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9章 乾道六年,九月21
“哎呀,我要唱歌了,認真聽啊,我會故意出錯的。”說著我便“錚錚”的掃了兩下弦,然後清了清嗓子。
恭王就坐在那一動不動,果真很認真的聽我彈唱了一曲。過後頓了頓,不確定的問,“哪邊有錯嗎?”
“一時盡興,我忘了。”哈,我隻是怕我出意外而已。
“你知道第五的七巧願望是什麽嗎?”恭王忽然還是接著唱曲之前的話題。
“什麽?”我要是不意外,大概更可疑吧,“她這也會跟你說嗎?”
“當然,我是她的主人,我們歃過血的,她必須對我百分百的服從和忠誠,否則她將遭受反噬和詛咒。”恭王麵色帶了點傲嬌。
“花錢就能買來了嗎?”好幼稚的問題。
恭王冷笑一聲,眼角不自覺的露了一點鋒芒,“你說這世上,什麽東西叫人趨之若鶩,前仆後繼,樂此不疲。”
“愛情,錢財,還有酒!”這是我的風花雪月,隻是這一次我說的是愛情,而不是美色。
我知道恭王是想說權力,可是有了權力不一定就會有愛情,甚至就連喝酒的胃口都沒有了,因為不敢醉。而錢財,聖上一天到晚的哭窮,愁的頭發都白了,恨不得去搶銀行。我可從來不覺得坐在那位置上的人有多自在,腦中忽然想到那日掛貼上的畫麵了,那個穿燙金紅袍帶著遠遊冠的男子,滿眼生無可戀的對一切都視而不見。
“你怎麽不問第五說了什麽?”恭王又把話題給扯回來了。
“好吧,說了什麽,成為天下第一嗎?”我漫不經心的問。
“她說她的願望是希望羅青,求必得,永稱心,無別離,永遠開心,無憂無慮,夫和子孝,長命百歲,壽終正寢,不留遺憾……”
“哈哈……”這種願望老天爺也會答應她嗎?還白瞎了我也跟著浪費了一個好心願了。
“不打算多說一些嗎?”恭王追問。
“你怎麽不去問她,她不是對你知無不言嗎?”我收斂了笑容。
“不會啊,她隻是不會對我說謊而已,可有些話她可以選擇不說。”恭王回答。
我說,“第五川星明天有事嗎?若是不重要,我想借用一天,帶她去個地方。你不要叫她認我做主人,給她一天自由,讓她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感情。”
恭王聽後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眼角揚起的笑意是什麽意思,但肯定不是開心,“嗬,有故事的女同學,我都不配聽了嗎?”
“……”
“好吧,告訴你,但你要替我保密哦。”我已經不在乎了,“我要帶川星去見一個人,那是我最愛最愛的一個人,她的名字叫川薑,也叫羅纓,那時候我還有一個名字叫羅青。川星是她的妹妹,也就是我的親人,我的親人很多,但她就隻剩了這一個。明天我要跟她說再見了,但我不確定她還願不願意見我,可我不想浪費這唯一的一次機會,也不想叫川星留遺憾。”
“呃……”恭王又在揉眉心,揉的他整個額頭都紅了一片,不過這樣也好,抬頭紋就沒那麽深刻了。
“看吧,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攤了攤手,將眉毛擺成了八字。
“韋捷,我能問你到底愛誰嗎?”恭王看著我的眼神,特別執著的想要一個答案。嗬,這問題他家鳳娘也問過吧,不愧是一家人。
“愛酒啊,所以我要把它們通通喝到肚子裏麵,將它們化成我血肉的一部分,這樣就永遠不分開了。”我裝傻。
“……”
“換個地方吧,我受不了這裏的窮酸,我想要的是紙醉金迷,風花雪月,聲色犬馬……”我說。
“孟若台前不久新來一個姑娘,也是從你們江寧府昭月樓過來的,要不要去見見?”恭王總是這麽了解我的心意。
“你打算捧她做花魁?”我說著挑了一下眉,突然想起恭王見不得我這樣,於是我又左右挑眉,挑個不停。
“不是,她那個樣子做花魁實在差了,隻是這姑娘特別有意思。”恭王說著自己低頭笑了笑,再抬起頭來時,目光有些飄忽,好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了,“我現在好像對那皮下白骨越來越不感興趣了,有趣的靈魂才真是叫人著迷,就像你一樣。”
“……”黑線,“三叔,你不是經常誇我漂亮嗎?” 其實你自己也知道我根本就不美!那你還不如不要誇我,現在才傷人。
“呃……是漂亮啊,隻是已經不重要了。”
“這會兒天還早,隻怕人家還睡著呢!”她們都是天黑才起床的人。
“沒事,她生意不忙,白日裏見她更有風采。”
恭王拖著我就走了,我把琵琶用琴套裹好,然後放在了亭子裏了,也不知道它會不會遇見有緣人,還是風吹日曬的變成了一縷孤魂。恭王有馬車,我們兩個一起坐到了車裏,踏雪叫天貓牽著了。
到孟若台的時候,裏頭還很安靜,偶爾的有幾聲笑語,還有技師不耐煩的罵人聲。底樓到底有些亂的,姑娘們也都是一些上不得高台麵的,有點連個自己獨立的房間都沒有,還得要跟人擠在一處,勾心鬥角互相爭鋒使手段的那就更多了。往上一層的,那就是已經殺出了一條血路出來了,當然也是姿色與才藝更上一等的。
恭王帶我見的,也就是孟若台的二流貨色,要是新的花魁娘子我還有興趣見識一下。說實話我跟姝娘走得近了,這女人真是絕的一逼,旁的人根本沒法跟她比,有種“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這句詩穿越了三四百年)的感覺。況且這大白天的,能有什麽好玩的。
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頭一個娘姨在說話,“我說小先生,從來貼翠鈿都是在眉心或者額中,就是人家畫笑靨那也是對稱的在兩頰,沒有你這般貼在下巴上的,還貼在了左邊,感覺像顆痦子。”
然後一個女聲不在意的說道,“像顆痦子也不差啊,你看它閃閃發亮珠光寶氣的,就是做顆痦子那也是最靚的一個。”
我轉臉看看恭王,恭王便點點頭,臉上已經不自覺地在笑了。但他是看著我笑的,感覺像是在笑我一樣。
“可你這滿臉的紅痣黑痣還有雀斑,也就不必再添一筆了吧?”估計這娘姨也是挺鬱悶的。
“就是要的這效果,這樣大家就不會覷著眼睛非要數我臉上有多少痣了,隻要盯著這一顆亮瞎眼的痦子看就可以了。”
“我們這位姐姐就是‘醜人多作怪,禿子找花戴’,還偏偏中了許多人的口味,就好她這一口了。哪日把她捧成了花魁那就好玩了,整個臨安府都跟著成了一個笑話,哪裏來的雅妓,整個兒就是一小醜。我們江寧府那一塊風水寶地,能出的了姝娘那樣一個標誌人物,怎麽也能出的了姐姐你這麽個玩意兒。”
說話的這丫頭從前是姝娘的使女,因為是孟若台的人,所以走得時候沒辦法帶上。這丫頭比起姝娘來,論嘴毒是分毫不差,從前就連姝娘也是一樣的,不高興了照樣嗆白。姝娘總是對她恨的牙癢癢,可是又奈何不了她,所以總說以後再不要她。可她不帶這姑娘走,完全不是因為厭了,是因為當時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麽走,又能不能活。
“噗!”我已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哪一個在外頭?”方才聽這姑娘說話,倒是字正腔圓的官話,現下好似故意一般,說的是江寧話。
“雖然是個女人的聲音,但我一聽就知道是客人來了,姑娘你就準備接客吧!”那丫頭對我的聲音太了解了,我就是放個屁她都能聞出來是我。
既然話已經這樣說了,聽牆根也不是什麽磊落的事,趕緊咳嗽了一聲,拉著恭王一同進去。
迎頭進去就是一張畫屏,隻是這屏畫實在是有點不堪入目,連我這一向不怎麽要臉的人見了也有些難為情。誰會將這若隱若現幾乎就是裸身的女子畫像大喇喇的就這麽放在進門口處?這圓潤的樣子實在不太符合當下人的審美,而且這女子臉上不知是雀斑還是痣,點點的到處都是,笑起來的時候也實在是稱不上賞心悅目。
“乖乖,原來是三郎啊,說是你今天要來,原來這麽早就來找我玩啦?”我們還沒進去,裏頭就有一個穿紅紗的姑娘跑過來了,看見恭王連忙一把拉住。
孟若台一向胭脂氣暖,這個天也是如同初夏一般,稍稍嫌熱。動一動便會有一身的汗,所以事後才會覺得瀟灑。可這姑娘穿著也太暴露了一些,外頭就是一件金絲彩秀雀鳥紋的紅紗長衫,裏頭就一個簡單的抹胸,而下麵隻是一件極短的小衣。
她那一雙肥嫩的大白腿幾乎是完全的露在外頭,而且這姑娘講好聽一點叫珠圓玉潤,直接一點就一個字:肥。雖然不是像劉後主大體雙女主那樣胖的變形,但我看著這腿,應該有我兩個的分量了。就恭王這體型這身量,兩個人的實際重量估計都相當。
所以乍一看,這女子不是一般的辣眼睛,尤其是她臉上的妝。原來剛剛看到的那畫屏上的女子竟然就是她本人的畫像,她也真夠實在的,竟然不用美顏。而且她貼在左邊下巴上的那一顆翠鈿,就像是吃飯不小心滴下來的濃濃菜汁。
“三郎你這辦事效率還挺高哇,這麽快就給我找了個比我還醜的丫頭來了。”這姑娘說著扭臉看看我,我瞧她這一張圓中帶方的臉比恭王還要大出許多。不過她竟然承認自己醜,這倒是挺難得的。
雖然是打擊我的意思要更加強烈一點。就我這一身穿著還有氣度,怎麽看也不是個能隨意買賣的丫頭啊!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當主人還是當奴仆的,其實一看就能看出來,皇帝穿上乞丐服也不像個要飯的。
“先生別瞎說了,這是三爺的老相好,肯定是帶來認一認門來的。”這死丫頭,連我你也敢揶揄。
“哪條街上的,牌子叫什麽,別是來踢館的吧,難道比美比不了,還要來跟我比作妖?”這姑娘揚了揚眉毛,一張滿是點點的臉忽然變得生動了起來。
“哎呀,這不是小黃嘛,你知不知道你家三爺前連天為了你都哭死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恭王那被我踩爛的小土丘,一個叫小明另一個就叫小黃。
我話還沒說完,恭王就回過身來推了我一把,“滾蛋!”
“她又沒有蛋,你叫人家怎麽滾,我們這就你一個人有,要不表演一下?”這女子也推了恭王一把。
“好啊好啊,來一個來一個!”我配合的拍拍手,然後就吆喝了起來。
恭王沒好氣的又要叫我滾,可隨即眼睛一翻,抬手就要解腰間的玉帶,“行啊,我就勉為其難的表演個給你們看看,但是某人不要閉眼哦!”
恭王這死男人還真是什麽沒臉沒皮的事都能幹的出來,當初我又不是沒見過他是怎麽按著人家姑娘的。可是我還不想這麽快就認慫,要不然跟著新認識的姑娘還怎麽好好玩一下。所以隻好直著脖子,嘴強的說道,“誰閉眼誰他娘的就是小黃狗。”
“我是小黃不是狗,你要再用這個說我,我就跟你急眼了。再說,我們先生已經給我改名了,從此以後我叫小黃花了。”
“噗,什麽,小黃花?那你還不如叫小黃狗呢!”我“哈哈”大笑起來。
這死丫頭看我笑的滿是惡意,立刻將手中的梳子一扔,“你要是再叫我小黃狗,我現在就跟你急眼!”
恭王已經解下了腰間的玉帶,連著身上的紅袍也退了下來,伸手叉著腰沒好氣的問,“那你們還要不要看滾蛋表演了?”
小黃花惱怒的一跺腳,然後罵了一聲,“滾!”自己就跑出去了,跑著跑著還“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剩下我們三人並著那一個娘姨都是莫名其妙,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大家,“我欺負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