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1章 乾道六年，九月3
可我家王爺就不一樣了，他的心思太深沉，別人猜不透就會覺得可怕。而且有時候他真的是表現的太過於寡斷和善良，叫人覺得他很累很壓抑，雖然我知道他並非如此。可是……我也不了解他，不懂他了。
趙恪的表現就有些差強人意了。他剛回來的時候，很多人都在猜測聖意，覺得會更加的屬意他多一點，要不然聖上從前不會猶豫著不決斷。而且聖上也承認了他，給他封王，給他官職，還交給他差事，甚至為他舉辦大型齋醮法會，就為他揚名。
可是趙恪卻不怎麽上心，就連上朝也是常不見人影，也沒見他跟朝中人走動的近一些。聖上不主動問他，他從不開口，就算問了，他也講不出什麽有針對性的方案。況且他對於爭儲一事，也是完全的不在意，就連恭王和我家王爺，他也站隊的模棱兩可。
太上皇看到我瞧著恭王要笑不笑的表情，睜大著眼睛朝我瞪了瞪，這把年紀了，連胡子都花白了，還做出這吹胡子瞪眼的幼稚舉動來。怪不得人家說，人也是會返老還童的，我覺得太上皇就活出了其中的聰明來。自從退位以來，他從來不自稱“朕”，要麽就是直白的用“我”，要麽就跟客卿謙虛的說“老朽”，盡管他對朝政還有所把持，但基本上不會阻礙聖上的決斷。
老莊的思想都覺得人不能太聰明，要帶著拙帶著樸，而不是處處叫人看出巧，否則反受其累。可我現在越來越懷疑這些至理名言到底有沒有用，如果不爭不搶，你想要的東西永遠也不會屬於你，沒有權利便護不住你想要周全的人，過不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仿若中庸之道都是在教人逃避，將人的懦弱合理化。
聖上轉臉也發現了我正在對著太上皇做鬼臉，其實也沒什麽誇張的，不過是轉了轉眼睛而已。可能就是像恭王說的，我天生長著一張笑臉，這張笑臉有點討喜還自帶滑稽感。沒多少人知道，我這張滑稽的笑臉是怎麽來的，我根本不愛逗人笑，也沒幾個人能把我逗笑。就像王爺那一次說的，從前的我漠然冷峻，身上透著與生俱來的殺伐之氣。
聖上對著我冷哼一聲，雖然聽不見，但我覺得他肯定是哼了的。他從來就看不上我。但看不上歸看不上，與爭強好勝比起來，他那大男子思想還是覺得女人弱一點比較好。
我剛要收回目光端正坐好，忽然在我對麵的鳳娘站了起來。她這一站都把我的心給拎了起來，總感覺不好。
“父皇，天地分陰陽有雌雄，兒媳以為巾幗不該讓了須眉。今日在場多有女客，再不能偏見的以為女子不如男，婦人同樣能定半邊天。”括號，蒼天啊，就這一句話我想了好久好久，小女子不才，我這段話編不出來，詞窮，話說的太搞笑了。劉大哥講話理太偏，誰說女子享清閑……是不是能唱出來了？
果然，她一開口我就知道她要針對我了。
拒絕，一定要拒絕，這種場麵怎麽能兒戲，又不能用我們女人來震軍威！
聖上還在猶豫，我估計是在斟酌用詞，想著怎麽拒絕她。
“父皇可能有所不知，不知從何時起，兒媳與華國夫人不睦的謠言在京中肆起，使得我與韋姐姐苦惱不已。咱們家一直是兄友弟恭姊妹和睦，何時竟被人如此惡意揣度乃至誹謗？今日不過是一場以武會友的友誼賽，我們婦人勢弱正好拋磚引玉，還望父皇能恩準。”這話講的，好像我跟她是同謀，可是分明我什麽都沒準備。
聖上還在猶豫，我估計一定還在踟躕著怎麽拒絕。雖然心中還沒想好怎麽說，可我也隻好站起來，助聖上一臂之力了。
我這剛站起來行禮，“父皇”兩字還沒叫出口，太上皇忽然笑起來打岔，“臭丫頭，你是不是不敢？”
啊喲，我謝謝您嘞，我的好爺爺。雖然您這樣說幫我洗清了同謀的嫌疑，可是您也別激我啊！
“下妾身子不好，做不得太激烈的運動，恐怕要辜負了定國夫人的好意。”可我最會認慫了，不在乎。
“哼！”聖上這一次是真的冷哼了一聲，在場者都聽的清清楚楚，不過您不應該感謝我給了你一個台階嗎？
聖上皺眉說道，“朕怎麽聽說你上月在德壽宮捶丸，殺的一眾清客當場汗顏，你更是大言不慚說你是所向披靡？小小女子真是不知天地為何物！”
蒼天，聖上你看不出來我跟你是一路的嗎？你怎麽能反過來插我一刀？而且我什麽時候說過所向披靡這樣猖狂的話了？就算我說了，你也不能當眾說出來了，我好不容易挽救回來的一點形象又要被你給毀了。
我張了張嘴，腦子裏蹦出來的全是罵人的話，什麽叫小小女子不知天地為何物？“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已經到了嘴邊，真怕自己一開口就要吵架了。
“韋姐姐平日裏不是挺愛玩的嘛，聽聞上皇還偏心的送了姐姐一匹烈駒，倒是羨煞了妹妹。不僅我家王爺愛誇姐姐，我這近侍也誇姐姐好騎術，姐姐若再推辭，就是看不上妹妹了。”鳳娘說著轉手指了一下一旁的第五姑娘。
在殿前，第五姑娘沒有佩劍，隻是裝扮還如從前一般利落的一身黑。聽到鳳娘如此說，她隻是躬身對著聖上和上皇行了一禮，並未講話。
我沒說話，也隻是行了一禮。
果然聖上就點頭了。還放了一個彩頭，那就是哪一方贏了賜一桌禦食。嗬嗬，誰稀罕！
其實今日上午就是一個開場禮，到了下午才是正式比賽。比賽是淘汰製，每日就兩場，特殊情況再加賽。這一場場的比下來還要好幾天，一直到最後進入決賽。聖上就隻出席一個開場，等到決賽的時候也會來，中間幾日都是自便。上皇是個愛熱鬧的，估計他有可能會換了衣服混進來。
所以我們這邊本來是要結束了的，然後加賽了一場——男女混合馬球比賽。難得一見啊！
我和鳳娘自然是要對立開的，雖然也沒硬性規定必須的人數，但不能就我們兩個人，那就打的太沒意思了。李家小妹在場，她倒是躍躍欲試，兩姐妹一同上場，更加能展現慶遠軍節度使李道家的家風啊！若要是贏得漂亮，那才真的是挺長臉。
可我這邊……唉，可惜，要是虞雙兒晚點走……唉，就算不走，估計她也不想出風頭了。唉，我再歎一口氣！
所以聖上開口，叫我自己去點將，同樣叫鳳娘也選一位男子助攻。我在場上看了看，就沒有一個女人是能用的，不拖後腿都是千恩萬謝了，所以想了想我還是厚著臉皮選了馮戎跟花不渝。
馮戎是自己人，他的實力我了解，不能被他粗獷的外表蒙蔽了，其實這人巧著呢。花不渝是虞相的家臣，熟不熟的也就一般，但我要叫別人覺得他與我們慶王府有那麽一絲意思。
可是我被鳳娘將了一軍，這女人直接點了第五川星。這下要命了，首先，我們兩男一女對她們三個女人明顯是欺人了，贏了不好看，輸了更難看。其次，第五川星可是個高手，雖然不是個愛玩的，可是硬實力對剛，誰能幹的過她啊。再者，我心裏頭對第五川星的感情不一樣，她要真跟我拚了，我自然會讓著她的，而她因為立場，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我轉臉對著恭王翻白眼，將心裏頭丫丫的話全都傳給了他，你這女人能不能好好管管，還是你給她出的主意，故意叫我出醜？
得了，戰況不利那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去換裝的時候，商量了一下對策，隻能叫馮戎和花不渝全力防住第五川星了，我自己對李家姐妹兩個好歹還是有些能力的。不知道花不渝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但是馮戎應該會聽我話的。
在我受邀的時候，夢生就回府上去把踏雪牽來了。踏雪雖然沒有受過這種專業訓練，但是它跟我有默契，隻要我有把握有信心，它就——所向披靡。我覺得剛剛聖上不一定冤枉了我，我很有可能真的說了這個詞。看，這就是禍從口出，說的什麽話，自己還沒數，卻能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踏雪剛剛從慶王府跑到了馬場，夢生的速度足以叫它熱身了，這個小祖宗是越跑越酣，此時剛好興奮起來。
換裝歸來，場上也已經蓄勢待發，我從容的騎上踏雪，還不忘拍拍它的屁股以茲激勵。這六個人中隻有我的形容最萎縮最不堪，旁人要麽高大威猛要麽英氣勃發，而我卻像個不正經的小屁孩在鬧著玩一般，連這賽場本該有的嚴肅都淡漠了。
“第五姑娘，我知道你愛我，但你可不能讓著我啊！”我嬉笑著，表現的坦蕩而散漫。
第五川星漠然的表情，隻說了一句，“不會！”
“不會什麽？不會愛我，還是不會讓我？”我依舊嬉皮笑臉的，沒個正行。
兩軍對壘，總歸要說出點狠話來殺一殺對方的氣勢，我一向腆顏賴皮，激怒人很容易，尤其還是鳳娘這樣愛生氣的。可是我說完還不忘瞟瞟我家王爺，隻見他嚴肅著臉，一身寒氣。王爺，你應該能懂我的哈，這不是什麽打情罵俏。
肯定不會從第五川星的嘴裏說出什麽情情愛愛的話來，挖個坑看你怎麽跳！
“都不會。”果然還是冷漠的回應。
第五川星，你個笨蛋，你在回答之前就沒看看你家鳳娘的臉都已經黑成什麽樣子了嗎？
“這話怎麽說，大鳳一向最愛我了，你怎麽會不愛我呢？”你與你家主子是離心呢還是一直都是同心的呢？鳳娘可是在聖上麵前言之鑿鑿的說我們妯娌情深啊！
第五川星果真被我問的無語，李家小妹想喊話被鳳娘給摁下來，論嘴皮子，估計鳳娘是見識到我的厲害了。李家小妹沒城府，肯定說不過我，反而會更失利。所以還不如表現的大氣一點，什麽也不回應，這樣自然有人來給她台階下。
“老二媳婦，少說廢話了，快點開始吧！”聖上這樣一個正經人，最煩我沒正經，一顆心自然的偏到了鳳娘那裏，他就從來沒叫過鳳娘“老三媳婦”。
行吧，那就開始吧！
這馬球用的球是木製的，中間掏空，塗成紅色很顯眼。我們用的球杖都是統一的，為藤質，外邊裹以牛皮，手感還不錯。隨著裁判一聲哨響，兩邊開始擂鼓助威，我一馬當先最快衝了上去，一下子就搶到了球。
馮戎明白我的意思，目標直接對上了第五川星，沒想到花不渝也是個明白的，兩人配合默契的隻圍住第五川星。這應該是我們扳回局麵的最好辦法了，馮戎和花不渝又不會真的跟第五川星動手，隻是全力將她困住而已，而我一個對兩個，不管是贏還是輸都不會難看。
既然都已經搶到球了，那我也不能讓了呀，接著連續掃了兩下。踏雪一路狂奔，遠遠的將李家姐妹給甩下。最後一杆揮去，隻聽“咚”的一聲，我已經洞穿了對方的大門，敲到鼓了。我方搖起大旗，示意我已經進了一籌。
場下一片歡呼，估計是都覺得意外，比賽才剛剛開始就已經白熱化了，而且都沒想到我會這般凶悍。我興奮的不行，渾身熱血沸騰，好久沒體會過這種不需要藏著掖著的感覺了。踏雪感受到我的情緒，也跟著仰天嘶鳴，這一下我更感受到了所謂的所向披靡，仿若是在戰場廝殺且勝利在望的將軍。
李家兩姐妹頓時紅了眼，殺氣騰騰，就差直接過來揍我了。可是不論她們如何圍追堵截，總能被我鑽到空子，幾個回合下來，我已經拿下四籌了。而她兩個根本就分不開身，隻能全力防我，所以一籌都沒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