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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0章 乾道六年,九月12

  趙恪伸手拉了一下夢生後背上裂開的衣衫,那脊梁上的傷口很淺,就連滲出來的血都很緩慢。夢生很瘦,脊梁骨上都是突起來的,這傷就像是輕輕被人劃了一點皮而已。


  “這是被劍氣所傷嗎?”我問的很心虛,隻希望他能滿臉壞笑的說,剛剛隻不過是在嚇我,根本沒什麽大礙。


  “什麽劍氣,你是武俠戲本子看多了嗎?”他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嗆白我一句。


  我雖然噎了噎,可還是忍不住回嘴,“那你不是會飛簷走壁嗎?”我見過會飛簷走壁的人還挺多的。


  “我是神仙,那能一樣嗎?”趙恪翻了個白眼,也是沒話說了,這樣不要臉的話也能說出口。


  “那神仙你快想想辦法吧!”我說著又急了,眼淚“簌簌”的流下,我都要給他跪下了。


  趙恪說,“神仙沒辦法的事情多呢,你以為神仙都是為所欲為逍遙快活的?”


  “救不了嗎?”我沒心情瞎扯了。轉臉看著夢生,我跌坐在床榻上,隻是看著她血肉模糊扭曲變形的臉,這呼吸微弱的根本就已經察覺不到了。


  “這是刀傷,很快的刀,這裏麵的骨頭已經裂開了,外麵的傷口卻能閉合的看不出來。若不是這一摔,連血都流不出。而且五髒六腑全都震碎了,真的是大羅神仙來也是沒用的。”趙恪說著過來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而且,很痛苦。”


  “很痛苦嗎?”我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問了一句。


  結果趙恪卻用異常篤定的語氣跟我確認,“對,極度痛苦。”


  “你少說一點。”大概是有人看不下去了,終於出言阻止。


  我抬眼看了一下,有氣無力的叫了一聲,“王爺!”原來他一直也在的,我卻沒看見,他還是隻穿著紅素羅的寢衣,頭發散亂的披著。緩了緩我又問了一句,“你腳好點沒有?”


  王爺的表情微滯了一下,卻沒有回答我。


  “生兩盆炭火來,再用兩三個手爐,病人現在很怕冷。”趙恪每次一認真起來,總是給人特別大的希望,我轉臉看向他,似乎在乞求一個天大的希望。


  底下人答應了一聲,其實這個時候還沒到用炭的季節,一時去找隻怕也周折。但很快的就有人架了火盆來,這個效率也是叫人歎服。隨後連手爐也拿來了,趙恪給夢生的手腳還有腿邊各放了一個,然後用被子給她把身子蓋好。


  趙恪說,“如果不叫她死,大概也能堅持個三五日,隻是這種等待死亡的過程會非常折磨。待會兒我會給她施針,你有什麽話就趕快問吧,過會兒她就開不了口了。”


  “還能這樣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心情,隻是更加下決心要去見一見南榮了,隻怕當初她也有話要對我說,隻可惜她說不了了。


  我用帕子給夢生擦了擦臉,還是幹淨一點好,縱然自己不在意,也要叫旁人看著舒服一些不是?唉,不久前,我也是這樣給羅纓擦臉的,她倒是極其在意著自己的形象。


  大約過了一刻鍾的時間,夢生動了動,隨後就睜開了眼睛。一睜眼便看到我在她的眼前,她還是那樣開心的衝著我甜甜的笑了起來,叫了我一聲,“姑娘!”


  她一說話,血就從她的嘴裏噴了出來,滿嘴的紅,牙齒都是紅的,便連發音都是像含著水一般含糊不清。


  我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夢生的額上,伸手撫住她冰涼的臉,似乎有千言萬語,突然之間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姑娘,夢生聽話,夢生回來了。”我抬起臉來,看見夢生還是在朝著我開心的笑,像從前一般,好似一點都感受不到疼。


  “嗯嗯……”我點點頭,卻隻能發出“嚶嚶”聲,連哭都哭不出聲來,整個人都在抽搐。為了不叫自己再這樣下去,我隻能伸出手指來狠狠的咬了下去,十指連心,就算不像趙恪的銀針那般有效,但還是叫我緩了緩。


  “姑娘,司空回不來了,那是個魔鬼,你……”夢生話還沒說完,突然也是一陣狂烈的抽搐,她猶自強撐著,艱難的問,“姑娘,我的錢你知道在哪吧?走的時候,別忘了!我不能陪……”隨後隻是吐血,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我去看趙恪,趙恪的臉上也是無能為力的神情,“隻就一次。”


  “夢生,不怕,我永遠陪著你,我還要帶你一起走呢!”我說著再次將額頭抵在了夢生的額上,然後伸手撫住了她的脖子,這般細弱的生命輕輕一掰就結果了,可是我的手卻沉重如千斤。


  “夢生,你要等我,別急著走,你一定要等我!”再不能接受還是已經發生了,好快啊,仿佛剛剛還圍著我有說有笑的人,眨眼間就要消失不見了。


  我知道她很痛苦,可我下不去手。當初我掰斷南榮的脖子可是很幹脆的,因為我不敢看到她那明明是徒勞卻還要苦苦掙紮的樣子。她也不想叫我看到,所以我們互相都是一種成全。但現在,我的夢生,她還不想走,就算再疼,她也要熬著。


  “夢生啊……”我又試了一次,還是不行。


  “我來吧!”趙恪拽了拽我的手臂,想要將我給拉起來。


  我隻是搖頭,“不要,我要自己來。”我自己種的因該我自己來收果,這樣欠下的債來世便能徹底償還了,也不用連累了別人,平白叫人家幹淨的手上也沾了血。來世的我一定很苦吧,因為今生欠的人實在太多了。


  “夢生,你一定要等我啊。下輩子你來做小姐,我做你的仆,你還是這般傻傻的天真,我來為你勞心勞力,一心護你周全。”


  我抱住夢生的脖子,這一次下足了狠心,手上輕輕的一用力,隻聽見“喀”的一身,然後……


  “讓開,我現在就要給她超度!”趙恪本來就拽著我的,此刻用了力氣,直接將我給推開了。


  “幹什麽?不要!”我突然想到了方法,也立即上來抓住趙恪的衣襟,咄咄的問,“你不是道家人嗎?你連通靈都會,那你一定會拘靈遣將了,替我把夢生的魂魄收住,叫她到時候跟我一起走。”


  這話說得太直白了,可我也不在乎了。我好害怕孤單,我怕自己會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要是我不認識路怎麽辦,要獨自在黃泉路上徘徊多久?


  “你們又不是同路人,怎麽好一起走。”趙恪說著還不忘向我挑眉,都這個時候了,我……我他娘的還是忍不住想多看他一眼。


  “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大約能想到肯定不會是什麽好話,這個時候還不忘打擊我。


  趙恪不緊不慢的說道,“夢生前世不是普通人,她來找你就當是來還債的吧,當世她是生因你死也為你,這就是一個正常的因果輪回。她在凡塵沒有來世的,不信你可以去找陰陽生來查《三世書》,她的前塵後世都是空。這就是為什麽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姑娘,會覺得她是個很特別的人,你難道沒發現她是個很有靈性的人嗎?”


  我看著趙恪的臉,怔了怔,想表現的信他,也想說服自己。可是真是好無奈,誰叫我太了解這個人,他隻不過是在騙我而已。他這眼皮一跳,我就知道他想幹什麽了。什麽靈性,這姑娘就是缺根筋,純粹的傻而已。


  夢生生來為奴,父母早已不知在何處,誰還會記得她的生辰。她自己又是個不大開竅的,就算當初有人告訴她,隻怕也早忘了。趙恪就是知道我不可能有夢生具體的出生年月日時,排不出準確的生辰八字,也就根本沒辦法去查《三世書》,所以才這麽信口胡編的。


  “怎麽,你不信?”我總是不信他,也是叫他挺無奈的,所以隻能真的打擊我了,“你覺得你能去的了上青天?嗬嗬……就你這樣子,什麽陰德都沒積下,能不能往生為人都還難說,說不定還判定下地獄呢!”


  “你……”我被當頭一擊,一時無話。我竟是忘了,我這樣的人必定不會有個好下場的,而夢生真就不可能會跟我同路。


  這下真的是紮心了,一口老血憋在心裏,想吐卻吐不出來了。腦袋一陣眩暈,眼睛也是花的厲害,腿晃了晃,到底沒摔下。我還抓著趙恪的衣襟呢,本來他也是拉著我的,我們兩個就這樣你抓我我拽你的,看著好生別扭。但也算是給我一點支撐,要不然我隻怕堅持不住了。


  “你別再說了。”王爺又阻止了趙恪激進的話語,但其實他也明白這人其實是在開導我,所以阻止歸阻止,到底也沒什麽行動。


  趙恪推了我一把,“好了,你可以讓開了,我要送這姑娘一程,也算是給自己積點仙緣。指望著在天上替我說說好話,叫我早日飛升。”


  “……”我胸腔內的老血驟然劇增,可是就是憋得都快斷氣了也噴不出來,“你不是說你已然是神仙了嗎?”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極度不想說話的,可是還是忍不住要開懟。


  “神仙神仙,那也是分上神和下仙的,我們這種太卑微,等同於無。比不得那飛天遁地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仙風道骨衣袂飄飄受千萬人敬仰供奉的,長袖一揮多少功德布下,眼睛眨也不眨的,那才是真神仙。哪裏像我,一點點功德都是日積月累可憐巴巴的攢下的,給人治個病,還被人裹挾著。”趙恪說著低頭示意我還抓著他衣襟的手,力氣用的大了,拉扯的厲害,連裏衣都鬆散了,胸前露了一片肌膚。


  “閉嘴,你別再胡扯了,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我鬆了手,頭疼的厲害,趕緊揉著自己的腦袋,腳下晃了晃,被佩蘭過來一把接住我了。


  “夫人,後事趕快準備下來吧,還得要給夢生姑娘換上衣服呢,別叫身子涼了,到時候不好弄。她跟夫人走的近,也隻有夫人最懂她,這妝裹之物還得要夫人來操心。”秋穗最是有眼色的,怕我支撐不住,趕快用瑣事來分散我的注意力。


  “是啊,還得要找個陰陽師來,算算時辰,看什麽時候方便下葬為宜,又要停靈幾日。明日就是小公爺滿月了,可別再衝撞了什麽那就不好了,也是惹人閑話。”袁媽媽也接住了話茬,其實此刻天已經亮了,還什麽明日。


  “是呀,還得要去看副板子呢,怎麽樣也要選個上好的衫木來,可別委屈了夢生姑娘。還得要找風水先生來正正經經的尋塊地,這個也是萬萬不能潦草的。”底下又有人說。


  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埋首在雙臂間緩了緩,沒急著回答,也沒人追問我。


  等我再抬首,房裏已經沒什麽人了。也不知道王爺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我也是有心無力,實在顧不上他了。我的身邊除了佩蘭,玉藻也正直直的站在門邊看著我。


  “有什麽消息嗎?”我問玉藻。


  “我去給夫人端杯茶來。”佩蘭很自覺地的退下了。


  玉藻眼角揚了一下,對向了我身後。我轉身過去,看見趙恪還端正的站在那念經,隻見他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略微聽了點,就是最常用念的《度人經》,這段時日我已經聽了很多遍了。


  “別管他了,你說吧!”我說。


  “不知!”玉藻麵沉如水,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


  “不知道?”我皺眉。


  “對,什麽都查不出來,不要說何人指使,目的為何,就連此人何所派別都看不出,無影無蹤!”玉藻說著走上前來,遞給我一塊棕色的東西。這東西我認識,那日在春雨樓外我也撿到了一塊,還是一樣的散發著濃鬱的腐肉的臭味。


  我去看玉藻,玉藻卻將目光對向了趙恪,但她表情裏沒別的意思,不是懷疑也不是疑問,甚至隻是覺得他在這有些格格不入而已。


  “不需要開壇做法嗎,就這麽潦草敷衍?”我是想催他快一點的,但這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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