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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9章 乾道六年,冬月5

  程韋也愣了,指了指我的眼前,“人渣對你還不錯哈,包袱都給你留下了。”


  我也不知道趙恪的包袱裏有什麽東西,這個時候隻能打開來看看了。第一眼就看到了我的短弓短箭,還有長劍無怨,另外的就是換洗衣裳,有我的也有他的。還有一些藥草藥瓶,符紙,朱砂,念珠,羅盤,拂塵,他的那把古扇上還係著我做的扇墜……


  嗯?他沒把東西帶走!

  “呀,他還挺有錢啊,一路上還隻貪我的。”程韋說著拿了兩個錢袋,打開來看時,一個裏頭是紙幣,全是麵額一百兩的交子,厚厚的一疊。另一個是金錠,也全是一兩一個的,滿滿一大包。


  我不確定這錢是誰給的,但是錢袋上有繡花,是佩蘭的手藝。佩蘭的女紅雖然算不得多出色,但是王爺的貼身之物一般都是內府自己做,尋常不用外頭的。她的手藝我見了三四年,一看就知道了。


  趙恪自己的身上是有錢的,有碎銀子和銅錢,我見過。但是現在不在裏麵,難道他是走的急嗎?


  “你……”程韋剛要說話,忽然馬蹄聲從遠處響起,我再次掀開簾子一看,趙恪正遠遠地朝著我們這邊過來了。他騎著一匹馬,牽著另外的兩匹,今日是個好天,雖然有殘雪還又下了霜,但他幾乎是頂著日出的光圈而來,像神仙的靈光。


  “呃,他沒走啊!”程韋說著身子往後一靠,雙手交叉的枕在腦後,臉上出現了一種狡黠的笑容。


  “操!”我又低低的咒罵了一聲。


  “幹什麽?看你一副包公上身的樣子,配合的表演一下嘍。嘖嘖,你這反應絕了,原來一直都防著人家的。你是不是早就做好時刻被拋棄的心理準備的?我還以為你至少得要先歇斯底裏的崩潰一陣的,看來頭腦清醒,理智尚存,白擔心了。”程韋說著笑得更大聲了。


  我立刻跳到車外去,外麵很冷,突然從溫暖的馬車上下來,還不適應,猛地打了一個激靈。但我也不在意了,隻是特別開心的朝著趙恪奔去。


  “小白道長,你幹什麽去了?”我笑著問。


  趙恪一副了然的樣子,對著我撇了撇嘴,“馬跑了一天一夜也累了,這邊畢竟靠著大路不安全,找了個空曠地叫它們歇一歇,也喝些水。我去前頭探了探路,不要進城了,直接從外麵走,小路近一些。我也順便做了些補給,這兩天差不多夠了。”


  “哦,幸苦了。”我說。


  趙恪從懷裏拿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喏,肉包子,還燙著呢,快吃吧。”


  “嗚……小白道長,你真好!”我一麵開心的笑一麵感激涕零,眼神對上一旁看戲的程韋,見他笑得更是意味深長。


  “哎,你剛剛不是說有水路可走……”程韋啃著大肉包子含糊的說。


  “沒有,我跟你開玩笑的。”我打斷,胡扯道,“這個天,雪上加霜,長江也要結冰。”


  程韋看看我,又看看趙恪,最後嗤笑了一聲,“長江結冰,吹牛逼也不打草稿。”


  趙恪一直沒多話,這時忽然問我,“你剛剛是不是翻我包了?”


  我愣了愣,隨即認錯態度極其良好的點頭,“嗯,我還以為你要丟下我的。”


  “那你看到了?”趙恪盯著我又問。


  “嗯?”我揚了揚語調。


  “錢是趙愷給的。”趙恪頓了頓,明人不說暗話,“叫我帶你走。”


  “你這麽聽話啊!”我喃喃的低語一聲。


  “看情況,畢竟大哥不在了,他是長兄如父嘛!”趙恪抬了抬眼,但眼神還是死死的盯著我,這話說的一點都沒有揶揄的意思。


  我咬了咬嘴唇,“那我還是……你怎麽不叫我娘?”好不要臉!

  “你知道我娘是怎麽死的嗎?”趙恪又問我。


  “啊?”我不知道怎麽接了,看來他並不想跟我開玩笑。


  四皇子一直都挺神秘的,大家都是諱莫如深的不提,但想也知道肯定是因為觸碰了上位者的某根敏感神經。不過聖上的這位發妻郭氏還是會時不時的被人提及,說到的也多是感慨,歎她沒福份。


  聖上對郭氏的感情大概也挺深的,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冊立她為皇後。雖然人都已經不在了,雖然也是考慮皇子們的名分以及下任太子的人選,雖然……我寧願他是情深如此。


  不過,說來也奇怪,雖然聖上不好美色的美談世人皆知,但聖上好歹也是三宮六院,就算沒被立太子之前,身邊也不可能就隻有一個發妻。可是他隻跟這個女人孕育了孩子,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後,哪怕是後麵的兩任皇後,他總是應付的太過於敷衍。就是一時得寵的李婕妤,他也是一樣的流於表麵。


  郭氏給官家生了四個皇子,真的是天大的功臣了。可惜了,是真的沒福,都沒等到鳳冠霞披。


  趙恪低了低頭,隨即又看著我說道,“我跟趙惇的年紀相隔很近,她幾乎是剛生完一胎就很快的有孕了,這個時候,她的身體還完全沒恢複。何況,她當時的年紀也不輕了,又是生過好幾胎的,就算保養嗬護的再好,到底也是傷了根本。再說,那人要做賢王,什麽都先苦著身邊人,哪有什麽享樂,隻跟著他殫精竭慮罷了。”


  “嗯。”道理我是懂的,不是瞎附和。


  趙恪沉聲繼續說,“從一開始,別人就勸她這一胎不要留。她不肯,總跟人說,每日夜裏都會做很神奇的夢。她覺得是這個孩子在求她,求她把自己留下。她孤注一擲了,誰的話也不聽,哪怕是她的大王。”


  我瞥眼看了看程韋,趙恪這樣說幾乎就是很直白的話了,一聽就能對上號。


  “奇跡的是,這孩子發育的很好。越好她就越舍不得,可越好也越說明她被這個孩子抽走了太多的精氣。她越來越憔悴,所有補下的養分都被腹中的孩子吸收了,能熬到瓜熟蒂落已是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趙恪眨了一下眼睛,終於把目光偏移開,不再執著的盯著我,“這個孩子一出生就不討喜,他生娘死,他的父王看都沒看他一眼。大家都不喜歡他,甚至是不敢對他表達善意。嬰兒大概也懂吧,別人對他好不好,他肯定是明白的。”


  “就這麽被放養著長大,脾氣性格肯定好不了。偏他也是個張狂的,越不遭人待見越愛惹是生非,要所有人生氣他才能找回一點存在感。是挺幼稚的,可他不就是個該幼稚的小孩嗎?一家子,老大成熟穩重,老二溫和有禮,老三伶俐體貼,隻有老四,一提起來都在搖頭歎氣。是麻木,是失望透頂,是為生母犧牲的不值。”


  趙恪說著冷笑了一聲,臉上的神情孤絕而不屑,“然後就是什麽狗日的天官星命,說我不是紅塵中人,雖托生帝王家,卻一生孑然,非要拉著我入道。我離開的那一年,父皇就被立為儲君,沒多久上皇就退位了。到了如今,還有人在說,如果我不走,上皇大概還不會這麽快的下決心。”


  我咳了一聲,想叫程韋避開,但他無聲的啃著肉包子,一動沒動。


  “我有什麽錯,為什麽都怪我?是我叫他的女人有孕的嗎,剛生產完,她有多脆弱他不知道嗎?剛有孕之時,他不會用強把孩子打掉嗎?還不是因為聽說什麽神奇夢境叫他心動了,以為是他上位的預兆。” 咳,這話講的又幼稚了,這會兒還有什麽好賭氣的。


  可我忍著沒笑,溫言說道,“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錯,是他們情難自禁,卻還要你來承擔後果。真是太惡心了,還懦弱,不敢直麵自己的錯誤,卻把這種沉重的罪惡感壓在一個無辜孩子的身上。”


  我跑過去抱著趙恪,跟他一起氣憤的心情起伏不定,一手順著他的背一手揉著他的頭發。這人跑個一天一夜都不會這樣喘氣,這會兒明顯的氣息紊亂。我也是不會安慰人呢,說話也帶著孩子氣。


  “韋捷,你不懂,你跟我的路是反著的。你知道一個才四五歲的小孩突然離開他熟悉的地方,那種滲透內心的茫然和不安嗎?沒有依賴,被所有人忽視了存在,他哭他笑他鬧,都不會有人在意。身邊什麽都沒有,心裏空空的,全都是空的。”


  “是吧,可是你已經出來了,我卻還在往下墜,我過去活的有多風光如意,我之後就會有多慘烈的剝離。對不對?”我撐開趙恪,也在他的眼中尋找答案和安慰。


  “不會的,你遇上我了,隻要你相信我。”趙恪張開雙臂把我給抱住了。


  他大概是真的要走的,可是又回來了。


  “對不起啊!”我拍拍趙恪的背,“我剛剛又罵你了。”


  “大概罵的挺難聽的。”趙恪笑了一下。


  “走吧,走水路,順流而下,估計兩天就能到了。人也不用那麽吃力了。”其實我就是想跟趙恪再多待一會兒,太怕之後會發生的事了,雖然我什麽都不清楚,但預感不好。


  到江寧府的那一天,是個下午,天還沒黑。金陵城也下雪了,北風刮的呼呼的,真是凍人。街上行人不少,各家店鋪幌子掛滿兩邊,有我熟悉的,也有新開的。


  路過昭月樓,還在演奏熟悉的曲調,抬眼望去,滿目的紅紗暖帳。還沒到點燈的時候,裏頭就已經燈火輝煌,閃亮一片。脂粉香氣隨著北風刮來,帶來一片旖旎,歌喉婉轉,倩影依稀,真想醉生夢死終此一生。


  轉臉看見一身青色道袍的趙恪目不斜視,一邊還有散漫著神態的紅衣小王子,我收了收心,笑著感歎一句,“好香,是清心堂。”


  程韋扯了一下嘴角,“這個時候還想著喝酒。”


  “見笑了,這金陵城到底比不得都城繁華,要你們紆尊降貴了。”這話說的我感覺應該立即做東道,請人家好吃好喝的瀟灑一頓。


  “都城在汴梁呢,臨安不過是個行在。”程韋矯正。


  我笑了笑,一時有些無語。說來也真是想笑,並非是上位者偏安一隅不想收複失地,而是老百姓不幹了。北方這些年被金人一頓蹂躪早已滿目瘡痍的不像樣了,就算能收複回來,已經富足起來的南方一定會被要求接濟扶持。大家都禁不起折騰了,這魚米之鄉也養的人沒了誌氣,一旦開戰又是動蕩不安。聖上也是無奈的很啊!


  “怎麽著,你們是打算直接去侯府,還是休沐一下?”程韋問。


  我轉臉去看趙恪,趙恪沒表態。


  “你……怕不怕?”我雖然是在問程韋,但其實是在問趙恪。


  “我反正不去,你們自己決定。”程韋這個時候倒是拿出旁觀者的姿態來了。


  “這裏有你們程家的分店?那能不能借個東風,探聽一下消息?”我也緊張啊,很想把自己也歸為旁觀者呢。


  “大姐,你有沒有搞清楚啊,你才是消息!”程韋不屑的“哈哈”笑兩聲。對呀,我才是消息,風暴的中心。


  “叫誰大姐呢,沒規矩。”我瞪了程韋一眼,又去看趙恪。


  趙恪也斜眼看我,今天給他的發髻束歪了,偏向了左邊一點,看上去有點不正經。再配上他這個表情,就更顯得輕浮了。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沉重的心也跟著輕了一分。


  “來都來了,逃也是沒用的,我就先靜觀其變了。有事叫我,記得發信號。”程韋老練的拍了拍我的肩,“放心,我無處不在,白天黑夜,隻要你發了,我總能看見。現在是你的表演時間,加油!”


  程韋說完就走了。我看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車旁有一個駕車的中年男子,麵無表情一臉認真。見著程韋過去,車上下來一個年輕女子,一身貂裘。她先衝著我們這邊笑了笑,算作招呼,隨後才將目光對向程韋。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是程韋給我的一支鳴鏑,用弓箭或者彈弓都可以打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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