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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0章 乾道六年,十月7

  “這刀傷恢複的一點都不好,已經感染了,現在又碰到了生水,得要趕緊處理了才好上藥。骨頭接上以後不能再受涼了,你這隻胳膊是好不了了。要是你以後多求求我,並且乖乖聽話,慢慢調理著,興許還有奇跡。畢竟我是神嘛,不一般的,你搭上我,真的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要好好把握,抓緊我,不能叫我給逃了。”


  “哦。”我看著趙恪一本正經的念叨,很想笑,可是又覺得特別幸福。


  是的,這種感覺就是幸福的滋味,是劫後餘生,是死而複生。而我不必有歉意,不用想著回報,甚至不用心虛,仿佛就是天經地義的。遇上這個人大概真的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吧,意外卻又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


  “那開始嘍!”趙恪不笑了,表情認真而嚴肅。


  “不是應該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讓人沒有知覺嗎?”上一次就是的啊,我還沒感覺到疼就結束了。


  “這次不一樣,必須叫你一次疼夠了,要不然以後生拉硬扯的疼的沒完,更加受罪。”他還是一臉認真,叫人不得不信,而且他這幅樣子更加的迷人。


  “哦。”怪不得那次朱太醫給我接的時候,當時確實不怎麽疼,可是後來隱隱的疼了很久,也就是事多沒怎麽在意,要不然我真的要被煩死了。


  “韋捷,我怎麽感覺你已經被我迷的神魂顛倒不能自已了,你這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太火辣了,你不會要來親我了吧?”


  “滾……嗷……”


  “啊!”


  “……”


  “你是狗嗎,喜歡我也不用咬我吧?”


  “對不起啊,失手,哦不對,是失嘴,我一疼牙關不由自主的就合上了,我真不是故意要咬你的……不對,你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你先來親我的!”


  “有嗎?我怎麽感覺是你主動的?”趙恪說著抬抬眉,故意將眼神從我臉上到胸口掃來掃去。


  “放屁,就是你!”我這剛接上的手臂就要肩負使命了,一手捂住嘴一手擋著胸。身上的抹胸本來是蜜褐色的,因為胸口中了一刀,已經被血染了一大片,又因為一直沒處理,那傷口已經跟衣服粘連在一起。並且真的感染了,都起了膿,一碰就疼的撕心裂肺的。


  “好了,跟我就不用難為情了,我是醫者不必忌諱這些的。而且你這身子我不是早看過了嗎,我們也早就親過了的呀。”


  “……”


  “我都不知道就你這樣子還有什麽好擋的,自從那一次看過之後,我這眼睛就不行了,見什麽都覺得辣。”


  “閉嘴!哪有人像你這樣惡作劇的。”想了三年的人了,一睜眼就睡在我的枕邊,騷動著我的鼻尖,滿臉不懷好意的笑,竟然用意外的口氣說,“原來你看到我還是挺開心的嘛!”嗬,你都不知道我見到你的時候,明明是開心的都要飛起來了,身體卻僵硬的一動也不能動。


  “喂,我傷的很嚴重,不休息一下會死的。但我又怕你忽然醒了大叫起來,所以就把你的衣服給脫了。”趙恪一邊給我處理傷口一邊低頭笑了,大概也覺得自己做的很過分。確實,也就沒人跟我計較了,要不然我這日子別想好過了,我可被他坑的不止一次。


  “你不是狡兔三窟嗎,怎麽會沒地方休息?”話還沒問完我的眉頭就緊緊地皺了起來,冷汗“唰唰”的直往外冒。


  傷口跟衣服粘連的很緊,已經完全陷到裏麵了,條件不足,隻噴灑了一點藥水,然後隻能生拉硬拽了。我本來是打算忍住的,也好叫趙恪對我刮目相看一下,我並不是真的不堪一擊一點苦都吃不了的嬌小姐。可是,他娘的實在是太疼了,又不像剛剛接骨是猛地一下,心裏也知道疼這一下馬上就好了,所以比較好安慰,而且我當時完全被分神了。


  我這肋骨肯定也傷的不輕,而且這傷一時半會兒好不了。現在這傷口處理了不過是叫它重新結疤而已,如果再次感染還得要再來一次。


  “嚶……”啊啊!這一聲叫出來比嘶吼還叫人無地自容,我都不知道這聲音是不是從我嗓子裏發出來的。雖然沒吃過豬肉,但是確實見過也聽過很多次豬刨窩了,這聲音完全就是……啊啊!我說不出口。


  “你不許笑我!”我一開始是自己握拳忍著的,很配合的給他處理傷口,這一下真的受不了了,趕緊抓住了他的肩頭。


  “我沒笑啊,你看見我笑了嗎?”你是沒笑,可你這要笑不笑憋得難受的樣子更加叫人惱火。


  “好了好了,你想叫就叫出來吧,憋著沒感覺的,也叫我有點動力是不是?還有你抓著我的肩膀是沒用的,你看我還不是該幹嘛就幹嘛。我看要不你躺下來吧,你躺下來就更像那麽一回事了,從你的視角來看我的臉,會不會覺得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


  趙恪說著還真就把我給放倒了,還把身後的包袱拿來給我墊著,也不知道裏麵放的什麽東西,比我躺在石頭上還咯得慌。我倒是想拒絕呢,拗不過他,這家夥的手勁太大了,而且我一個傷號隻能安分的任他擺布了。


  見我不說話,趙恪又把眼神回到我臉上來,而我除了瞪他,就是拚命的咬著嘴唇忍住,“幹什麽?疼就叫出來,你要是不叫我就更用力了嘍。”


  “啊啊……”


  “乖!”滿是血水的手還伸來摸我的頭,“好了,我們接著剛剛的話題繼續聊,聊到哪了,嗯……對了,狡兔三窟。韋捷,你知不知道我其實混的挺慘的,你看我就一個人,我哪裏能鬥得過他們各個集團。我一出現,所有人都如臨大敵一般,我要對他們每一個人的動向都了如指掌,實在是分身乏術,很累的。”


  “哪怕就是以前,我一個人四處雲遊到處飄,還頂著這一副盛世容顏,還沒錢,要是再沒點心眼,那就慘了。你知不知道,我睡覺的時候都是睜著眼睛睡的,不管別人是對我狠還是對我笑,我都要先揣測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你看,我是不是很慘很可憐?”


  “所以呢?”我疼的已經發抖了,但還是冒著冷汗接了話茬。


  “睡在你的身邊比較有安全感嘛,所以我就能放下戒備好好睡一覺了。”趙恪又回過臉來衝我莞爾。


  “你不是應該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嗎?”嘴上這樣說,心裏卻真的有點心疼呢。


  他雖然說的風輕雲淡還帶著一點厚顏無恥,可是……那日暮雨不也這樣說他的嗎?說他熟睡時也警覺地像一隻鷹隼,充滿排斥和抵觸,拒絕所有的溫暖和包容。幼年離家,又是四處飄蕩,人又不是生來就無敵的,總要吃了虧,或者眼見著別人是如何入坑的,後麵才知道怎麽避免。見過太多,一顆心磨著磨著就蒼老了,時間一長,也就刀槍不入了。


  “你幹嘛跟我說這些,你希望我可憐你嗎?”我一點都不覺得他是個可憐人。


  “不是啊,我想你心疼我。即使我很好,你也要多心疼心疼我。”他在給我包紮,知道我受傷,東西倒是準備的挺齊全,不僅有藥還有紗布。不過也就這些了,連個麻藥都沒有,這才是最重要的啊!我已經疼的不行了,所以他也顧不得溫柔了,隻是盡量的幹脆利落,叫我早死早超生。


  “……”


  “來吧,到最後一步了。”要到我的爛腿了,這個最慘!

  趙恪把我給扶起來,然後將自己的外衣脫了給我,又去架起了火,直到我身上差不多熱了,才來給我處理腿上的傷。


  “韋捷,要不我們再聊點別的吧?”原來就是純粹的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啊!


  “川星還好嗎?”這其實是我最關心的,不過我怕我開口第一句就問這個,趙恪會更心寒。


  “傷心。”一聽我問第五川星,趙恪立馬就收斂的笑顏,說著還癟了癟嘴,很委屈的樣子。不過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第五川星肯定沒事了,要不然他該一臉歉意了。


  “對不起啊。”我低了低頭,“是因為……”是因為我知道你很厲害,可是很厲害不代表不會受傷不會有危險啊,剛剛才說的,即使知道他很好,也要舍不得也要心疼的。


  “哼。”這家夥怎麽也來撒嬌了?

  “哎呀,好了好了,人隻有遇到比自己弱小無助的才會想著去保護對方的,遇到像你這麽強悍的,隻有一心求保護的。我的大神,我的小白道長,別跟我生氣了好不好,以後絕不會了。我還欠你兩條命呢,光這個就不夠還了。”我就沒想著還。


  “你欠我的可多了,你根本還不清,但是不能不還,罵我的時候先想想你欠我的。”他這額前的碎發徹底散下來了,他一邊給我清理傷口一邊還將碎發別到了耳後,就這麽個動作都妖嬈的要命,我真的完全顧不上疼了。


  “不罵你了,真的,我以後再也不罵你了。”再也不會叫你滾了,萬一你不聽話不肯滾回來了可怎麽辦?

  “誰信你的話。”趙恪輕哼一聲,拿了一把細刀出來,灑了酒又去火上燎了燎,“得要把這爛肉切了,讓它重新長,裏頭還有髒東西要全部清理幹淨,還有,這傷口大概要縫十五針左右。”


  “那我們打個賭吧,我要是能忍住不叫並且神智清醒沒有暈死過去,你就相信我。”


  “呃……我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把你給拍暈的,但是因為這樣做可能會更危險,還是清醒一點比較好,萬一醒不來就虧了,你欠我的還一點都沒還呢。那就賭一把,你要是真忍住了,我就以身相許?”


  我笑了起來,卻沒有接他的話。但腦子卻不自覺的在想了,如果能跟他繾綣相依,一定是這世上最美的事吧,死都值了。


  趙恪的手上已經在動作了,那細刀很鋒利,好像就是專門用來挖肉的一般,不光要把爛肉切掉,還得要貼著一旁的好肉切。這種活生生的切膚之痛就是所謂的淩遲之刑吧。還好淩遲是一刀一刀的叫人絕望,而我卻是最喜歡的小白道長在救我重生。


  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動作,一動也不動,既不掙紮也不嘶喊,連強忍痛苦的表情都沒有,神情陌生嚴肅的都要叫人不認識了。


  趙恪抬臉來看了看我,他想衝我笑,但是看到我的臉,他又不笑了。


  “你還沒告訴我,你疼了多少天。”趙恪問我。


  我的嘴角輕輕地扯了一下,也想笑一笑的,但是忽然覺得很罪惡,談到她的時候不能笑。


  “她死去的第一天,我家夫人在我的痛不欲生之上又雪上加霜,那蠱蟲就那麽輕而易舉的接到我的身上來了,我一點都沒反抗。我從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種疼,死是一種最渴望的解脫。這種疼循環罔替的不給人一點喘息的機會,緊湊的一浪翻過一浪,我歇斯底裏聲嘶力竭撕心裂肺……我……所有人多覺得我瘋了。”


  “……”趙恪沉默了一下,然後又扭臉看了看我,“我大概能體會一點。”


  “我是有力氣拿著刀子割斷自己的喉嚨的,可是我覺得我不配,我都不配死。折磨自己也是一種救贖,活得不好才能對得住死去的人。直到後來我就麻木了,徹底麻木了,疼與不疼幾乎沒什麽感覺,或者說我是知道疼的,但我根本不在意。哪怕砍斷我的雙腿,我疼但我能忍住,不啃一聲。”


  我還是慘笑了一下,“一百天,這一百天我練成了一項了不起的絕技。”我也可以不忍,輕輕碰我一下,我都能怪聲怪叫很久,還會麵色蒼白雙唇發紫虛汗直冒,好像受了很大的磨難,不堪一擊。我也看開了,活著就活著吧,反正就這樣了。


  “好了。”


  “好了?”我看了看我的腿,真的已經包紮好了,我感覺我還沒走神多長時間呢,不禁驚呼,“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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