適,身子和神經都慢慢的放鬆了下來。這樣的香氣很容易叫人入夢,還是甜甜的春夢。但我大概不會了,要不然夢醒了會更難受。
快成豬了,睡睡睡……
夜裏我醒了一下,發現我們兩個都是平躺著的了,中間還隔著一點距離,有涼風在往裏麵竄。房間裏有些冷,大概炭爐裏的碳不多了。今晚換了個丫鬟當值,也不知是誰,果然不如佩蘭,就這樣睡死過去。
我起床去加炭,也是輕手輕腳的沒什麽動靜,王爺的呼吸一直很均勻,沒有被吵醒。香爐裏的香還在燃著,不出意外的話這香是能燒一夜的,所以這種香有的地方也叫百刻香。隻是有的香料難燃有的易燃,用它來看時間不精確,還得要用專門的香粉才能固定。
我在上榻之前,突然腳步一拐,想去看看今天到底是誰當值。我得要替王爺把把關,這樣不中用的人可不能留在王爺身邊。結果我剛挑起簾子,就看見佩蘭坐在榻上披衣看著我,一頭黑發散亂著蓬著,鬼裏鬼氣的。還好我夠沉穩,才不至於叫出聲來。
“裝神弄鬼,幹什麽?”我沒好氣,但隻是做足神態,話音很輕。
“冷啦?”佩蘭也學我那無辜的表情,“那就抱緊一點唄。”
我朝佩蘭豎起大拇指,一臉誠懇的說,“我謝謝你全家。”
佩蘭無所謂的笑了一下,把肩上的衣服拿下蓋在被子上,然後一邊躺下一邊說,“我全家就我一個。”
都是狠人。不,都是狼人。
回去後,我沒再睡回方才的被窩,而是到了裏側的被子裏。給王爺掖了掖被角,我自己也做了一個暖暖的窩,然後繼續睡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一睜眼看見王爺正撐著一隻手在看我,臉上的表情還有一些迷瞪。見到我醒來,他也隻是一動不動的看著我。我愣了一下,看了看外麵,天還沒太亮,時間還早。不會沒睡醒,在夢遊吧?
聽說這個時候不能叫醒,所以我又平靜的躺著了。
“你怎麽又跑過去了?”王爺忽然開口。
“啊?”我驚了一下,醒了啊!
“沒事。”王爺說了這一句,然後起身,接著叫人進來服侍起床。
“……”我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冬月結束,就進臘月了。一到臘月,年就近了。士庶之家都愛過年,一到了年底全都放鬆了下來,整個臨安城乃至整個大宋朝都變得異常熱鬧。陰天下雪便開筵宴飲淺斟低唱,天氣好了更可以邀上三五好友夜遊天街,品美食觀鬥舞。
這種熱鬧是持續的,會讓人一直都維持在這樣的歡慶氛圍裏,每天都會過的特別有盼頭。就算過了年,還有更重要的上元燈節,似乎直到將整個正月過完,辭舊迎新才算真正的結束。
轉眼就是臘月初八,宮中有家宴,一樣的也是要食用臘八粥的。用來煮粥的胡桃、鬆子、各色豆子以及紅棗之類的小食都是各寺院送來的,代表著一種祝福。
一早起來梳洗,我要和王爺一同進宮,況且聖上之前特意給我下的手諭,我還沒謝恩呢。我捅了自己一刀這事已經被掩住了,多數人並不知道我受了外傷。不過身上的傷雖然沒好利索,但看著也跟常人沒什麽差異,除了不能蹦蹦跳跳或者大笑大叫。心裏的傷也還好吧,畢竟在外人看來,我剛死了老娘和親大哥,肯定沒那麽快就沒心沒肺的。
這段時間吃吃喝喝睡睡,臉上都有肉了,氣色也好了很多。王爺看著好像也胖了,每天心情似乎都不錯。沒什麽事每晚依舊一道用飯,喝酒吃肉,有時候還會叫樂娘來彈唱一曲。
要麽逗一逗大世子,大家嬉笑一回,這孩子對我不認生,還挺喜歡我。隻是我對他一樣很小心,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我總這樣想。也許我家夫人的扭曲也是情有可原吧,她也是個可憐人。可是這個可憐人的可恨之處也太多了,我能理解她,但我不會原諒她。
我這身子不好,加上天冷,這次回來以後就沒去西邊過。隻我回來的那天卜安寧帶著二世子來見了一麵,後麵就沒再照麵。春暉倒是常來,送些吃食或者純粹閑話。牧雲是經常往我這邊跑的,隻要王爺不在,她就沒那麽拘謹,在我這隨她怎麽翻天。最後多是水蓮來接她,我和水蓮也沒什麽好聊的,她最多衝我笑一笑,我就回她一個笑臉。
月事依舊是五天,身上幹淨以後王爺反而不願意在我這安置了。但是怕我多說什麽,他直接去了西邊,不是到水蓮就是春暉房裏。我也不好強留,晚上一同用了飯,王爺說,“你先睡吧,不必等我了。”我就隻能“哦”一聲,然後隨他了,總不能攔著說,“不許去!”
在宮門外遇上了恭王府的人,恭王騎的馬,鳳娘坐的轎子。我們這邊王爺和我一同坐在馬車裏,出來後兩隊人一同進去。兩位世子都還太小,不敢折騰,加上天又冷,還是叫他們在府上呆著了。
恭王看了我一眼,我坦蕩的跟他打了招呼,還是叫他一聲,“三叔。”恭王嘴角扯了扯,勉強給了我一個笑容,喊了我一句,“二嫂。”鳳娘和王爺倒是很客氣,互相見禮問候,多少看著有些假。
還好,那人沒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我有沒有那份沉著。
我們先到,隨後聖上和皇後並著幾位妃嬪過來了。家宴的講究不大,況且聖上不是個愛排場的人,大家團坐在一起話些家常倒覺得難能可貴。
當然這是聖上的想法,家翁的想法自然是和和氣氣整整齊齊,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看上去是這樣。人家能力強點的二三十個兒子呢,現在聖上身邊就隻剩了兩個,怎麽看著都有點凋零的感覺。就這兩個都定不下儲君。
聖上看到我也沒多說什麽,倒是皇後總愛把話題扯到我身上來。我怕自己神情會憊懶,特意打足精神,結果都用在這上麵了。
“韋氏最近好像胖了點,還是這身衣服襯得不好?”皇後挑著眉毛,就差咂嘴了。
“兒媳瞧著母後也圓潤了呢。”我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
“是呢,多日不見,也就韋氏能看出來了。”言下之意是大家眼不見為淨,各自心寬體胖了。
我立刻要懟回去,“我家王爺也……”
話還沒說完被聖上攔住了,“老二最近氣色也不錯,倒要趕上老三了。”
“父皇,兒臣很胖嗎?”恭王抬了抬眉,額上的抬頭紋隱隱現出。
王爺很肯定的說,“恭王殿下不胖。”他這樣一本正經的調侃人特別有意思,連聖上這樣一個凜若冰霜的人都有點繃不住。
我也認真的點點頭,“嗯,三叔,你不胖。”是不胖,帶著點壯碩而已,尤其是在天冷的時候看著他,就會覺得特別有依賴感,想靠在他身上,又暖和又結識。
嘖,我又覺得自己水性楊花了。楊花?這個天我也想靠在楊蒔花的身上,揉揉她的肚子捏捏她的腿,看著她笑嘻嘻的臉蛋,再喝點熱酒,彈琴跳舞……啊,舒服啊!
“韋氏怎麽一直在打量李氏,瞧著你們妯娌兩個倒是沒從前親密了。”皇後還真會挑事。
“回母後,兒媳隻是覺得這緣分來的不可思議。”我挑了挑眉,突然無厘頭的唱了一句,“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才可以一路走來變成一家人……”看吧,老娘就是這麽秀,請叫我秀兒!
鳳娘反常的有些懨懨的,臉色也不怎麽好,東西吃的很勉強,像是在克製的怕嘔吐,看這樣子倒不像是生病,而是有身子了。胎還沒坐穩,一般是不報的,但是看恭王的神色,應該已經跟聖上說了。這種事情又不是什麽大秘密,隻怕我們府上也知道了。
還好,這兩人還能造孩子,看來沒有因為我影響感情,或者影響共同的利益。
我伸手過去握住了王爺的手,王爺看了我一眼,摳了摳我的手心。我怕癢又給縮回去了,臉上不自覺地還帶著點笑意。
正在這個時候,內監報,“肅王殿下到。”
話音未落,那個熟悉的高挑身影已經走進來了。
還好,他還是那樣。麵容整潔,頭發工整的束起,帶著玉龍冠,灰狐大衣退去,一身刺金織錦寬袍,腰間的革帶略微收的有些緊,越將他顯得長身玉立一般。左額角上的那顆朱砂痣還在,熠熠生輝,如同一隻泛著魅惑的靈發出妖冶的紅。
這是屬於一個皇子的裝束,他也有氣度駕馭這一份尊貴。終於不覺得他的步伐帶著飄搖了,大概想做的事情完成,他心中坦蕩,無欲無求。我隻匆匆看了一眼,幾乎是下意識的,臉上的笑意都還沒來得及收回。
他的目光突然投來,對視的一霎我心驚的不知所措,整個人都像是石化了一般,明明慌亂卻又一點都動不了。
王爺不經意的碰了我一下,我立即倉惶的逃離開,目光再不敢有一絲的遊離。
“老四,你就這麽忙嗎,非得要把自己顯得這麽與眾不同?”聖上看見他來,明明是歡喜的,卻還要假裝生氣,非得要皺起眉頭出言質問。這要是對上叛逆的孩子,一言不合又吵起來了。
“抱歉父皇,馬車半道上壞了,兒臣這是步行過來的,已然心急如焚。”這話要是擱在以前從他的嘴裏冒出來,定是十分的挑釁,可是今日他的話音竟然特別誠懇,好似闡述一個很無奈的事實。
聖上聽他如此說,一時竟然接不上話了,本來已經做好了要吵架的準備,此刻都來不及收回情緒。
皇後笑著說道,“四殿下閑雲野鶴的過慣了,一到宮中反倒不習慣,出些意外也是正常。隻是有困難應該跟大家說說才是,不能總自己扛著,聖上日理萬機,總有顧不到的地方。可是慶王和恭王不都是自家哥哥,難道還能因為一點小的不愉快就生分了不是?”
“母後多慮了,絕對沒有不愉快,我們兄弟之間很和睦。”他的話音裏帶著笑意,可是認真中又透著謹慎,倒是很顧全氣氛,不想因為自己的出現而冷場。
“是啊,親兄弟哪有那麽多計較。”恭王附和了一句,話語裏卻沒那麽大度,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朝我瞥來一點,臉上也帶著不開心。
氣氛不想冷也冷了,聖上“咳”了一聲,“老二,朕讓你查明州私鹽的事有眉目了嗎?”
王爺一直沒說話,我也不敢去看他。聽見聖上問,隻好恭敬回複,本來說好的家宴,還是談了公事。
聖上與王爺交談了一會兒又去問恭王,女子不得幹政,他們說話我們既不能插嘴更不能豎耳聆聽,所以隻能低頭吃飯,當做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