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1章 乾道六年,十月8
“對呀,我一向神速。”
“呃……太快可不是好事情。”
“哦,說不定你以後會求著我快一點的。”
“……”汙不過你。
“走吧,下山去,天要黑了,不能在這裏過夜。”趙恪說著起身將我背了起來,我也很配合的將雙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這一趴著就覺得好舒服,他雖然瘦,可是背上並不會覺得很咯,而且他走路很穩,一點也不會覺得顛。
下山的路不好走,縱然他已經很小心,但還是不時的有枝條從我的臉上腿上彈過,帶著一點抽痛。起風了,天氣越來越冷,身體卻越來越燙,連眼皮都燒熱的厲害,睜不開了。
“韋捷,你餓嗎?”我趴在趙恪的背上,他一定也知道我發燒了,經曆了這一遭,身體也已經到了極限。隻有這樣才能強製的休息下來,然後慢慢恢複。
我本來想說不餓,想想還是點了點頭。身上的另一個饅頭之前泡了水,已經爛的不像樣了,所以隻能丟在那溪水裏喂魚了,感謝它們先前的不吃之恩。
“喏,先墊一墊吧,等找到地方借宿,我再給你弄好吃的。”趙恪說著遞給我一塊半幹的餅。
我拿過來啃了一口,好硬,咬不動,隻能一點一點的小口吃。我徹底沒力氣了,就連咬食物都異常的費勁。下頜陷在趙恪的頸窩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我知道他怕癢,但他忍住了沒說我,也沒把我推開。
“是要給我烤兔肉嗎?”我又想到了那一個晚上,那兔肉的滋味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後來都不敢再吃,就怕混淆了那個味道。
“行啊,你想吃我就給你做,其實做飯我還是挺在行的,你跟著我吃不了虧。但我就虧大發了,都圖不到你什麽好處。”
“小白道長,是不是因為我受了傷又生了病,你才對我這麽好的?”雖然又在不甘的碎碎念,但我卻覺得很真實還踏實。
“那你別忘了就行,我不可能永遠都對你這麽好的,等我對你不好的時候你就想想我曾經對你的好,不要總是抱怨,還指望我對你更好。”
“……”渣的明明白白。
我已經合上了眼睛快睡著了,可是忽然我又摟緊了他,“小白道長,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跟我家王爺既沒有拜堂成親也從來沒有行過夫妻之禮。”
“我知道啊。”
“那我們能成親嗎?”我沒問出口,不敢問,不是怕他會不答應,而是我不敢拉他下凡塵。他說他命中沒有姻緣,一旦結發成夫妻那就是一輩子都改不了的事了。當初白天師看重他,不惜以他皇子之尊也執意要渡他,肯定也是因為他有道緣,我可能隻是他的一個劫,幫他成仙的。
“韋捷,等你傷養好了,你想去哪裏,你是想四處飄蕩還是找一個好地方住下來?”
“我隻會彈琴,其他的一竅不通。以前還想著做妓女,現在想想會不會沒什麽出路,畢竟年紀也大了,長得又不好,還有個老相好的。”
“……”
“我反正一身才學和武藝,餓不死的,你要是好好討好我,我也能賞你一口吃的。我可以給人看病,還能算命看風水,當個教書先生也不錯,甚至去做個鏢師。種田也行,我會砍柴做飯洗衣服,縫縫補補的也能將就,還會種菜插秧。放牧也可以,我能給人看病也就會給牲畜看病,我還給羊接過生呢!啊,天哪,我怎麽這麽有才,我把自己活成了自己想娶的了,結果就遇到了你這麽個廢物。”
“……”
“要不你還做老本行吧,就當個小道士,沒事給人超度誦經做做法事。我呢就去給人哭喪,這個我就在行了,絕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的肝腸寸斷。我還會吹嗩呐拉胡琴,絕對是送喪的一把好手。哎,要不我們直接搞一個喪事一條龍服務吧,這個肯定有賺頭。不過就我們兩個人應該會比較累,大生意接不了,所以要找些幫手才行。這樣先找一個村莊住下來,然後再集中一些青壯年的勞力,然後帶動著大家一起勤勞致富。然後大家都會來巴結我們,手下一大批的小嘍囉,每天有人伺候著,好酒好肉不限量,我們又把自己活成了人上人。嘻嘻……想想就好美啊!”
“……”
就這麽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困得不行,我硬是沒睡著。我知道是趙恪不想叫我睡,外頭太冷,一旦睡著寒氣入體,病的會更嚴重。山腳下有一排的村莊,看氣魄倒不像是多窮苦的人家,畢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此處也算得上是個靈秀之所。
當時天已經黑了,各家冒起了炊煙,趙恪背著我繞了一圈,然後選了一家飯香味最濃的敲了門。
就我們現在這落魄樣也沒比乞丐好到哪裏去,都不知道趙恪要怎麽厚著臉皮跟人家開口借宿。所以我就索性閉起了眼睛裝暈倒,一切隨他吧。
然後我就聽見了開門聲,一個男孩的聲音不解的問,“你找誰?”
“你家大人呢?”趙恪問。
“怎麽我看著不像大人嗎?”那男孩還故意老裏老氣的反問。
趙恪被噎了一下,一時沒話說,看來出師不利啊。
“幹什麽的,是不是又是誰家來借醋了?今天我們家不吃螃蟹,醬也沒有,別再來借了。”裏頭一個婦人不耐煩的喊了一句。
哎呦,看來更加不受歡迎了,就算真的來借醋,鄰裏之間這話也不能說的這麽直接吧?
“哦,是這樣的,貧道昨夜入夢,三清真人傳話與貧道,說此處有人家許願。隻是又沒說到底是遇上了何等難處,所以特意叫貧道來此相問。三清真人說此戶人家正等貴人來臨,貧道實在惶恐,不敢當這個貴人。隻是既然真人已經傳了話給貧道,那自然是要來過問一下的,興許便能幫上小忙。”
噗!我憋不住了,這家夥還真夠能唬人的,竟然還好意思自稱是人家的貴人!還三清真人!大概雖談不上什麽信仰,但人們普遍還是信道信神的,而三清真人是道教的最高神,不論此地信奉的是哪路神仙,總歸在三清真人之下。或者友好互助的不同路,這神佛之間也會互相照應的。
“你是道士?”這回問話的聲音換了,換了一個青壯年的男聲。
“正是。”趙恪一本正經的回答,我估計他的表情一定童叟無欺。
“怎麽看著不像?”估計想說倒更像是個打家劫舍的土匪,還強搶民女。
“哦,出門在外多有不便,於是換了一身裝束。”
“那麽這位是?”肯定指的是我。
“實在抱歉,這是家中賤內。原本她也是個大戶人家金枝玉葉的貴女,遇上小道實在委屈了,一路隨著小道雲遊四方,吃了不少苦。不想此處山陡地險,她受了傷又生了病,這下就更艱難了。”
“道士還能娶親?”壯年男子絲毫不介意自己的孤陋寡聞,問的很驚奇。
“這是自然,小道修的是天師道,可以結婚生子,不持葷戒,不限飲酒。”趙恪依舊態度良好,話說不疾不徐。
“不知娘子生的是什麽病?”疑惑,大大的疑惑就在語氣裏,毫不掩飾的不信任。
“實不相瞞,若是小災小病小道就能治得,實在是難以啟齒的隱疾。若非如此,我那嶽丈也舍不得棄明珠不顧,要她隨我出門受磨難。其實小道原也不必如此苦修,正是因為賤內前世冤孽纏身,必定要小道帶著她一同長途布施,積德行善,方能為她解孽。”
操,趙恪算你狠,你他娘的才有隱疾,你他娘的才冤孽纏身!呸……不,等一下,忍住,說好不罵他的,在心裏也不能罵他,一定要忍住!
“他在騙人!”先前的那男孩喊了一嗓子,我就聽見從裏麵又跑來了許多腳步。
“哦,何以見得?”趙恪不慌不忙,謙謙有禮。
“她剛剛笑了。” 那男孩斬釘截鐵。
“……”原來說的是我。
我估計趙恪一定在腹誹,他這樣說我,我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我為什麽不能笑,我高興笑我就笑!”既然已經露餡了也就懶得裝了,直接就睜開了眼睛。
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穿錦繡紅衣的男孩,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頭頂上紮著一根粗辮子,額前戴著一根紅色的抹額。這抹額後麵的飄帶一起編到了他的頭發裏,發尾處還纏著一顆不小的東珠。這男孩麵容白皙,長相出塵,隻是神情甚是倨傲,感覺像個小王子,眉宇間還有點不得意。一點都不像是這鄉野中的人,而且視覺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哇,小弟弟,你長得好俊俏啊!”我又犯老毛病了,見著好看的就想撩。
“不許叫我小弟弟!”那男孩朝我指了指,那睥睨的樣子簡直不可一世。
“小哥哥。”我立馬改口,甜甜的叫了一聲。
“也不許叫。”他又製止我,臉上已經有了怒色。
“小郎君。”我又改口。
“閉嘴!”趙恪吼了一聲,顛了顛背上的我,幾乎要把我甩了。
“嗷嗚……”我開始叫疼裝弱了。強調一下,我是真的弱,不是裝的。但是有趙恪在我身邊,我就自覺的囂張起來了。
“她真的受傷了。”細看一下就知道我傷的不輕,聽見我喊疼,小王子換了一副語氣。
“是啊,還流了這麽多血!”又換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她這一開口,懷裏的小嬰兒也跟著“啊哦啊哦”的叫了起來。
我這一看,哇,他們家人還真挺齊全。老年一對夫妻,滿頭銀發一派慈祥,老爺爺拄著拐杖,老奶奶看上去更硬朗一些,壯年一對的夫妻,男的就是滿臉狐疑的那一位,女的就是不肯借醋的。還有一對年輕的小夫妻,真的很年輕,臉上都帶著稚氣,是這壯年夫妻的兒子兒媳,年輕媳婦手裏抱著的小嬰兒就是她剛生的小兒子。而那位紅衣小王子也是來借宿的,那位不肯借醋的婦人是他的姨母,他是到這邊來玩的。
那位年輕媳婦估計也就十六七,一團孩氣都當娘了,衣著帶著幾分俏麗,長相也算比較出挑了,皮膚挺白的。隻是也不太會呢,抱著孩子的樣子有些生疏,很快就被那婦人抱回去了,瞥眼的時候,臉上還透著幾分看不上。這樣子看著像是三四代的單傳,按理這年輕小媳婦生了個兒子在這個家裏應該挺受用的。
這個村叫仙姑村,原因是這山上有一個仙姑祠,聽說求子很靈,凡有需要的,十裏八村的人都慕名前來。而且這邊的風景很好,靠著大峽穀,夏天很涼快,有錢人家還會來避暑。人來人往的多了,這村子也就有了人氣,雖是在山裏倒也沒那麽閉塞。
村裏人除了耕種,還能做點接待的生意,給人做向導領領路。這邊有特產的山核桃,還有用不盡的各色竹子,山珍野味奇花異草自然也不少,所以隻要人不懶也就窮不了。眼下入了冬,山裏頭會越來越冷,除了來仙姑祠求子的,外人倒是不常見,正是最清閑的時候。
等到再冷一些,又要忙起來了,因為又會有遊人來賞雪。這南方的雪留不住,也就趁著下的時候看個興頭,附庸風雅而已。在臨安城呆了幾年,斷橋殘雪就沒見過幾次,見了也沒覺得有多美,光想著躲在溫暖的大酒樓裏喝酒看歌舞表演了。山裏頭氣溫低,倒是能把雪留住,而且還是個苦修的好地方。
趙恪還真的挑了個好人家,這一家就是村長家,原先的村長是那老爺爺,年紀大了以後就傳給了自家兒子。倒也不是自己傳位的,民心所向,還是村名給選出來的。
既然我自己都開口說話了,那麽我就不是被拐出來的了,而且生病受傷,怎麽著也該有點同情心的。所以自然要留飯啦!
人家試探的一問,“要不要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