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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6章 乾道六年,十月3

  不過六月見到他的時候,那老道長還說他隻是個新來的小道徒,這才三個月就已經坐上小頭頭的位置了,除了住持也不會有人對他指手畫腳的。他在這邊隱姓埋名,肯定完全是憑實力了,而且長著一張年輕的臉,沒有點真本事,很難叫人信服的。


  趙恪伸手在我麵前打了一個響指,再次一臉傲嬌相,“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對,你是白天師嫡傳,兩皇親封的靈風真人,還是當今聖上的第四子,尊貴的肅王殿下。根正苗紅的亮瞎人眼,這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一天到晚的腦子裏想些什麽呢?”我也回了他一個更響亮的響指。


  “我在想怎麽把自家的親嫂子變成自己的娘子。”趙恪轉臉來衝著我璀璨一笑,明明隻穿了一身最普通的青色道袍,怎麽到了他身上就這麽的超凡脫俗?那左額角上的一枚朱砂痣如一隻沾染了邪氣的靈,卻又被他鎮壓的恰到好處,多一分則嫌妖媚,少一分又太過孤冷。


  他隻這麽輕輕一笑,像是不正經,卻又帶著正經,亦正亦邪的叫人欲罷不能。我覺得我徹底錯了,誰說他不美,分明就是個俊美無儔的人,為什麽我從前總是故意忽視了他這一點?難道隻是為了強調自己並非是個重視表象聲色的俗物嗎?

  “別他娘的胡扯了。”我低低的罵了一句,整張臉已經紅的不能見人了。


  “哇,韋捷,你這狀態不對啊,從前可是你一直撩我的,怎麽現在這麽被動了?”趙恪說著指了指第五川星,“當著你家王爺的麵你都能跟我貧,現在束手束腳是因為這個——姑娘?”


  “別說了,快點辦正事吧。現在這是去哪,要先做什麽?還有,我沒有信物了,隻有饅頭。”我趕緊岔開了話題,一邊說著一邊把剛剛買的兩個饅頭拿了出來。


  趙恪拿過我手裏那兩個還軟綿的饅頭,然後當著我的麵捏了捏,“韋家大小姐,你這是在逗我玩嗎?”


  我被他這個動作弄的麵紅耳赤,不知道為什麽就扯到那種畫麵上去了,他這手指可真夠修長白皙的,一點也不像是風餐露宿居無定所的道人的手。完了,六根一點不清淨,心思完全飄了。


  “哦,不是這個……”我說著竟然捂起了臉,然後才局促的去看第五川星。


  第五川星的眉頭微微一蹙,突然駐足問我,“你要請靈?”


  我也跟著停下了腳步,隨即點了點頭,不敢看第五川星的臉,心虛又膽怯還緊張。


  “她已經走了這麽多年了,沒必要再去打擾了吧。”原來第五川星並不想見。


  我這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其實我就是想知道南榮還在不在,她是不是……她大約是不會恨我的,但我不知道該怎麽求她原諒。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我總覺得如果不做的話,以後就沒機會了,而且這扶乩請靈本來也隻有一次機會。那時候我們都沒有好好地告別,再一次相遇以後,很快就被抓了,很多話都沒來得及認真的說,萬一,她真的有話留下呢?

  “沒有也沒關係,誰讓我是通天大法師呢!”趙恪說著伸手將我頭上的玉簪拿了去,“這是仙家法器,有它做媒介就夠了。而且我隻是請一請,來不來的就隨便了。怎麽樣,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別光在這站著了,我還忙呢。”


  我不說話也不去看人,第五川星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隨便吧。”


  “那就走吧。”趙恪又指了指我,“畢竟是這一位請求我的,我也要顯一顯自己的實力,免得又要編排我是坑蒙拐騙。”


  “……”


  一路不再說話,直奔後山而去。這地方本來就人少,香火稀絕,越往偏僻處走就越冷清的瘮人。而這後山竟然還有一個山洞,洞口不大,但是一進到裏麵卻是更加的鬼裏鬼氣。


  要是我一個人肯定不敢來這樣的地方,雖是大白天,但也覺得陰森可怖,明明沒什麽風,但卻覺得寒氣逼人,直接打起了哆嗦。要不是有趙恪這樣的大宗在這,知道他能鎮的住,又有第五川星這樣的鬼神不忌的高手,我還真有可能直接認慫不進去了。


  不過,我這下倒是有點相信了,王爺說南榮的屍身在這,難道就是一直放在這裏麵的嗎?這裏陰森寒冷不見光,似乎還真的是個理想的擺放地,本來就偏僻的地方,大概也不會有什麽人誤闖進來。從狹小的洞口進去,外頭還攔了一個上鎖的門,進去以後趙恪又把門給鎖了。沒走幾步就已經黑的看不見了,趙恪點了一盞燈籠給我拿著,自己則舉著一個火把。


  一路又往裏麵走,我是又害怕又緊張,趙恪在前麵領路,第五川星在後麵斷後。我不好意思上去拉著趙恪,又不敢跟第五川星靠的太近,但其實這個時候還挺希望能有一個依靠的。因為我的內心忐忑的要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來排解,而且大概也沒人能理解我的這種心情,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


  “到了。”趙恪一說話,我立刻就停下了腳步,其實我離著他還有一段距離,卻躊躇著不敢上前。


  第五川星從我身邊走過,用極其冷靜平淡的口吻說,“有一口棺材。”


  我猛地一下抬頭,感覺自己已經不能呼吸了。原來眼前已是豁然開朗,很大的一塊空曠平地上赫然放著一口水晶棺,其餘便什麽都沒有。這水晶棺全身都是透明的,可能是因為外麵雕刻了圖案,從我這邊看來,並不能看清裏麵的……東西,我隻能這麽形容了。


  這麽大一口水晶棺得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看樣子是由整塊水晶鑿出來的,難道王爺真的沒有騙我,南榮就一直孤獨的躺在這?我總感覺這不是真的,至少不會和我想象的一樣,可是我又不敢來求證。


  “過來吧,別愣在那了。”趙恪回身來喊我,人已經走到了棺材那,旁邊牆壁上有油燈,他又去點亮了兩盞。


  我站在那還是不動,第五川星先上前去,低頭看了那棺材一眼,然後轉臉來看我。我一直死死的盯著第五川星的表情,她此刻竟然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實在是佩服她的沉著淡定。


  就算水晶棺能保持屍身不腐,但是南榮那時候已經被棍棒打的皮開肉綻了,後來又過了那麽長時間,想來一定是麵目全非了。我實在沒有勇氣幹脆的麵對這個畫麵,我怕我會吐,真的,我就怕我會把自己的心肝肺都給嘔了出來。


  “隻是劍匣。”第五川星見我踟躕著始終不敢上前,似乎明白了我在猶豫什麽,表情也帶著一點一言難盡的微妙。


  “什麽?”我一聽,立刻跑上了前去,裏頭果然就隻是一個劍匣。蒼天啊,王爺竟然真的是在騙我,根本就沒什麽南榮的屍身,當初他威脅我的時候,可是言之鑿鑿的勢在必行,我……我其實也知道,這多半是個謊言,我既希望這是真的,也想它是假的。


  “幹什麽這副表情,難道趙愷沒跟你講嗎?你以為是什麽?屍體?”趙恪在旁邊嘻嘻的笑著,漫不經心的樣子很讓人惱火,我都不知道他開心個什麽勁。


  趙恪說著就要去把棺蓋打開,這水晶棺看上去很沉,厚實的棺蓋也不是輕易就能推動的,可是看他手上似乎沒用什麽勁,輕飄飄的就給推開了。第五川星見此也是驚了一下,看趙恪的目光都不一樣了。她這個人能把表情做到這個份上,真的已經很不容易了,同等的換做別人來,應該是驚掉下巴的那一種。


  那劍匣沒有上鎖,更沒什麽淫巧機關,趙恪都不用有那份小心謹慎,直接上手打開了。


  劍匣打開,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旁的第五川星也頓住了。一眼就看到那發著銀光的長劍,不是無怨又是什麽!

  原來是王爺將無怨拿過來了,大概很久以前他就拿來了,反正本來就是他在監守自盜。可能我一上岸就在他的監視下了,或者更早以前。我那麽認真的埋一把劍,他不可能不感興趣,謊話編得再天花亂墜,他一聽就能對應上了。


  我啊,是真傻,自以為聰明,原來在他的眼中一直不過是個有意思的笑話,正好給他沉悶的生活添點樂趣了。這可能就是他愛我的原因吧,人對於尋樂子一直都是趨之若鶩樂此不疲的。


  “這把劍是那人的吧,有信物就最好了。”趙恪伸手將無怨從水晶棺的劍匣裏拿了出來,這一抬,他的眉頭跳了一下,說了一句,“好沉。”


  我上去接過,拿在我的手上就更沉了。沒想到這麽久了,無怨還是這麽銀光閃閃纖塵不沾,劍柄上的銀穗子都還這麽亮。我伸手拔出劍,劍身上清晰的刻著“無怨”兩字,太熟悉了,肯定不會錯了。這劍刃很淺,不仔細看還以為它沒開鋒。


  一時百感交集,我用雙臂緊抱著,將額頭抵了上去。本來是冰涼堅硬的鐵劍,可是我卻覺得比任何東西都要溫潤柔軟,一如我的羅纓,看著覺得她很冷漠,親近了以後才知道她有多好。


  太懷念了,淚水不自覺的就流下了,根本克製不住。當著趙恪和第五川星的麵,我知道我不能這麽失態,可是做不到呢!

  “咳!”趙恪咳嗽了一聲,看著我的眼神也有一點忽閃,隨即避讓開,指了指第五川星懷裏抱著的無恨,“這兩把劍是一對?”


  “是。”第五川星回答。


  趙恪點點頭,嘴裏念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麽?”我的嗓音還帶著一點哭腔,一開口我就後悔了,立馬又低了頭。


  “這劍沒有殺氣,就連血腥氣都沒有,是避世之劍。”趙恪的話說的很認真,我還以為他要先來奚落我幾句的,不過他把話頭對向了第五川星,“你們幹這行的,本來就戾氣很重,隨身帶這樣的劍不適合吧?”


  “我從來不用它殺人。”第五川星說。


  是啊,不是武器,隻是個工具而已,做做樣子嚇嚇人,還能當砍柴刀,甚至鐵鍬鏟子之類的。


  趙恪忽然點點頭,眼神再次瞥向我,“哦,懂了,是用來送人的。遇到心上人想要收手了,帶著這把劍遠遁江湖,隱姓埋名。這劍能蓋住殺氣,透出一種寧靜祥和來,所以一旦有心退隱,便不容易再被找到。”


  “你別胡扯了。”我從來就沒聽說過還有這個說法。


  “不錯。此劍就是用來贈人的,劍的主人隻能贈與一次,並且同一人也隻能認主一次,一旦送出便無法收回。所贈者一經接受,就是此劍新的主人。但……”第五川星頓了頓,抬眼看著我說,“但新主與舊主最好在一起,才能發揮出它避世之能。”


  我整個人都驚得愣住了。


  當初我們剛上路的時候,南榮就一直讓我拿著劍,可是我總嫌太重,所以時不時的就丟了。南榮一次次的找回來,然後又塞給我,那時候我根本不明白,為什麽從來不用,卻一定非得帶著它。


  後來山窮水盡的時候,我……我其實也從來沒想過要把它給當掉,雖然南榮表現的不經意,但我知道佩劍對於她來說,意味著什麽。丟了歸丟了,但絕對不能主動舍棄。


  那會兒夢生找到我的時候,我跟南榮才剛見麵,因為我一直不肯拿著劍,分開的時候無怨也在南榮的身邊。可是,她為什麽不跟我說呢?


  “這又不是仙劍,哪有這麽神奇。再說又沒有歃血,伸手接了,就認了主了?”我還是不敢相信,但我總是會把重點搞混。不過我這麽說,也就是承認了,南榮已經把劍送給了我。


  趙恪又咳了一聲,插話道,“話不能這麽說,我看這兩把劍都有靈氣。有時候不需要什麽儀式感的,給的人誠心給,接的人誠心接,易主儀式就完成了。”


  “糟糕!”我驚叫了一聲,“川星啊,你上一次不也把無恨給了我嗎?”我還給你的時候,你還愣了半天不肯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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