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8章 乾道六年，十月26
一路撐著拐杖下山，路不好走，因此我每一步都低著頭走的很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又摔個斷腿骨折。所以當我發現我的麵前突然多了一個黑色的身影時，氣喘籲籲的我還完全沒反應過來。
這一次，離得太近了，黑影就在我的眼前，比上次他一刀刺進我心口時我看的還要清楚。
“你是誰？”我問。
黑影沒有回答，這一次他的整張臉整個身體都被嚴嚴實實的遮住，我連他的眼睛都看不見，隻看見他手裏拿著的一把長刀。
“你到底要幹什麽？”我又問。
黑影還是沒回答，站在我的麵前一動不動，我都不確定他是不是在打量我。
“你殺了夢生，我不會原諒你的，要麽你現在就殺了我。我也不可能幫你，無論你有什麽苦衷，我都恨你。”我並不是要刺激他，而是當他就這麽站在我身前時，我的心裏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覺得他可憐，或者隱隱覺得這背後的無奈。
黑影突然動了一下，然後我就聽見了“當”的一聲，是兵器劇烈碰撞的聲音。我嚇得脖子一縮，本能的想把自己縮成一團。再等到我抬眼，那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已經離了我很遠。
白影是趙恪，他頭上的紅色發帶太顯眼，此刻就像是一隻在狂傲飛舞的精靈。而那黑影，太厲害了，這樣被趙恪壓製，他完全沒有落在下風的勢頭。我其實並不太擔心，我的小白道長是無敵的，就算打不敗他，也不會被這黑影反勝。
隻是我太震驚了，為什麽趙恪會及時的出現在這裏？他在時刻擔心著我，他在留意著我的一舉一動。雖然我每次說我喜歡他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說他也喜歡我，可是他就算不承認，他也這麽做了。
趙恪手中拿的劍還是無怨，他殺不了這個黑影。或者說，他不會殺，否則上一次他與第五川星合力，一定能將這隻鬼給解決了。
正在焦灼對戰之時，忽然這一白一黑中間又多了一個身影。此人手拿的是雙刀，一出手就甚是淩厲，卻在兩邊針對著，不知道要幫誰，也看不懂是要殺誰。隻是他這一出現，那黑影顯然有些束手束腳，手中的那一把長刀都偏讓了鋒芒。
距離有些遠，我似乎聽見了那突然出現的身影喊了一聲，雖然聽不清說了什麽，但我聽出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然後那黑影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再次殺氣騰騰，那把長刀仿若和他合為一體，又快又狠，而且棄防守不要，隻一心進攻。
那黑影似乎篤定那女子不會傷他，也不會叫他受傷，所以縱然那女子不幫他，他也能利用這一點，大開門戶隻一心要取趙恪性命。高手過招，隻那麽一瞬，突然出現的那女子太礙事，黑影幾乎把他推進兩難，要麽她死要麽他亡，或者……一致對外，共同對抗趙恪的劍。
那兩人簡直太有默契了，一旦合並，簡直天衣無縫。三把刀一攻兩輔，交接的叫人眼花繚亂，頓時殺機四伏壓迫的人喘不來氣。
趙恪不是武癡，沒辦法像他們那樣與兵器融合，何況他手中的劍沒有一點殺氣，無怨都不願與他配合。與其說他拿著的是一柄漂亮的劍，還不如說就隻是一根鐵棒而已。與黑影倒能保持一個平衡，現在三把刀突然同時對向他，已然漸顯吃力了。
“住手！”我尖銳的喊了一嗓子，“我讓你們停下。”
這樣千鈞一發之際，沒有人理會我的嘶喊。太後悔把弓箭給了小王子，也缺心眼的沒有想到要把我的短弓給帶上。哎，蠢，真的是要命。
“再不停，我現在就去殺了程韋。”我繼續嘶吼，“隻要誰敢傷了他一根汗毛，我要你們所有人都生不如死，我說到做到！”
吼得我都快斷氣了，還是沒人理我。操！老娘紅了眼，誰都管不上了。我丟掉了手中的拐杖，奔跑著就朝著小王子剛剛的方向去了。
疼嘛，怕什麽，隻要能動就行。跑不動嗎？假的，雖然跑不過夢生，可我有比夢生還要快的爆發力，短程追人沒問題。這速度能躲開我自己飛出去的箭，就是那老頭說的，賣矛的也要有盾，死在自己的箭下，太諷刺。
小王子剛到了野兔所在的地方，看到那隻被血腥爆頭的毛茸茸，像是脊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十分不敢看，也十分不願意去拿。
忽然聽到背後有動靜，他“歘”的一下轉身，幾乎是在同時，將手中的弓箭上弦。
一抬眼看見我，立馬放鬆了下來，丟下弓箭說，“靠，你是怎麽過來的，我才剛到？你的拐杖呢，別告訴我，你的傷是裝的吧？這隻兔子好像真的是公的，我還以為你是哄鬼的。喂，你怎麽了，怎麽這幅表情？”
“有悔，對不起了。”我深冷著聲音，話音未落，反手就是一扼，將他的喉嚨死死地鉗住。
就這麽一瞬，我的耳後又是一陣劇烈的金屬碰撞聲，有利器從我的背後一擦而過，裂帛之聲下透著一點冰涼。我餘光一掃，是一柄短而彎翹的飛刀，無怨也落在了一旁。
“操！不活了，都他娘的去死吧！”我將小王子一抓，抬腳又對著他的膝蓋狠狠一踢，叫他跪倒了下來。順手將他的弓箭搶來，隨即背靠著一顆樹，躲在了肉靶子的身後，上弦拉弓。
這一係列的動作實在是快到不能眨眼，我看到那黑影衝著那手拿雙刀的女子微不可查的一搖頭，伸手做了一個動作。然後那女子愣了一下，沒有猶豫的就要閃，大概那動作就是叫她快逃，畢竟那黑影是領略過我的箭的。
想逃！我嘴角輕蔑一笑，這一次我叫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我發箭從來不會兩箭同時而發，但是落箭會有相同的效果。一手三支連續射出，不存在時差的三支箭矢同時對向同一個目標。就是有升天遁地之術，我也讓你們無路可逃。你兩個不是惺惺相惜嗎，不是配合默契嗎，不是不想互相傷害嗎，我看你們是逃還是救。
我第一次出手就是直接對準那女子，她還不知道我箭的厲害，三箭過去果斷封住了她的去路，抬手又是三箭，直奔要害而去。
“去死吧！”我喊了一聲。
果然，那黑影回來了。飛刀再起，截去了其中一支箭矢，而另外兩支箭在他反應過來之時，我再次抬手的三支箭改道轉向了他。
“不要！”那女子尖叫了一聲，突然撲身上前，想要替他擋住從三麵同時而去的箭雨。
隻見她手中的雙刀像是一麵堅硬無比的盾牆，碰到箭矢，“轟”的一下火光衝天。隨後黑影手中的長刀也加入其中，三把刀耍的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將他二人護在花蕊之中。是的，就像花兒一樣，絢爛奪目。
可是我受夠了這沒完沒了的糾纏了，不殺，實在是太煩，我也有我的脾氣。就算能擋住我飛過去的箭矢，可是這劇烈碰撞的衝擊力巨大無比，他們根本頂不住多長時間。
抬手又是三支箭，火光再次衝天，如同炸藥一般。這是鐵箭在急速情況下的分解和爆炸，就這樣的火力，燒都能把他們燒廢了。
可就在我又要拉弓放箭的時候，手上的力量忽然一卸，小王子痛苦的嘶吼了一聲。
“操！”我超級不爽的罵了一聲，“什麽破箭！”
弦斷了！
就我這拉弦的力量，除了我那把短弓，估計沒什麽弓弦能承受住，能讓我連發了這幾箭，已經是個奇跡了。斷了的弓弦掃到了小王子的臉上，他翻身倒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
小王子原先是被我踢得跪在地上的，他個子比我高，可是跪下來又比我矮，我是半蹲著拉弓射箭的。小王子倒了下去，我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抬眼看了旁邊一眼，真沒察覺趙恪是什麽時候站在這的。反正時間很短，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
趙恪乜眼看我，麵沉如水的表情真如天神在俯視人間一般。
我也不知道心虛個什麽勁，衝他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然後指了指小王子，“幫個忙吧。”
“你不是要殺他的嗎？”趙恪聲音很是平靜，可是我已經看見他起伏的胸口了，方才一對二，他是全力以赴的。原先跟黑影對峙時，雖然認真，可怎麽看都帶著一點自信過頭的漫不經心。可是雙刀一來，他便立刻陷入嚴陣以待的狀態。
這樣說不是表示他比我弱，相反他比我強很多。我能壓製他們的原因，是因為人質在側，飛刀不敢再過來。否則我還沒抬手拉弓，飛刀就已經要了我的命，想來趙恪拋出的無怨又救了我一次。
而我也知道趙恪絕不會叫我受傷，所以就連萬一的顧及都沒了，隻一心進攻。再者，這兩人已經拚過一次，再到我已有強弩之末的疲態，而我一旦被壓製，靠自己的情況下就再沒辦法致勝。
我笑了笑，故意打量了他一眼，“你不是好好的嘛！”
趙恪依舊麵色沉沉，連冷笑都沒有，故作清淡的語氣，“你可真是護著我。”
“應該的，應該的，說到要做到嘛。”我繼續笑，笑的一臉和氣，笑的完全沒脾氣。
黑影不出意料的消失了，可是那女子走了過來。看到小王子，她躊躇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住了沒動。
趙恪在給小王子上藥，弓弦掃過，臉上好似被利劍割了一刀，也不知道會不會毀容，幸好沒有傷到眼睛。
“別擋了。”我對那女子說。
那女子又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揭開了麵紗。
“這下我該叫你嫂子了吧？”我問。
村長媳婦冷笑了一下，“這還不是隨便你。”
“姨母？”小王子從遇到我開始一直到現在完全是懵圈狀態，看見村長媳婦更是驚呆了。
“有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村長媳婦瞥眼瞅了我一下，“不錯，她沒說錯，你的父親就是姓韋。”
我的心跟著一拎，直直的盯著小王子。
“啊。”小王子附和了一聲，他自己當然也知道。
“這位……就是你的姑姑。”村長媳婦再次看了我一眼，突然語出驚人。
我跟小王子幾乎同時“啊”的叫出聲來，趙恪回臉看我，嫌棄我大驚小怪。不過，我雖然猜出來了，但就這麽被直接說出來，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我咳了一聲，衝著完全不明所以的小王子揮了揮手，“你好啊，乖侄兒，這下我真是你的長輩了，別再幻想著娶我為妻了。”
“滾！”小王子瞪了我一眼，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罵我。不過。罵就罵吧，看見他脖子上的淤痕，剛剛我可是真有殺了他的衝動的。
村長媳婦收起手裏的雙刀，那刀基本上也沒什麽用了，“我們程家世代行商，到如今手裏也還有點小錢……”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笑著打斷了，“啊喲，嫂子，你也太謙虛了，你們程家不說富可敵國吧，怎麽著也是富甲一方了。”
“行吧，反正錢多了也不是什麽好事。”村長媳婦歎了一口氣。
“那我父親是誰？”小王子見村長媳婦惆悵，大概是怕她反悔不肯說了，著急著想要知道關鍵。
村長媳婦怔了怔，又將目光放的深遠，半天不說話。
“不會真的是我大哥韋撫吧？”我感覺要村長媳婦說出這個姓名挺艱難的，於是就開口問了。
果然，村長媳婦一聽見這名字，渾身都有種形容不出的異樣感。也不說恨吧，仿佛怨要多一點，要說怨呢，又好像自責更強烈一些。反正最後糾結擰巴的就剩了一臉惆悵和無奈，一口氣歎不完的那一種。
村長媳婦也不肯點頭，我去看趙恪，趙恪倒是痛快的點頭了。他這完全是旁觀人的無關痛癢姿態，這份坦然倒是讓我挺自在的，我也想做個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