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6章 乾道六年,十月14
老村長一見他們的架勢就知道來意了,隻是很難為情的對趙恪抱歉,“今早老身出去散步,村裏人見老身又能健步如飛實在驚奇,而老身又不能沒下道長的功德,所以隻好如實相告。”
我這邊一拉趙恪,拽的不是地方,直將他的衣襟扯的散了。他衣服穿得很鬆垮,腰帶也勒的隨意,就連頭發都束的歪了,還有些鬆散。他本來是要跟人客套的說話的,一抬手隻能先按著自己胸口的衣襟,但到底把肩膀給露了出來。
趙恪無語的回身瞪我。
我本來還要計較,這時候隻好乖覺的丟手了。
“道長,能不能也煩請你幫我看看,我這腿都疼了好幾年了,陰天下雨簡直沒辦法活了,我真想把它給據掉。”
“道長,我那老母親病的厲害,躺在床上不能動了,十幾天沒吃飯,眼見著就要不行了,能不能請道長去我家看看?”
“道長,我家兒媳婦生了孩子也沒奶,各種方法都試過了也不管用,孩子都餓得不行了,能不能給我們家也開個對症的方子?”
“道長道長,我家的牛昨晚生崽子,到現在還沒消停,是不是難產了,你也幫我看看吧。”
“啊呀,你這人怎麽這樣,人家幫人看都來不及,還去給畜生看!”
“是呀是呀,我們這邊都排隊等著呢。”
“哎呀,還能給畜生看病呐!道長,我家的貓前幾天摔斷腿了,要不您也給看看?”
“哪有貓摔斷腿的,肯定是被你們家那位打的。”
“是呀是呀,一天到晚的抱著貓睡,我要是你婆娘我也不樂意。”
“……”
“各位靜一下,我家小白道長可不是神,他隻是個普通的小道士而已。隻略懂一點點的醫術,甚至還比不上那些江湖郎中。所以希望大家不要抱有太大的幻想,什麽陳年舊疾都拿來給他看。”
“哪有,剛剛老村長分明就說他是神仙下凡,無所不能的。”
“是啊是啊,說他是個大菩薩,就是來渡我們的苦厄。”
“啊呀,錯了,人家是道家人,哪裏來的菩薩。是三清真人指引他來的。”
“……”
“反正我不管,我家小白道長隻是我一個人的,他還要照顧我呢,沒那麽多的精力管你們的閑事。”
趙恪聽我這樣說,回過臉來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隨後一巴掌就呼在了我的臉上,將我的臉扭的變了形。
“這就是道長那有隱疾的娘子嗎?怎麽這麽瘦啊,還一身的傷,她那腿不會也殘廢了吧?”
“長的也不怎麽樣呢,不是說大戶人家的金枝玉葉嗎?沒想到也這麽霸道呢!道長這樣高眼界的人怎麽會看上她呢?”
“怪不得道長要帶著她出來修行,原來還是這麽不開竅,不知道積善行德。”
“哎呀,你們不能這樣說,那是人家的娘子,道長做善事可都是為了她。既然這樣高眼界的大神仙都能看上這位娘子,肯定是有人家的閃光之處。”
“嗬,那可不見得,說不定是道長品行高潔,犧牲了自己,要來渡一渡這位娘子的。”
“……”
我感覺我再要聽他們說下去就要吐血了。
“村長,你們家這下要熱鬧了。”我說著揮了揮手,自己一瘸一拐的回房了。
回房後躺倒在床上,本來是沒困意的,結果就沉沉的睡了一覺。這可能就是我在慶王府三四年養成的習慣,一日之計在於晨,我幾乎都用來睡覺了,過了午後一直到中夜才是我真正的快樂時光。
睡醒之後,又茫然了一陣,不過我很快的就緩過來了。因為實在是太吵了。村長家的院子裏擠滿了人,全都是來找趙恪看病的,消息一傳出,十裏八村的人都來了。原先還有人想請趙恪上門去看一看的,看現在的情形知道是不能了,所以用板車用牛車驢車,甚至是從老遠的地方直接背過來的。
既然從一開始就是說的為了解我前世冤孽,所以自然是行善積德,不過是化個緣,不能收取錢財的。民間人也是很單純,但凡不要錢的肯定就是真的,加上趙恪本就是個岐黃高人,小病小災真的不在話下,所以很快就被傳的更神了。後麵都沒人再叫他道長了,直接稱呼神仙。
而且還不光是看病,遇到什麽怪事了也來問,什麽鬼打牆啦,走夜路看見鬼火啦,小孩子一到了某個地方就會生病啦,狗老是在夜裏狂吠不止啦……
趙恪雖然不是那種謙虛熱情的人,甚至表情都冷冷的很疏離,但是人家隻要有求了,他倒都是認真在聽,並且想辦法去解決。
半天裏一刻都沒得閑,外頭還有一大堆的人在排隊,有些人大老遠過來的,也不好讓人回去。村長和老村長也看不下去了,設了兩道關,幫忙給篩選了一批人,讓急需的人先來。因為有的人純粹是來湊熱鬧,根本沒什麽要緊事,尤其是一些大姑娘小媳婦,完全就是想來看看神仙長什麽樣。
然後就開始罵我。說我是多麽多麽的配不上這樣的神仙。一直說就我這樣的都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還前世冤孽纏身,分明是上輩子拯救了蒼生。我估計趙恪聽見這些話要開心死了,跟他自戀時誇自己的差不多。終於不用自己誇自己了,還能明白的傳到我的耳朵裏。
其實趙恪今日的裝扮已經夠樸素夠敷衍了,她們是沒見過他寶蓋華服的天之驕子的氣度。也沒見過他白衣勝雪時那輕雲蔽月流風回雪的天人之姿。更沒見過他一身法衣踏罡步鬥,仿佛天神附體,莊重神聖的不可有一絲褻瀆與冒犯。
當然她們也沒見過他蒙麵黑衣的去偷盜去搶劫。也沒見過他會摟著姑娘一臉輕浮與狎戲,挑逗的人百般不是滋味。更沒見過他幼稚鬼一樣的跟自己的父兄頂撞吵架,氣的人簡直抓狂。
還有他自信時的光芒萬丈,他嘮嘮叨叨又小裏小氣,他像陌上花開一般口是心非……
“看,我男人帥吧!”我起來以後就支起一條腿,站在窗邊看趙恪,小王子進房來拿東西,我扭臉一臉傲嬌的介紹。
“你們真的是夫妻嗎?”小王子問我。
“怎麽,不像嗎?”我挑眉。
我一挑眉這小子也向我挑眉,於是我倆不服輸的對挑。
“不像,感覺你是被他拐出來的,你在患得患失,一點都不安。而且,這樣的一個人,他為什麽要做這些,你要說他是在為你嗎?也對,他在討你歡心,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又為什麽要這樣做?”小王子說著抽了一下手中的彈弓,神態卻成熟的像一個曆盡千帆的大人,“因為,你有這個價值。”
“人有價值不是好的嗎?”我問。
“如果是你自身的價值,當然很好。但如果是你的身邊人呢?那些在意你的人,那些為了你不惜付出巨大代價的人。”
“不會的,我的身邊都是聰明人,他們都知道怎麽利己。”這話說完我想到我家王爺了,他……還真的有點叫人擔心。雖然回不去了,可是我誠心的希望他能很好。
“而且,我並不是患得患失,我隻是很感恩而已。因為這個人是我一眼就愛上的,雖然我從不承認,隻說是很簡單的喜歡。人很多時候會迷茫,不知道為什麽而活,尤其是受到苦難的時候,會非常疑惑自己為什麽而堅持。”
“你把一個男人當成你的信仰?”小王子問。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小孩子問出來的話,可是我再一想,他已經不少了,算得上是一個少年。當年的我也比他大不了多少,有些人很容易就長大了,並且稚嫩的麵容下有一顆特別堅韌而成熟的心。
“不是,我把對他的愛當成了信仰。我不是靠他來救贖,我是自我救贖。而且我可不是個會妄自菲薄自怨自艾的人,誰說我配不上他,說不定我也能活成他的信仰。”我說。
小王子聽我這樣說嘴角輕輕的扯了一下,“也對,我第一眼看到你們的時候,就覺得你比他厲害了。而且,不管他出於什麽目的,你早晚會讓他淪陷的。”
我失笑,“多謝……這個算不算是吉言?”
“你看見了嗎?他剛剛笑了,在聽見你說要成為他的信仰時。”小王子輕輕地用食指一指,臉色淡定而沉著,目光正對向了趙恪從人群中避出了一點清冷麵容。
“有嗎?我沒看見啊!”我的眼神已經算好的了,而且在跟他說話的時候,我的目光也一直是追尋著趙恪的。
小王子沒說話。
我突然怔住了,他竟然——知道趙恪能聽見我們說話!
“哇,有悔小朋友,你怎麽這麽厲害!”
我是驚呼的叫出聲來的,非常意外,還有些恐怖。雖然表現的很誇張,但我能感覺出來他讀的懂人心。所以我叫了他很敏感的小字,就是不想跟他再聊下去了,要不然他會將我看的透透的。
但是小王子見我如此,隻是麵不改色的平淡口氣,“可能我的父母比較優秀,而我撿著他們的優點繼承了。”
他竟然主動提了。我覺得我真有魔力,讓人開口跟我講心裏話的魔力。
“呃……其實我也姓韋。”他不會因為自己那負心又不負責的父親而恨上所有姓韋的人吧?
“我知道,昨夜他叫你了,你叫韋捷。”小王子依舊一臉淡定。
“喂,小朋友,你能不能稍微避忌一點,聽別人牆根難道不會害臊嗎?”
“不會啊,天很黑,我又看不見。再說,你們又不會做什麽。”小王子一臉無所謂。
“誰說的,我們……”說不定就來真的了。
小王子挑了一下眉,“隱疾啊,這不是你的隱疾嗎?你不就是不能跟人……”
我立馬上去捂住了他的嘴,給他做了三個手勢。
拱手表示佩服。
豎大拇指表示真心誇他。
搖手表示不要再說了。
我真怕了他了,這小孩簡直是個魔鬼啊!
“喂,程有悔,你去哪啊,帶我一起唄。”叫我在房裏呆著會悶死的,而且小白道長已經被人團團圍住,我就是想看都看不見了。光聽他們碎叨的我一無是處,真是超級不爽。
“去樓上。”小王子說著又彈了一下手裏的彈弓。
我瞧著這彈弓做工很不錯,便伸手搶了來試試,瞬間來了感覺,手癢的厲害。
“啊,這是樓房嗎?”看不出來啊,不就四間大屋嗎?
“有,半層高的閣樓,就在這上麵。我打算今天晚上住上去,不想再聽你們嘰嘰歪歪了。”小王子說著回身看了我一眼,“你要去的話這腿不方便吧?”
我說,“那我也去看看,要是好了我們睡上去,這樣更有隱私一點。你去把老村長的拐杖拿來給我,反正他也用不到了。”
小王子真的去把村長的拐杖拿給我了,隻可惜我還不會用,一邊別扭一邊咯吱窩咯的難受腿更加的疼,連心口都裂裂的疼。這拐杖還特別重,死沉死沉的,我感覺還不如我一隻腳跳著走呢。
那小王子根本懶得理我,都不知道上來搭把手,一個人就先走遠了。當然就算他過來,我也要謝謝好意,不想跟別人太親近了。倒也不是擔心趙恪這個小氣鬼會生氣,就是單純的不想而已。
“你幹嘛去?”我一瘸一拐的還沒走幾步呢,趙某人就過來了。
“玩啊。”我說。
趙恪看著我似笑非笑的,臉上的神情有點……怪,不是怪,就是蕩漾。在我還沒想清他又想幹什麽的時候,這家夥直接低身過來,伸手捧著我的臉親了一口。關鍵還不是蜻蜓點水,而是很用力的帶著霸道的強攻,嘴都被吸麻了!
哦,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就這麽在眾目睽睽之下親上啦!我就是再大膽,不喝酒不被激將,這種事也沒幹過啊!
“你……瘋啦?”我都怔呆了。
“大概是的,忽然甚是想你,就想過來蓋個章,表明一下歸屬權。”這家夥說著抬抬眼,嘴上一抹笑容邪氣十足,眼神中的自信又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