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7章 乾道六年，十月4
第五川星怔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我叫了她的名字還是因為我說的話，隨後才回道，“我沒誠心給你，隻是讓你防身而已。”
“哦，還好還好，要不然就浪費了。”既然隻能易主一次，那給我也是浪費啊。
“這麽說，你是這把劍的主人嘍！”趙恪驚奇的叫了一聲，指著無怨問我，倒像是如獲至寶一般。
“幹什麽？”我不解，不知道他激動個毛線。
“……”我好想明白了。
我揮了揮手，趕忙岔開了話題，“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趕快開始吧，是不是這把劍也不好做信物了？”
“沒關係，看看我的通天本領。”趙恪說著就將玉簪握緊在手心裏，然後高舉頭頂，口中念念有詞。隻一會兒，忽然“呼呼”風來，直接將那火把和油燈都吹滅了，隻剩了我先前放在一邊的燈籠。這樣的深洞裏竟然還能調來風，實在是不符合常理，這場景即神奇又詭異。
我好奇，“這就開始了嗎？不要再準備準備嗎？”那日請羅纓，可是煞有其事得萬事具備，現在既不拉紅線清場也沒有招魂的黃符，香案香爐也沒得，連筆墨紙硯都沒有，那怎麽寫字？
“不必了，一切從簡吧，那些東西都太麻煩，還要我自己準備。”趙恪說的一點都不在意，念咒的同時還能打斷了回答我的話，隨後又接著念咒，風繼續吹來，吹得那燈籠裏也隻剩了一點星火，奄奄一息。
“請問，這人會寫字吧？”趙恪又自己打斷了，上一次還特別強調生人勿進，切勿打斷呢，都不知道哪個才是虛張聲勢。
“當然會。”我說。
“沒有紙筆，隻能把你手上的劍給我用一下了，我要用它在地上刻字。”趙恪說著向我伸手。
我想也沒想，就遞給他了。
趙恪伸手接過，在交接的一霎，他忽然一臉嚴肅的問我，“韋捷，你是誠心給我的嗎？”
“別回答。”第五川星厲聲阻止，將手中的無恨一把抵在了趙恪的心口，她沒有拔劍，隻是純粹的想將他推開。
可是已然晚了，我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的點了頭。
趙恪笑得一臉蕩漾，“哦，我也是誠心接它的呢！”
第五川星幾乎氣得咬牙切齒了，惡狠狠地道，“這人，是個，無賴！”雖然她的表情幅度並沒有那麽誇張，但是明顯看出來她特別的生氣，還很無奈。
唉，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他本來就是叫人無可奈何的無賴啊。
“那你小心點，別叫他把你這把劍也騙去了。”我一邊說著一邊握住了無恨，意思是讓第五川星把劍收起來。
“你……”見我竟然是這個反應，第五川星也是氣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趙恪又在繼續念咒了，感覺風更加的大了，奄奄一息的燭火終於熄滅了，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我就直愣愣的站在原地，腦中也如眼前一般，黑暗的什麽也沒有。
“要來了。”趙恪一說完，我就隻聽見自己的心髒在“噔，噔，噔……”很響亮，卻又跳動的特別慢，似乎是預備著爆發的那一刻。
明明很黑很黑，黑的什麽都看不見，可是仿佛我的眼前有一個人影，這人影和南榮的身形好像。她，在對我笑。
我的心已經緊張到嗓子眼了，完全不能呼吸了。
沒想到這個時候，趙恪再次出言打斷了，“再等一下，忘了問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請問我該怎麽稱呼這位仁兄？”
“羅纓。”
“南榮。”
“……”
“呃……韋捷，要不你來喊吧，我說開始的時候你就叫她。因為她已經走了很久了，隻怕在陰間早就記錄在冊，所以要叫她真正的姓名，這樣不容易出紕漏。聽懂了嗎？”
“知道了。”我答應了一聲，腦中便一直重複著她的姓名。
隨即趙恪繼續念咒做法，過了一會兒，他喊道，“來了，就是現在。”
“……”這個省略號不是我無語的表示，是我本來很想開口，但是發不出聲音來了。對的，我就是這麽沒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第一人。
“大姐，你在幹什麽？快點，再不喊就來不及了。”趙恪不耐煩的到了極限。
“南……南榮……”我結結巴巴的終於發出了一點聲音，卻是如蚊吟一般聽不清。
“不要光喊一個姓氏，連名帶姓一起叫，南榮什麽？”可能方才趙恪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限，所以現在他反而冷靜了下來，溫聲的引導我。
“要不我來吧。”第五川星平靜的說。
“不，我要自己來。”我按著自己的胸口，猛烈的喘足了氣，“南榮——南榮川薑。”
一叫出這個名字，我已是淚流滿麵，於是我又大聲的喊道，“南榮川薑，我是羅青啊，你的羅青啊，你看得到我嗎？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跟你道歉，你一定會覺得很諷刺，可是我真的想跟你說對不起。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叫住你，我一定不來招惹你，我寧願你隻是單純的來殺我，我甚至都不會衝你笑。”
腿上無力，我跪倒了在地上，挖心一般的痛，胸口一陣陣的翻騰，“南榮川薑，你的名字很好聽，很抱歉，我一直沒有這樣叫過你。”
又是一陣風來，風向卻是和之前反著的，燈籠裏的燭火再次亮了起來，但是油燈和火把卻沒有亮，借著一點不甚亮的火光，我看見趙恪用無怨在地麵上刻下的字。
“珍重，勿念。”是南榮的字，她的字跡一向雋秀，一如她這個人，是女人卻又霸氣，似男人還多了一份陰柔。也像她說話的口吻，心中輾轉千回，說出來的話卻永遠——幹脆，還有決絕。
“不好意思，我剛剛是在逗你玩的，她根本沒來，而且，早就走了。”趙恪低低的咳了一聲，看我哭的這麽撕心裂肺，估計也覺得自己做的過分了。
“滾！”
“無賴！”
是我罵的滾，無賴是第五川星說的。
趙恪也不在意，搖頭淺笑了一下，然後手指了指第五川星，“如果我沒猜錯，這位第五姑娘是無赦七子之一，那麽剛剛那麽仁兄……哦，不對，是個女人，姓南榮，也是嘍？”
沒人回答他。趙恪低了低頭，自己伸手掐住了下巴，腳下無聊，還用腳尖蹭了蹭他剛剛寫的字。
“不過，這話真是她留下的，但是留給誰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已經很久了，應該是在她走之前，她可能猜到有人回來請她，倒是挺幹脆的一個人。”
“你沒騙我？”我實在是不敢信他了，把人當小孩子耍來耍去。
“這次真不騙你，我要想騙你，剛剛就沒必要跟你說真話。就說你不好養活，連心病都這麽多，還哭的這麽傷心，都差點又吐血了。你看這字跡不是她的嗎？我可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做不了假的。而且這人不是一般的牛叉，武力值炸翻天，她方才按著我的手，我幾乎沒有一點反抗之力。幸虧沒什麽其他話，否則我就是想違拗都不能。也就她乖乖走了，要是成了鬼，再有怨念，凶的不得了，尋常道人還真收不了。”
我不敢相信，問道，“她真的早就走了？”這樣也好吧？
“還是不信啊，那我再跟你說一些，這是她死前的一個影像還有一點殘念。”趙恪說著偏了偏頭，撇開目光陷入思緒中，伸出左手開始一邊數一邊念，“女子，杖刑，被人扼斷了喉嚨，寒冬，她的殘念裏有兩個名字，一個是羅青，另外一個是——川星。還有血，飛雪裏滿地的血，有人在求饒……”
“靈風真人，請你不要再說了。”我跌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自己的頭，卻還是控製不住的在哆嗦在顫抖。第五川星過來拉住了我，我還是在搖頭，一直在說，“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是你？！”趙恪在說的時候，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中，所以他沒有看見我的恍惚。縱然第五川星打斷了他，他還是看到了從前的那一幕。他看到了，是我在嘶喊，是我在求饒，是我擰斷了南榮的脖子，是我滿身的血，痛不欲生，萬念俱灰……
趙恪似乎也被我的樣子嚇到了，一把將我給拉了起來，拍著我的臉，一直大聲的呼喚我，“韋捷，韋捷，韋捷……快點回過神來，你聽得到我在叫你嗎？看著我，快點看著我，我是你的小白道長啊，你一直喜歡的小白道長啊！你要是再這樣，我就過來親你了，我脫你衣服啦，你可別美，這邊還有第三人，當著別人的麵這樣做，你不害臊嗎？”
“……”這人，喊魂都喊的這麽別具一格，要不是當著第五川星的麵，我還真想裝一次呢，反正我神誌不清，過後還能抵賴！
“你就別再揉我了，力氣很大啊，我都要散架了。”這傷疤揭了又揭，雖然還會疼，可是人對疼也是有免疫的，疼多了就麻木了。既然南榮早就走了，我是不是真的該放開了，不必這樣折磨自己，逼著自己刻骨銘心了？
見我已經回過神來了，趙恪笑了笑，還是伸手在我的頭上揉了一把，“不錯不錯，你這種病啊，就是要提升自己的抗打擊能力，要不然太危險了。”
“什麽病？”第五川星終於還是開口問了。
“呃……還是讓我們接著剛剛那一個話題吧！”趙恪說著一拍手，話題轉的好尷尬，“哇，韋捷，這無赦令是專門給你們家幹活的嗎？名頭搞的那麽響亮，結果你一個人就牽扯了其中五人，厲害啊！”
“五人？你身後的是三司！”第五川星似乎更震驚了。
“你……不知道？”我以為她那日已經察覺出來了。
趙恪自己挑的頭，局麵又一次尷尬，所以隻好再次插話，“不過現在都完了，就還剩了你一個了，你還不是她的。況且你已經跟趙惇歃過血了，可千萬不能背叛，一旦背信棄義，你就徹底完蛋了。我覺得她跟你們無赦令衝的厲害，所以我認為你應該離她遠一點，要不然你的結局也不太妙。”
“真的嗎？”我很認真的問趙恪，如果我會害了第五川星，我一定會遠遠地躲著她的。
“三司合並，天下無敵，他們要藏，我自然是發現不了的，不過怎麽會……”
我說著一指趙恪，“那他怎麽可以，一直都能看見，還能把他們甩開？”難道隻不過是虛張聲勢的騙我？
“我是神仙嘛，不一樣的。”這家夥從來不謙虛，這種話說出來也是一樣的臉不紅心不跳的，倘若真的被神仙看見了，跑來發難，看他怎麽應對。不，他從此肯定又多了一項吹牛的老本，逢人便說自己見過真正的神仙，還要攆著點化他，但是被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第五川星看了一眼趙恪，臉上的神情很鄭重，再也沒有罵他無賴時那種嫌惡與無奈，“他確實很厲害，已經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了。而且他天賦異稟，能與鬼神通，對他來說入世即出世，是真正的世外人。你如果要走，跟他在一起，是極好的選擇。”
趙恪聽見第五川星如此說，眼睛都笑的眯起來了，連忙雙手握拳，擺出江湖人的架勢來，說道，“謝謝，過獎了。”但我並不覺得他這樣說是在謙虛，就跟比武的贏家說承讓是一個意思。
說話間，我隻是稍稍的一瞥眼神，就突然的看到了一個影子。
剛剛我們進來的時候，趙恪已經將外麵的門鎖了，鑰匙還在他的身上，這裏麵又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條出路。而且憑借第五川星和趙恪的偵察能力，不可能等到危險靠近還沒有知覺。所以我就放鬆了警惕，跌坐在地上的時候，我將手裏的弓箭也放下了。
可能我之前真的有些嚇人，趙恪後來說的話都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第五川星也配合的接了話茬。高手過招，說話也是一張極度緊張的較量，我知道他們兩個在計較些什麽。正待大家全心相談的時候，因為我的眼神太好，縱然隻有一盞燈籠發出來一點昏暗的光，我也能看清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而且經曆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的眼睛已經完全的適應了這樣的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