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9章 乾道六年,十月17
小王子說她姨母給酒看人,說到他表哥時也用呆瓜形容,自然就是將他自己排除在外了,所以小王子肯定是能喝的了。而趙恪他是主要福利對象,自然也要叫他嚐一嚐了。
我給他倆一人倒了一碗酒,挑著眉不削的問道,“你們兩個誰行啊?”哈,這話說得純粹挑釁,不過,能把我給喝倒的,還真沒遇上過。
應該沒幾個男人會坦蕩的說自己不行吧?雖然這兩位都是一副趕鴨子上架的神情。
“小叔他不能喝酒。”見大家都是一副為難但是又不好點破的架勢,小媳婦忽然有了種局外人的優勢出來了。
“哦,有隱疾嗎?”我怪聲的問。
“滾!”又罵我。
“程韋!”被家教甚嚴的姨母叫住了,立馬給點臉色看看。
“好了,吃飯就吃飯,喝酒就喝酒,哪有那麽多事!”村長也來和稀泥,他對這個小外甥倒是很看重的,不是看重,是……我能用敬重這個詞嗎?
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完全不會挑剔,惟命是從的那一種。他這種人在這樣的地方,按道理應該很不適應,旁人也不會太歡迎的,可是明顯這家人待他誠惶誠恐小心周全。
小王子有這個氣度,是那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種魄力,他要是做官,興許還真能做到宰輔。而且他那一雙眼睛實在太毒,能看懂人心,猜度所想。要是常伴聖駕,簡直如魚得水。就是這股桀驁之氣需要打磨打磨。可是打磨的狠了怕從此一蹶不振,打磨的不夠,他日登的越高跌得越重,要吃大虧。
村長媳婦到底是在男尊女卑的大環境裏成長出來的,遵從家主是她的一種自然本性。縱然不服她也不會當著公婆和外人掃了男人的威望,所以她沒有多說話。
“所以呢,為什麽不能喝?”我好奇的問。
“表弟他沾酒就倒。”小官人雖然說得很無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誰都聽出來有種嘲諷的味道。
“是啊,我們家竟然也能出來這樣一個奇葩,釀酒發家的,一出生就要泡在酒壇中,誰不是個酒中鬼仙?偏偏還出了個滴酒不能沾的,以後都不知道要怎麽繼承家業,成為一家之主。”村長媳婦是無奈的恨鐵不成鋼,也帶著點母家榮耀,所以說話就沒那麽多的顧忌了。
小王子聽姨母這般說,麵色有些難看,卻突然把眼光放在了我和趙恪的身上。
小王子的目光太毒了,我有點隱藏不住,手抖了抖,猛地喝了一大口酒。果然就嗆住了,借著咳嗽,淚眼泛花,也就沒人在意我的不自然。
我認識的人中也有一個人是沾酒就倒的,那就是我一想到他就立即感情複雜的兄長——韋撫。
是的,他就是個沾酒就倒的人,為此沒少被我嘲笑,因為這也許是我唯一能比他強一點的地方了。
我家夫人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打我記事起她就滴酒不沾,葷腥不碰,至於她能不能喝酒我不得而知。韋揕更像我家侯爺多一點,所以那時候我才會經常說兩位哥哥不是夫人親生的。一來夫人實在是對我太好了,仿佛怎麽寵怎麽縱都是不夠的,二來韋撫和韋揕跟我的共同點實在是太少了。
隻是我實在不敢想把這兩個人扯上一點關係。我都不敢去看趙恪,他會不會早就知道了什麽,我怕一個目光過去就求證了,那我該如何麵對現實?
“咦,竟然還有這種人,一杯倒就已經夠奇葩了,難道你聞一聞味道也會醉嗎?”我故作驚奇。
小王子被噎得不說話。
“嗯,好味道,有點像姑蘇的木蘭堂啊!”趙恪端起酒碗呷了一口,說到木蘭堂的時候,臉就在我的耳邊,雖然語氣輕的不經意,但是我感覺他是刻意說給我聽的。是笑我這個酒鬼嚐不出來味道的特別,還是意有所指呢?
那日我在程府,老太太請我喝的就是姑蘇的木蘭堂,那味道絕對的正宗,不是什麽仿製品。當時趙恪雖然沒有喝,但是憑借他的本領,聞一聞我口中的酒氣,自然也就知道了。何況那一晚我們差點親了,靠的那麽近。
“瞎說,木蘭堂要輕浮些,哪裏像這酒濃鬱厚重的滋味簡直美翻了。”我掩飾。
“當年的新酒確實比較輕浮,可是再陳一陳,味道就接近了,不過還是有些不一樣。這個至少要有五六年了,老酒啊!”趙恪也不去看村長媳婦,隻是把目光一個勁的盯著我,本來我們坐的就挺近的,他隻要稍微靠一點我們都能碰到了。
“是啊,很對我的胃口,小白道長酒量如何啊?”我也不敢看他人的臉色,隻盯著自己麵前的酒碗,自斟自飲。
“不好,一沾酒會變成禽獸的。”趙恪說著忽然伸手攬了我的腰,他那一隻手先前抓著他的頭發,上頭全是水,一碰我的腰,立即就傳來了濕涼涼的觸感。
“啊!”我像是觸電一樣,“唰”的一下站了起來。我實在是受不了他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騷氣,而且……不好,剛剛分神了,我的反應有點大了。
“你們真的是夫妻嗎?”小王子心裏早就有答案了,還要來替別人問一句。
其實摟摟抱抱也沒什麽,這裏麵除了小寶寶和小王子,其他人都是一對一對的,人家幸福恩愛,也就包容遷就,對於這種事情自然更看的很開。小官人和小媳婦兩個人一直都是黏黏膩膩的,看的人都能齁死,對於我們這種根本就不在意。
“新婚啊,還需要磨合,而且我臉皮薄……”我跟他解釋個毛線啊,“你,往那邊坐坐,給我讓開點,這麽大點小屁孩占這麽大的位置好意思麽?”突然發覺跟這個小子沒必要客氣了。
小王子愣了愣,隨即還真給我讓開了點,他屁股一動我立馬就坐了過去。
“娘子,我有點暈。”趙恪見我走了,自己又往我這邊挪了挪,但其實小官人和小媳婦一點都不嫌擠,他們都恨不得黏在一起了。
“你才喝了一口。”說實話我這是第一次見趙恪喝酒,就連那一次在春雨樓,他的麵前雖然擺了酒,但我並沒有見他喝,恭王生日那一天他也直說自己不喝酒的。他說這酒有木蘭堂的味道,又說這酒很陳,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他自己嚐出來的,隻不過是為了試探,試探村長媳婦或者還有我。
“這酒放的年代久了,度數很高的。”老村長有些心虛,生怕待客不周,對方還是十分叫他尊敬的大神仙。
我看看趙恪,他好像真的有點上頭,臉頰上添了一層淡淡的紅暈。但看他的樣子還清醒的很啊,一點醉態都沒有。
“哦,是嗎?我都已經喝了五六碗了,還是這麽神清氣爽精神煥發啊!”我說著轉臉看了看小王子,“有悔,你真的沾酒就倒嗎,別是怕輸,故意不肯喝吧?”我太壞了,就這麽說話的一瞬間,我突然夾了一顆豆子沾了酒,然後往小王子的嘴裏一塞。
真的就在刹那間,隻聽“咣當”一聲,小王子立刻倒了下來。裝都裝不像的,他的麵前杯碗箸碟放的滿滿,這一砸動靜特別大,而且很疼。
大家都驚叫了起來,扶的扶忙得忙,雖然嘴上沒有埋怨我,但是神態上已經在怪我不知輕重。
那一年我心血來潮下廚房,做好了之後我興衝衝的拿來給大家品嚐。旁人都很懷疑我的手藝,韋撫見我長進,為了以茲鼓勵,他是第一個吃的。然後也是這樣,剛到了嘴裏,還沒來得及咽下去,人就“啪唧”一下倒了。倒的特別幹脆,都沒想著給自己找個東西墊一下。在場的人都驚呆了,以為又是我在惡作劇,或者有人在半道給下了毒。
其實我就是在糕點的餡裏麵放了一點酒糟,真的隻有一點點,味道非常淡。我也知道韋撫不喝酒,但我實在沒有想到韋撫的反應會這麽大。很可惜當時我家夫人還沒來得及嚐一口,要不然我就能確定夫人是不是也這樣了。
“哈哈!”我笑的沒心沒肺,瞥眼看到不動聲色的村長媳婦,我一句話也沒說。這種沾酒就倒的還有一個奇特之處,就是暈倒者很快就會醒了,醒來之後又會跟無事人一樣。
我碗裏的酒還沒有喝完,小王子就已經醒了,看見大家都圍著他,麵前一片杯盤狼藉,立刻就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看來他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自己都已經習慣了。
“姓韋的,你要再這樣,就給我滾蛋!”小王子一邊揉著自己的額頭,一邊衝我發火,大概實在是不爽的厲害,他叫我滾蛋的時候還推了我一把。
“還不過來,人家都叫你滾了。”趙恪說著衝我笑,張臂向我敞開胸懷。
“滾滾滾,到哪都叫我滾。”我嘟囔著,又抱著酒碗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
隻是趙恪已經挪動過了,這下就更擠了,我一過去就直接坐在了他的懷裏。這一次有了心理準備,我就沒那麽不自然了,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怕他滑下去又亂摸,於是自己伸手拉住他的手。
“我可從來沒叫過你滾。”趙恪喘了一口氣,氣息都噴到了我的耳朵裏。
“你還真是不長記性,說了無數次叫我走開。”說著自己就心酸了,被心愛的人無情推開,這滋味真心不好受。
“哪有,我是口是心非,你這麽聰明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其實在大叫著,回來,回來,給我回來,不要覺得我很好,你就能……”話說的戛然而止,但我依然聽的心驚肉跳了。
我低頭喝了一口酒,扭臉笑著問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趙恪的另一隻手過來,搬過我的腦袋在額頭上狠狠地親了一下,然後也邪惡的笑了起來,“韋捷啊,不然還能是誰?”這家夥又是在憋著什麽壞嗎?
“喂,有悔小朋友,這下看出來我們是一對了嗎?”我斜睨小王子。
“是,一對,一對狗男……”
小王子還沒說完,我就已經將手裏的碗砸了過去,我這麽愛酒惜酒的人,剛倒的一碗酒就這麽灑了,我卻一點都不心疼。
“罵我可以,但你不能罵他,這是第一次,要是再有下一次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從前脾氣是不好,但是我已經窩囊的習慣了,就連生氣也是要考慮清楚的,是演戲還是震懾。今天還是這幾年來第一次,讓我不再克製,也沒顧及後果。
我是想揍他的,但是拳頭到了他的臉邊我又忍住了。多麽一張稚氣而又桀驁的臉龐,像極了曾經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可是,我憑什麽打他呀?他這樣說,別人也會這樣想吧。這就是我敏感的地方。
我知道我冷臉的模樣很恐怖,平日裏哪怕和顏悅色也是一副憋著壞的小妖女姿態,何況這一下我是真的翻臉。從前我就是個戾氣很重的人,哪怕在笑也是一樣的殺氣騰騰。這三四年我雖然一直在隱藏著自己,但是人的本性不會改變的。
“對不起,我喝醉了。”我很快的控製了自己的情緒,雙手搓了一把臉,埋首在其間不想抬了,清醒回來我又開始認慫了。我這是在發脾氣不是在受氣,所以並沒有氣噎的感覺,反而順暢了不少。
“不……是我……”小王子踟躕著,縱然心有愧疚,但習慣了高高在上,這一句道歉他說不出口。剛剛那碗酒全都潑在了他的臉上,滴下後衣襟濕了一片,那身紅衣更加耀眼了。
“哎呀,我就說這酒不能喝吧,放的時間太長了,喝了肯定會出事,你看都在耍酒瘋了。”老奶奶抓到把柄,立刻數落起了自家兒媳,總算找回了一點長輩的優越感。
“唉,算了,要不你再喝一杯吧。”我看著小王子臉色由白轉紅,隻是笑笑,一回頭看見趙恪又端起了酒碗,“不是說頭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