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8章 乾道六年，冬月14
我也是白操心，竟然還以為她會殺了程韋泄憤。
大概是怕濫傷無辜，韋撫引著程青桃衝出了窗外，程青杏也一下追到了院子裏。
“王爺，你和有悔在這待著。”刻不容緩，我交代了一句就立刻奔出去了。在出去之前我從一個倒地的弓弩手裏搶下了一把弓弩，這原本是連弩，但我隻拿到了一支箭。邊跑邊上膛，我的眼睛一直在盯著韋撫那邊。
雪還在下，剛被掃淨的地麵此刻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程家兩姐妹一旦合體，這三把刀合成一個刀陣，幾乎無敵。而我手中隻有一支箭，想破她們的刀陣就至少要有十支，並且這弓弩的威力遠比不上我拉出的箭矢威力。而我此刻也根本不敢有一絲的分神再去想別的辦法。
還好，她們還沒有合體，隻是各人打各人的，程青桃似乎不想跟韋撫硬拚，一直都收著力。可是程青杏就是在全力廝殺，像是完全沒有意識的武器，與她手中的那一把長刀融為一體，鋒利無比，遇神殺神遇佛斬佛。
韋撫對她滿是歉意，不論她對他做什麽，他都沒有了殺心，所以接招隻是點到即止。眼見著韋撫很快的就敗下陣來，而程青杏卻完全沒有要收手的意思，程青桃見此隻好再反手幫助韋撫。
“阿姊，住手，他是阿郎啊！”程青桃上去架住程青杏的長刀，無奈力道太猛，這一下火光四濺，她還被壓的跪倒在了雪地上。程青桃離得猛烈碰撞的刀太近，她又不像程青杏那樣全身遮擋。等再一用力，她的臉上立刻崩出了一道道的血條，就連上身的衣襟上也全是血跡。
“青桃，你讓開，我欠她的本就該還。”韋撫將程青桃扶了起來，然後向著程青杏，直接拋開了手中的刀。
程青杏毫不猶豫，長刀一豎猛地衝了過來。就在她即將穿透韋撫胸膛的時候，程青桃猛地撲了上來。
這一下太過猝不及防，程青杏陡然收勢還是被甩出去了三四丈遠。可縱然是這樣，她也並沒有做太多的遲疑，等一站定，起跳從身後掠過，提刀再次刺去。
“住手！”我拚盡了力氣吼了一聲，將手中的弓弩對向了倒在一邊的程青桃身上。
程青杏詫然刹住腳步，轉身來看我。
韋撫怒氣沉沉的向我喊，“這是我自己的恩怨，輪不到你來多管閑事，滾一邊去。”
我舉著弓弩對著程青桃不動。韋撫從來沒對我這麽疾言厲色過，從前最多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他想把我脫離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可是程青杏隻往程青桃那邊看了一眼，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還是毫不手軟的再次提刀。
隻聽“嗖”的一聲。
我發箭了。
“不要！”這一聲至少有五個人，韋撫，程青桃，我，程韋還有範氏，哦，還有我家夫人。
……
我的箭是衝著程青杏而去的，韋撫看見我發箭轉身要來為程青杏擋。程青杏以為他是要逃，在他低身時原本要刺穿他胸膛的一刀轉向一橫，果決的割斷了他的喉嚨。也許程青杏知道韋撫是要來替她擋箭，但是她不想承這個情，她寧願死在我的手上，也要帶韋撫一起走。
“啊！”一嗓子瞬間喊啞了喉嚨，滿嘴的腥甜。這叫聲太過於淒厲，我再也發不出聲了。
我上去抱住韋撫，可他高大的身軀倒了下來直接連帶著把我也給推到了。他脖子上的血噴薄而出，染紅了我的眼睛，我看到的一切都變成了紅色。
程韋跑了過來，他平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平靜，還是已經嚇傻了。
“你好，這位小朋友。”韋撫的嘴裏全是血，他艱難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幾乎口齒不清的聽不懂。
“你好，這位大朋友。”程韋冷靜的衝著韋撫擺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我抱著韋撫還隻是拚命的搖頭，渾身顫抖的停不下來，眼淚衝淡了我眼中的血色，可我滿眼看來依舊是一片血。
白色的雪花落下，很快就被暈染成了紅色，韋撫的體溫原本還熱著，但是很快，落在他身上的雪就不化了。強大的白終於戰勝了紅，這血一點點的被覆蓋，最終會將所有的印記毫不保留的帶走。
“賤人，你還我兒命來。”我家夫人衝了過來，她手中什麽也沒拿，於是隻提腳狠命的踢著程青杏的屍體。
程青杏直接被我爆了頭，腦漿崩了一地，這一次她是如何也逃不脫了。
夫人還在踐踏著程青杏的屍身，她本來就被蠱毒折磨的麵目全非，除了一副人形的骨架，那肉都已經爛的不像樣子也剝落的差不多了。這一頓蹂躪，人基本上就沒了，隻留下了一身黑袍。
“夠了，明明你才是這一場悲劇的始作俑者，為什麽你還能這麽心安理得的怪罪別人？我是真不想送你走，他們兩個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別又讓你橫插一杠。可是還讓你活著，實在是太不解氣了。”程青桃說著，將手中的雙刀一飛，一刀直接將夫人的頭顱削了下來，一刀卸去了夫人原本殘忍踢著屍身的雙腳。
這一下實在是太血腥了，場麵會把小孩子嚇傻了的，鮮血噴灑的到處都是。可是對於許多人，怎麽看著都有點大快人心呢！
侯爺簡直瘋了，他大喊著，“放箭！放箭！放箭！”
程青桃根本就沒想逃，箭雨襲來，瞬間就將她射成了刺蝟。
“哎，瞄準一點，這位好歹也有你們韋家的血脈。韋家大爺不在了，說不定以後還要靠仰他鼻息來維持這沒落的繁榮。”有流矢射到了程韋那邊，趙恪用道袍的寬袖替他揮了兩下。
“韋捷，起來吧，也別抱著個死人了。”趙恪說著指了指一邊，“你看，那一位都心疼壞了，卻不敢過來安慰你。”
“為什麽？”我終於還是問了。
趙恪還在指著那邊，頓了頓，他說，“因為我特別討厭那個人，特別特別討厭。你看他道貌岸然的，一身錦衣穿起來就像個衣冠禽獸，人模狗樣的以為自己多能耐。”
“當初我離開，他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證他會來找我，騙小孩子嘛，何況說這話的人也不過是個小孩子。可是我信了他啊，當初有多信他後來就有多絕望。太子駕薨，他質問我一身精湛醫術為什麽不回來救他，有誰體恤我接到書信奔走千萬裏卻是徒勞一場空啊。”
我笑了笑，歎了一口氣，“好委屈啊！”。
趙恪笑了起來，“我知道你要笑我幼稚，對，我就是幼稚，幼稚的想把曾經的缺憾給彌補上。韋捷，我愛你，可是我對你的愛還不足以削淡我對這個世界滿滿的惡意，我隻能犧牲你了。他不是喜歡你嗎？我就讓他得不到。韋撫不是他的左膀右臂嗎？我就給他弄殘廢了。他不是想當太子嗎？我就偏讓他不能如願。”
“小白道長，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還不足以絕了我的命。我欠你的，擇日不如撞日，一次性的結清吧！”我說。
趙恪不笑了，他沉著臉問我，“你要怎麽還？”
我卻笑了起來，“好說。你不是說你這雙手太幹淨嗎？來，我給你一次體驗。”
我說著拿起了那把障刀，這刀先前就出了鞘，一直沒合上。我將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這心口的位置還蔓延了一片的血。
“韋捷！”王爺淒厲的喊了一聲，想要衝過來。
“別過來，王爺。你放心，我死不了，也不疼。”程韋也在一邊驚得怔住了，於是我又出言安慰，“有悔，別怕，做人就是心要狠，膽子要大。更重要的，是要拿得起，放得下。姑姑再給你做個榜樣。”
“你總是這樣，惡做的太明顯，善又不經意。”趙恪嘴上勾了一個冷冷的笑容，“我後來才知道，那一次，如果你想要我腦袋開花，其實綽綽有餘。你手上收著力，不過是想要給我的不自量力一個教訓而已。”
“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麽？”我把刀柄放在了趙恪的手裏，然後伸手上去握住了他的手，明明我已經很冷了，他的手卻比我還要涼。
我衝著趙恪笑了起來，寬言道，“你也別擔心，這一把算我的。”
說實話，就算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很喜歡他，他這麽美，一喜一怒都叫人沒脾氣。因果輪回，我都恨不起他來。可是真的沒用了，已經走到頭了，我其實還是很感謝他，感謝他出現在我的短暫卻又絢爛的生命裏。
我握著趙恪的手，然後將刀往自己的身前一送，那鋒利有殺氣十足的刀尖即刻刺進了我的身體。
趙恪的手抖了抖，明顯的有一個力道想要往外拔，我一把按住，笑的囂張，“別慫啊，幹脆點。”
說著我眨了眨眼睛，手上一用力，繼續將那刀往我心口裏刺去。這刀不長，但要貫穿我的身體還是綽綽有餘的。我能感受到，刀尖出了我的背，但我還是沒有停，直到身前隻剩了刀把。
“韋捷，你夠狠啊，捅自己總是這麽不留餘地。”趙恪蒼白著臉，看著我的目光滿是深寒。
“留了。”一說話，嘴裏的血就噴出來了，“不是你給我畫的位置嗎？傷不到要害。”
趙恪咬牙切齒，“別以為這樣你就不會死了。”
“死了不是更好嗎，我還能少受一點罪。”我說，“你舍不得我死嗎？”
趙恪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伸手捧住了我的臉，唇慢慢的湊到了我的麵前。
“滾！別碰我，我們之間已經兩清了。”我收起笑臉，滿眼隻剩了絕情，我這個人狠起來對誰都不留情。何況，我臉上太髒了，滿嘴的血，實在是……我也真是夠了。
趙恪陡然的收回了手，看著我的時候牙齒都在打顫，他不甘的問我，“你不是說欠我兩條命嗎，還有一條你要怎麽還？”
“我已經還了。”我狠了狠心繼續說，“白玉簪在宴會廳的地上，你自己去拿吧。”
趙恪還要再問，這時突然聽見一陣馬蹄聲疾，然後有人大聲的問了一句，“怎麽回事？”
我原本還抓著趙恪的手，這個時候突然鬆開了，然後衝著他滿是邪氣的笑了起來。趙恪還有些沒緩過神來，要不然憑他的本事早該知道有人要來的，並且知道來者何人。
“我……操……”來人立刻奔下了馬，跳過來就給趙恪一頓老拳，此刻我總算是看清了來人的身法路數了。
嘖嘖，都是高手啊，自己這點小伎倆簡直沒法提了。趙恪也不知道是怎麽了，這樣一個斤斤計較以牙還牙的人，這一次竟然沒還手。那麽美的一張臉，可別打壞了。
“三叔，救人要緊，再不救我要血流而亡了。”我說。
“我靠，韋捷你……”恭王說停手就停手了，看著我身子插了一把刀卻完全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倒在那，簡直無語了。隨即眼神一瞥看到不遠處的王爺，還有滿地的屍身，他隻剩了無與倫比的震驚，“到底是怎麽回事，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麽情況？”
“三叔，救不救啊，不救我真要死了。”我要翻白眼了，風度隻能維持這麽一點點的時間了，真要挺不住了。
“好，我們走！”恭王說著一把將我給打橫抱了起來，急速的往外奔去。
臉上高高腫起的侯爺在旁邊眼睜睜的看著，“哎……這……”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就算隻是勢利，夫人和韋撫的離開不可能叫他無動於衷的。他還要收拾一堆爛攤子呢。何況，他別具一格的腦路很有可能更加關心的是，三位皇子怎麽都出現在這裏？
剛出了侯府的大門，忽然聽見有人叫了一聲，“王爺！”
我一聽是李鳳娘的聲音，突然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沒想到她也趕過來了，嘖嘖，今晚還真是熱鬧啊！
恭王的腳下都沒有停留，抱著我繼續急速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