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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8章 乾道六年,八月28

  “姑娘……”夢生特別憂心的看著我。


  我衝著夢生笑了笑,夢生卻嘟起了嘴,“不開心就別笑了,在我麵前還要裝嗎?”


  “……”這姑娘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牙尖嘴利了。


  “你不懂,人要學會偽裝自己,不管是開心還是不開心,都不能輕易的叫人看出來。我從前能活的縱情恣意,是因為我被人護著。倘若我一眼就能叫人看穿,又沒有防禦的本領,我該怎麽好好活下來,又怎麽去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呢?我已經長大了,大人就該有大人的生存法則。”我又要像教小孩子一般的諄諄教誨了。


  從前有人教我一定要學會笑,無論麵對什麽都能笑容可掬,那時候覺得很荒誕,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就給自己帶上這張麵具了。


  “那我是小人,所以我不用懂這些!”夢生像是明白了真理,雖然她還是覺得我活的不開心。


  “……”我拍了拍夢生的腦袋,“你不是小人,但你可以不懂這些,我護著你就好了。”


  我站起來繼續走,這一個跟頭摔的還不輕,大概膝蓋蹭破了,走路都讓疼的一瘸一拐了起來。所以我隻好繼續上馬去,又見天色是徹底的暗了下來了,抬頭望望,月亮已經出來了,殘缺的難看。


  “夢生,你再接著跑吧,反正你也不費力。”我的良心被狗吃了。


  回家之後,王爺已經回來了,院中擺了陣法,趙恪穿戴整齊的正一本正經的站在那。看來王爺已經知道這是要做什麽了,太好了,這難說的話終於不用我來說了。


  “終於回來啦,本來還準備不等你了。”趙恪這一開口說話,瞬間有些跳戲。早上那一臉嚴肅的文鬥沈媽媽時,可是不容褻瀆的如天神降臨,這會兒又頑劣的像小孩子在過家家。


  王爺在我身邊輕聲問,“怎麽了?”


  雖然已經盡量表現的自然一些,可是還是被心思細膩的王爺發現了端倪。


  王爺,原來你一直都知道我就是韋捷,為什麽還陪著我演戲?王爺,原來你一直都藏著深沉的心思,為什麽卻還表現的與世無爭身不由己?王爺,你偏要得到我的目的是什麽,難道就是為了得到韋家的助力嗎?


  可你為什麽卻從來不逼我,惹了一堆爛攤子卻還要你委身來收拾?你要是對我狠一點,我說不定就會乖乖的按著你的想法來做了。


  “沒事,走路不長眼睛,又給摔了一下。”我說著衝王爺笑了笑,然後又轉臉看了看夢生。


  王爺,如果當初你殺了夢生,這個秘密我不是永遠都不知道了嗎?甚至那次在德壽宮,夢生都說出了她見過你的話了,你為什麽還是無動於衷?你繼續讓夢生待在我的身邊,這個秘密我不是隨時都可能知道嗎?


  明明離得又不遠,一旁的人卻扯著嗓子喊道,“快點吧,兩個人又在深情的對看些什麽?別叫亡靈見著你們這副卿卿我我的樣子,一生氣便不想跟你們說話了。到時候還怪我技術不行。”


  嘖,我怎麽發現趙恪說話的語氣神情真的跟我好像,他幹什麽要故意學我?還學的一樣的賤!不,比我更賤。


  院中已經清理了,就連閑雜人也不能有,除了我和王爺,還有做法的趙恪,其餘人都避開了,不叫不許出來。法事中間不能被打擾,一旦打斷,亡魂受到驚嚇,便前功盡棄,再也請不來了。


  院中空曠的四周用黃綢隔開,廊柱、牆壁和所有房門上都貼了黃符。我看了一下那符文,和從前不一樣,那圖案畫的陰測測的,仿佛是小鬼在召喚人,鬼氣森森的,特別瘮人。大概這個是招魂用的,不像以前的那些都是為了鎮魂。


  院中放了一個香案,案上有一個香爐,旁邊兩盞白燭,香爐的前端放了一套筆墨紙硯。


  “過來研磨!”趙恪像是已經被羅纓附身了一般,學著她的口氣命令我。


  得了,總不能讓王爺來打下手,隻能是我來了。


  “你確定這是羅姑娘常用的筆?這可不能出岔子,我就靠它來請靈了。”趙恪將筆拿在手中,晃了晃給我和王爺確認一下。


  “嗯。”我確定,這是王爺從前辦差歸來,獨獨給羅纓帶的這份禮。


  紫毫筆本也不算多難得,可這一支卻是很少見,筆杆短而細,可以作為簪子插在發上。隻要吸過了墨,就算幹了,重新蘸一點水,便能寫字,有時候不講究,蘸口水都行。這是給羅纓記小記用的,她事多怕忘了,隨身都會帶一個小冊子隨時記錄。


  羅纓離世的那一晚,這筆也簪在她的發上。後來踏雪背著她一路往府上走,筆就同其他簪子一同掉了下來,我一路跟著全都拾了起來。回來後我給了佩蘭了,之後連同羅纓其他的所有東西都收拾了起來,這支筆大概也是佩蘭拿出來的。


  “把白玉簪拿下來。”趙恪將那筆蘸了墨水,然後又擱在了一邊,伸手跟我要東西。


  “幹嘛?”雖然這樣問,但我還是乖乖去頭上摸索了,可惜不得要領,頭上的珠翠太多,摸半天也沒發現在哪。


  趙恪自己給拿了下來,他個子比我高的多,都不需要我低頭,然後說道,“這是仙家法器,通靈用的。”


  我抬臉看他,雖然他說的漫不經心的,可是我相信這是真話,因為花潼也這麽說過。


  “看我對你多大方,獨一無二的寶貝都舍得給你。”他想了想發現不對,便立馬糾正了一下,“原本是舉世唯二的,現在就這一個了,你可要好好保護著別丟了,興許以後誰求我辦事,我還要用的。”


  我家王爺見他說這些,忍不住的咳了一聲。


  趙恪輕笑一下不予理睬,然後伸手把我一推,“讓開!”


  我都來不及翻白眼,被他這一推,我一個趔趄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加上剛剛摔了一跤膝蓋還讓疼,要不是王爺將我給拖住,說不定我又要給摔下來了。


  趙恪點了三柱清香,緩緩插到香爐裏,明明是有一些風的,可是那紫煙卻直直的對向了天。然後趙恪一手拿銅鈴一手執拂塵,開始步罡踏鬥,念動咒語。正念的人昏昏沉沉想要入眠,旋即忽然一停,拂塵一甩,遍地紅豆被灑下。接著趙恪便朗聲喊了一句,“羅姑娘,你要是還有什麽話想說,就上來吧!”


  隻聽趙恪話音剛落,突然一陣勁風吹來,周圍“嘩嘩”的聲響,然後點燃的兩根白燭就滅了,遠處的珠燈也在搖搖欲滅。隻覺得這場景特別詭異離奇,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一個身著白衣的長發女鬼突然出現在眼前一般。


  我嚇得渾身一抖,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了身邊人,抓完之後我才反應過來,反手握住我的人是王爺,這要是被羅纓看見了,可能真的不好吧,所以我趕忙給掙開了。


  又不過雖然有些恐怖,但這種神奇的事情還真叫人大開眼界。何況趙恪在這,我其實是不怕的,而且羅纓對我應該也沒有惡意。


  隻一會兒,便再次聽見了銅鈴的聲響。然後“嘩”的一下,風停了,燭火再次亮了起來。


  更神奇的是,那香案的紙上也留了字。我一看,還真的是羅纓的字跡!

  隻是……


  “韋捷。”


  這是什麽鬼?莫名其妙的叫我一聲幹什麽?沒話講嗎?


  趙恪神識歸來,看到那紙上的字也是愣了一下,隨後笑著說道,“你家這羅姑娘還真是有意思,沒話講的話,直接走就好了,幹什麽還等這麽久?就為了證明她來過嗎?”


  我狐疑的看著趙恪,這家夥不會是在忽悠人吧?雖然也聽過扶乩,人能通魂也確實太神奇,隻是親眼見著總覺得不可信。


  “就這樣了?你問問她到底想說什麽啊?”我皺眉,感覺這般興師動眾卻是來搞笑的一般。


  趙恪看了看王爺,說道,“她已經走了。”隨後又將目光對著我,“可能有話,但是當著人不方便跟你說吧!”


  “你怎麽知道?說不定她隻是有話要跟王爺說,當著你跟我的麵,她不好說。”我翻白眼,隻是想著你別找托詞了,你就是沒這個本事。


  趙恪搖搖頭,很認真的說,“不是,寫完你的名字,我的手頓了頓,明顯是有話還要說的,可是她想了想又放棄了。羅姑娘在死之前,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我愣了一下,隨即就明白了。呀哈,你不會隻是純粹的想套我話吧?雖然羅纓也沒說什麽,但是我就不告訴你!


  “沒有!”我一口否認。


  羅纓死的時候身邊就隻有我,王爺卻從來沒問過我,羅纓有沒有留下什麽話。是因為王爺傷心不想提,還是有可能他根本就知道事情發展的可能。羅纓的死不是恭王所為,就算我懷疑趙恪,那他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呢?可是……王爺真的會利用羅纓絕地反擊嗎?

  天啊,王爺的心思深似海,從前我還以為我多少了解他一點的,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假象嗎?他早就想好怎麽防禦和反擊了,那羅纓是為了成全他嗎?

  我狠狠的搖了搖頭,會不會隻是我的臆想,一切都是我齷齪的自以為?


  “可你這樣子明明就像是有一肚子的話啊?”趙恪不依不饒。


  我又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你可以回去了,你這個江湖騙子!臭牛鼻子!”


  趙恪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話,大概是我翻臉翻的太快了,一下子竟然把他給噎住了。而且向來我對他的態度都很客氣和友好,今天這樣還真是少有呢!嘖,不好不好,怎麽什麽人都能隨意翻臉呢,他要是記仇怎麽辦?

  其實說完以後我也有些後悔了,我是自己心裏煩,忽然就想發火了。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跟王爺生氣的,所以他就躺槍了。


  當然趙恪也不是無辜的,從前隻是因為我喜歡他,所以他的一切壞和惡意我都接受。現在我還是喜歡他,但我也是隻貓嘛,並不是每時每刻都那麽乖,求擼求抱抱的。我也是有獠牙有利爪的,煩的時候……呼呼,都他娘的離我遠一點。


  “王爺,羅纓她就隻叫了一聲‘惠寧’,就什麽話也沒有了,而且也沒有接著要往下說的意思。”


  人在死之前,如果有想說的話,是無論如何都會拚著那一口氣給說完的。可是羅纓說完以後還有微弱的呼吸,卻是放棄了多說。她就隻是想叫一下這個叫她舍棄不下的人。


  晚上我在回房之前,跟王爺說了實話。本來就沒什麽,我沒必要跟他藏著,若是再惹來猜忌,那就麻煩了。為了自保,或者為了其他什麽,我還是當成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沒發現吧!


  王爺“嗯”了一聲,隻是說,“早些休息。”便沒再多言,臉上的表情什麽也看不出來。他的心思真是叫人一點都猜不透,我總覺得他可能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直就在想著,既然王爺當初都知道我離家出走了,而且還知道我是和一個女人逃走的,那麽他是不是也以為我不可能喜歡男人?所以不管我是跟花潼跟恭王還是趙恪,甚至所有的男人,他都覺得我不會幹出醜事,所以才放心的?

  而且王爺還不止一次的試探過我,結果每次我都是誓死不從。按理來說我不應該拒絕他的,他一個天潢貴胄天之驕子的人,更主要的是他還是我的夫君。而我舉止隨便又不是什麽忠貞烈婦,也沒表現出對誰特別癡情。可我在還沒見過王爺時就已經逃跑了,完全說不通我為什麽會那麽抗拒。所以唯一能解釋的清的,那就是我不感興趣,且完全抵觸。


  哦,天啊,我到底是太機智了,還是足夠愚蠢呢?這陰差陽錯的,是不是沒辦法轉圜了?看來以後我得要多跟男人接觸接觸,而不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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